山头只有主角受曾经住过的那一间小破屋。
虽客观意义上看起来当真是小小破破一间, 居住之人也已经离开了好几个月，却也不难见得, 居住之人对这里的精心打理。
柴火高高堆起，周边干干净净，土房子的墙边，还种着大丛鲜艳的花朵。
只是或许是离开得过早了些，现在乱糟糟生长着，显现出几分杂乱。
是一种野性的、蓬勃的生命力。
正如主角受般。
还未落地，凤须玉一双金色的眼珠子就已经要从眼眶中逃跑出去, 飞快钻到下方去，将屋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全部看过一眼的架势。
期待得光明正大。
甚至恨不能时间就此倒退上几个月，多希望他这一眼下去, 正好主角受也抬头向他看过来啊。
只是如若当真发生这样的场面，恐怕就得是寸度亲自过来这边抓主角受的情况。
那样主角受应该是找不到机会逃跑的, 现下应该也已经是阴寝殿的狱人之一了。
好吧，要是当真如此, 他所看到的那本书以及书中的一切大抵就不会存在了。
那本书立马改个名字换主角都不是没可能。
所以先行实施追捕的，必须不能是寸度才行。
为了能够让主角受顺利逃出去开展故事，作者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啊。
正感慨着，飞舟已是落了地。
只是又过了好一阵，寸度也依然没有要下船的意思。
凤须玉的心早就跟着视线飞到了小屋里，这会儿察觉到异常, 努力抽回视线, 转头看向了寸度。
寸度也正看着他, 眸色阴沉, 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但那关神奇海螺、咳，凤须玉什么事呢？
眨巴眨巴一双根本藏不住喜悦的眼睛, 凤须玉问道：“仙祖大人，不下去吗？”
寸度眉心蹙了起来，明确表示出嫌厌，“脏死了。”
凤须玉懵了一下，刷地转目看向了一旁的小屋。
破是破了点，但怎么都说不上脏。
啊，毕竟也好几个月了，有点灰尘很正常。
想着，凤须玉突然反应过来，或许对这些灰尘和小破屋的嫌弃只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
怎么说这里都是主角受生活过的地方，而在现在的寸度眼中，主角受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啊。
对于寸度仙祖而言，魔与魔生活过的地方，可能确实也能说得上一个“脏”字。
凤须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认为自己的分析格外合理。
等下，他都到了这里，难道这样看过一眼就应该满足吗？
凤须玉猛地抬头，指向那小破屋道：“那我能自己去看看吗？”
寸度眼中的寒意犹如锥子般扎在了他的身上，眼看着就要拒绝，却是眸光微转，想起什么道：“可是小玉儿说的‘奇怪’？”
这是先前凤须玉向寸度提出想要来山顶看看时，为了应对寸度的发问所说的借口。
而此时此刻，凤须玉继续胡诌道：“对，就是那里，好像不对劲。”
寸度看了他好一时，看得他都要心虚，寸度却道：“既如此，那边一同前往罢。”
话音未落，便已是转身向着船边走去。
演戏总得演个全套的，凤须玉干脆问道：“仙祖大人，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房子嘛，为什么大家不住在这里，还能少搭一个房子。”
虽确实有演戏的成分在，也确实是凤须玉心中的疑惑。
能将主角受生活过的痕迹全部保留下来是不错，可这里除了他之外，应该不会有人在意这会儿的主角受，不会在意主角受的生活痕迹才是。
更何况这房子虽是主角受在住，也并非主角受搭起来的，而是前人留下的弃屋，主角受只是将其稍微翻新了一下暂住着而已。
而且人也不在好久了，距离魔谷裂隙又说得上近，风吹日晒的，也不像是会有人住的样子。
