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宗弟子们一点点聚集在了议厅前。
那是宗主及长老们平素里商议事情的地方, 若是有客人来访，也会在这里商谈。
当然, 偶尔也用在宗中弟子的身上。
只是议厅先前的用途在此刻并非重点，而是议厅及议厅前大片的空地，能够容纳更多的人。
倒不是说其他地方容不下更多的人，而是说相比事堂或是武场，议厅看着总归更端庄，更适合预言蛋发出预言，也更适合弟子们倾听这次的预言。
只是寸度掌心的凤须玉此刻却并不端庄。
在寸度刚刚说出要让大家一起来听预言的时候, 周启渊就已是赶到了现场，等寸度说完，更是当场跳出来连问了三个“真的吗”。
问向的是寸度, 甚至没等寸度出声，就从寸度的眼睛里看出了肯定, 生怕寸度反悔似的，立马转过身开始安排。
前后甚至没有一点儿间隙, 完全没给凤须玉反应的机会。
好吧，其实凤须玉有硬是插嘴拒绝，他的声音却是一点儿没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凤须玉当场就瞪向了寸度，知道自己的声音都被阻拦下来，便大刺刺道：“仙祖大人有何安排？”
寸度垂眸向他看来，唇齿未启, 声音却落在了他的脑海中, 说道：“听本尊便是。”
然后就到了此刻, 议厅中的宗主长老以及先前未曾谋面的全体新晋, 还有议厅外乌泱泱大片的弟子们，无数双眼睛巴巴落在他的身上。
他们的耳朵都是高高竖起, 想要听听他这颗传闻中受尽宠爱的预言蛋是怎样做出预言的。
而真正要做出预言的人正轻轻戳在他的脸颊，让他乖乖转头过去。
凤须玉的不端庄便是来源于此。
他此时已经坐在了寸度掌心，面朝着台下众人，却因着一点儿不想面对那些饱含期待的视线，硬是扭过头来瞪寸度。
这才让寸度逮住机会去刷了KPI。
没错，看似是纯白小人儿的不端庄，可在众人眼中，便是预言蛋一点儿都离不开寸度仙祖的亲昵互动了。
简直过分。
于是凤须玉当场抬手指向了自己的耳坠，“结束之后，仙祖大人得把灵石填满才行。”
说的是红穗耳坠中的小芥子。
那里头可是一颗灵石都没有了，不趁机向寸度敲诈些简直对不起他这个到处可以刷业绩的工具人。
却不想寸度浑不在意，声音再次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答应道：“好，还有呢？”
还有？
说还有就还有，不说白不说，凤须玉眼珠子上下一扫，指向了寸度仍戳他脸颊的手指，修长的手指之上，正戴着一枚精致绝美的戒指。
凤须玉：“那这个也给我。”
下一瞬，又一道声音响彻在他的脑海，却是寸度那毫无感情的笑声。
“哈！哈！哈！好！”
凤须玉只感觉一阵恶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早知道会被寸度学去，还隔三差五用上一次，他当初庆宴时就不这样笑了。
虽说是反派笑声，可寸度这笑得也太反派了。
凤须玉带着几分嫌弃转过了脸。
——
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步骤，凤须玉只是重复了寸度在他脑子里说出的话。
干巴巴说完，凤须玉却是与下首所有人一起呆住了。
预言说的是，一年半之后，魔谷裂隙的西南方向，有两座山会被魔谷裂隙吞没。
可凤须玉明明记得，魔谷裂隙的西南方向，有且仅有一座山。
主角受逃入魔谷裂隙前就住在那座山里，逃出来后还望着那座山思考着要不要回去来着。
而主角受逃出魔谷裂隙的时间，距今还有三年多。
就算是一年半后玄云宗出手保住了那座山，让三年后的主角受仍能看到那座山。
但从一开始，那里的山就只有一座啊。
也就是说，这条预言是错误的。
而对魔谷裂隙极为重视的寸度应该不可能不知道魔谷裂隙附近的地形分布，却还是经由他的口，将错误的预言说了出来。
凤须玉懵了。
台下之人的反应与他相差无几。