寸度向他睨看一眼，依然是用同样的话语回应了他，“脏死了。”
凤须玉懵了一下，差点当对话又回到了前时。
不过细细想来，倒确实像是寸度会说出的话。
甚至联想一下寸度向来浑身上下华饰遍布，那仙宫也是那般金碧辉煌，至少以寸度的脑回路来说，确实是看不上这种破地方。
但这应该算不上是大家一致认定的答案吧。
凤须玉摸了摸脸，只能认为是怎么说都是有人住过，修士们不能贸然住进去。
以及或许山腰就是比山顶更为方便吧。
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在此刻变成了次要的。
寸度已经带着他站在了门前。
一道灵力向前推去，轻松推开了并未落锁的门。
也因着屋子当真只有一间，也没有院子之类，这一推，便已将内里的一切全部收入到眼底。
寸度并未再上前一步，凤须玉却已是差点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真的和书中写的一模一样！
入目便是那个满满当当的花瓶，是主角受在最近的集市上买到的残次品，正前有一道明显的黑色裂纹。
主角受并未将裂纹隐藏到背后，而是大大方方将其展现在了正前。
花瓶中最高的，是主角受当时一并买来的草编蜻蜓，剩下的，便都是其用草叶子和狗尾巴草编出的模仿作，很是拙劣。
而且，真的好丑，和书中写的一样丑哈哈哈哈哈。
凤须玉一个没忍住，当即漏出一声笑，寸度的视线便随之而来。
似乎察觉到寸度的注视，凤须玉更是立马回头对上了他的视线，笑容不减道：“仙祖大人，他的花瓶好有意思啊。”
寸度抬眸再瞥一眼，并未说些什么，大抵也算是一种默认。
只是看过就不愿再看，不愿让那些丑东西继续污染自己的眼睛。
哪知凤须玉回过头去，看到另一边又是没忍住一声笑，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一点儿没有先前那般哪里“奇怪”哪里“不对劲”。
寸度却是感到了不对劲，突兀道：“你可是知道这里先前住着什么人？”
凤须玉面上的笑意陡然僵在了原地。
不是吧，难道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虽然好像确实有点，但凤须玉是不会承认的。
凤须玉定定神，还是回头看向寸度，坚定摇了摇头，“仙祖大人，我都没来过这里啊。”
这话可是一点儿没骗人。
寸度将他看了一时，突然就转过身向着飞舟走去。
凤须玉懵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就走吗？”
语气中满是不舍，心下却是一松。
寸度看上去没有要继续问他的样子，毕竟不管是他长出手脚前还是长出手脚后，他始终没有离开过仙宫。
唯一的两次还都是由寸度本人亲自带着他的，先前去玄云宗本宗找贺星天的那次，和这次。
寸度并未因此顿下脚步，仍直直向着飞舟走去，也并未看向他道：“本尊乏了。”
凤须玉眨眨眼，本就要这样接受，却听寸度紧接着又道：“做仙祖其实也很辛苦的。”
嗯？
怎么这么耳熟？
转瞬，凤须玉一下子想起来，这不就是他先前的感慨吗？
他还以为寸度那时打断他，意思就是让他不要对寸度说这种话呢。
所以其实还是可以说的吧。
想了想，凤须玉脱口道：“仙祖大人辛苦了。”
“客套话便免了。”
寸度已是走到飞舟旁，顿下脚步，将他捧高到面前，继续道：“不管你怀有什么样的秘密，不要做出格的事。”
凤须玉被迫正视了寸度，眼前飞快闪过了不久之前差点被寸度生生捏死的那个修士。
而在那双漆黑也写满威胁的深眸之中，凤须玉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却是惊呼出声。
“啊！”
凤须玉指向了寸度的眼睛，飞快转过头看向了远处，看过一眼又飞快转了回来，为自己的发现震惊不已。
更是一下子向前迈出了小小的脚步，伸出小手就要往寸度脸上冲的架势，激动道：“仙祖大人，我能看到了，从眼睛里。”
说的是魔谷裂隙的倒影。
凤须玉转头的那一下便是确认，显然，除了寸度的眼中，他还是看不到那道巨大的漆黑结界。
也显然，寸度的威胁在起作用之前，被凤须玉那过分惊喜的发现冲刷掉了。
更显然，这家伙一点儿没有在被威胁中的自觉，还在欢欢喜喜向寸度走来，想要再离近点好观察魔谷裂隙到底是什么样子般。
甚至一点儿没注意脚下，明明马上都要一脚踩空了，却是丝毫没有分出神来。
寸度并未理会凤须玉的兴奋，浓睫起落，已是将手掌放低，转身踏上了飞舟。
掌心小人儿的步子却没能一下子停下来，一脚就踩去了寸度的手腕，猛地一个趔趄。
好容易稳住身子，更是当场不乐意道：“仙祖大人，你转回去嘛，让我再看看。”
不管怎么说，凤须玉这好不容易见到了魔谷裂隙的实体，却还没能见到那裂隙最为显著的“呼吸”，自然是心有不甘。
寸度只是回道：“看它做甚，你又不会进去。”
凤须玉没忍住嘟哝道：“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啊。”
冷冷的视线登时向他睨来，凤须玉假装没看见，转动眼睛看向了魔谷裂隙的方向。
只一个照面，凤须玉再次惊呼道：“这里这里，就是这里！”
说着，凤须玉已经跑到寸度的指节处，伸出一双小手抱着指节疯狂摇晃着，势必要寸度停下来的架势。
寸度此刻正要启动飞舟，眸底暗了暗，到底还是暂且停了下来。
确定寸度没有继续动作的打算，凤须玉急忙回头看向寸度，又是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了魔谷裂隙，认真道：“就是这里不对劲，只有在这里的一个瞬间里，我能看到魔谷裂隙。”
寸度将他看过一眼，抬眸便向着凤须玉的指向看去。
并无任何异样。
视线的余光里，凤须玉尚还巴巴望着他，金色的眼瞳中满是好奇与不解，期待着一个答案。
转瞬，庞大的灵力自四面八方涌去，眨眼间便已扩展至周边数百里，却只带回了一把钥匙。
那是一把漆黑泛着铜绿的钥匙，看不出材质，锈迹斑斑，甚至看不出本来的样貌，位于凤须玉所在的正下方，埋得很浅。
寸度详细检查过，钥匙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并没有什么能改变视觉的效果。
可对于凤须玉来说，却好似有着强烈吸引力般，牢牢抓住了他的视线。
见寸度尚还心有顾虑将那东西悬浮在空中离人远远的，凤须玉又扯了扯寸度的指节，“仙祖大人，能给我看看吗？”
说话间甚至都没有将视线偏移半分。
寸度最终还是将钥匙送到了凤须玉面前，也并未让他拿在手中，仍是悬在半空让他去看。
凤须玉盯着瞅了好一时，只感觉愈靠近这钥匙，余光里的魔谷裂隙就愈是清晰。
不过除此之外，凤须玉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这并不是书中出现过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东西就在主角受住处底下埋着，还能让原本看不到魔谷裂隙的他将其清晰看了去。
说是没有点其他作用恐怕也说不过去。
凤须玉突然道：“仙祖大人，你说这个，有没有可能是打开魔谷裂隙的钥匙啊。”
寸度否定了他的猜想，“并不。”
凤须玉想了想，“那有关？”
寸度微一颔首，“大抵。”
甚至与魔谷裂隙有关的可能性非常高，或许根本就是魔谷裂隙之内的产物也说不定。
如此，凤须玉突然回头看向了寸度，巴巴望着寸度道：“那仙祖大人是不是应该夸我？”
寸度垂眸向他看来。
只是尚未开口，凤须玉又是想起寸度前时关于“辛苦”的言论来，紧跟着道：“辛苦有减轻一点吗？”
而后，听到回答的凤须玉没忍住踢了寸度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