毕竟全修仙界就一个魔谷裂隙，里头到底有多少妖魔鬼怪也摸不清楚，但凡对此重视一点的宗门都是将对其的熟悉了解与可能的应对之法当做了必修课。
玄云宗便是如此。
台下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预言中的错误。
周启渊将视线从凤须玉的身上移到了寸度身上，见其低垂着眼帘对预言以及预言蛋欣赏至极的模样，当即转身面向众人。
“今日起，加强对魔谷裂隙的关注，增派任务，驻守周边各地，不能任由魔谷裂隙影响周边。”
除却西南方向的一座山，魔谷裂隙东部也有数座山在，甚至除去山之外，还有谷与灵脉。
预言蛋做出的预言不总是全部正确的，但除去错误的部分，剩下的部分大都不会是假的。
既然西南方向没有两座山，那就可能是西南方向的那一座山，或是其他方向的两座山，或是谷与灵脉。
而且魔谷裂隙为什么会吞没山，将其吞没又会怎样？
可能性很多，但已不再是预言蛋的任务，而是玄云宗，以及其他共同守卫魔谷裂隙的宗门的事。
作为宗主，周启渊是足够令人心安的，教导出的弟子们也都靠谱，齐齐应一声“是”。
再然后，周启渊回身看向凤须玉，“多谢小疙瘩的预言。”
凤须玉自知并非自己做出的预言，轻摇了摇头。
周启渊也只当是他谦逊，又看向寸度，“多谢尊主愿意让宗中弟子同听。”
寸度的视线却并未离开凤须玉，抬手打断了周启渊的话，“本尊不过是满足小心肝的心愿罢了。”
凤须玉回过了头。
对上那双瞪来的金色眼睛，寸度继续道：“小心肝不仅要做出预言，还始终挂念着预言的进度。
上次妖兽异动之后，小心肝便日日向本尊提起，说想要见见宗中弟子，对宗中之事颇为关心……”
寸度还在继续，凤须玉的牙开始发酸。
他本还以为书中描写的“逢人就夸”是一种形容，原来是真的疯狂夸夸。
不过倒是真的还挺能掰扯的，真真假假给寸度说得像模像样，听得凤须玉目瞪口呆。
在寸度口中，他已经是一个心系天下忧国忧民，又聪明伶俐很快要只凭自己化为人形的形象。
凤须玉都不知道自己竟已是这么厉害的人物了，不由得感慨至少在表面描写上，那本书还真是写得格外真实。
转头一看，底下众人都在静静听着，面上大都浮现出一种类似于幸福的神情。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寸度口中事迹英勇的他，还是他们敬仰的寸度仙祖竟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还喋喋不休跟他们讲了好些话。
当然感觉更像是后者。
果然是以强者为尊的修仙世界，倒是确实适合寸度。
突然感觉牙更酸了呢。
不等凤须玉酸完，寸度已是心满意足说完全部，最后道：“小心肝不愧是小心肝，果真是本尊的挚爱。”
凤须玉后脖子都一下子发起紧来。
不得不说，在立人设这件事上，寸度绝对是认真的，不然也没法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很肉麻，格外肉麻。
偏偏，寸度的声音还单独响起在他的脑海，淡淡道：“表示表示。”
凤须玉恍然反应过来，原还是为了冲业绩啊。
有够敬业。
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甚至比庆宴时还要多的人面前表演，总感觉羞耻感爆棚。
头脑一片混乱之中，凤须玉点了点头，脱口道：“应该的。”
应该的、应该的、该的、的……
余音响彻整座议厅，无数双大大小小的眼睛一齐眨了下去。
大家似乎都有点慌。
凤须玉后知后觉也要开始发慌，一声轻笑却是自头顶漏出，微凉的指节轻轻挠在了他的小下巴上。
寸度出声，声音里尚不减笑意：“是是是，小心肝说得是。”
场中的大家似乎更慌了。
凤须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转头看向寸度，果真在其冷峻的面上见到了切切实实的笑意。
凤须玉当场懵了。
原来，寸度也是可以正常笑出来的啊。
浅浅的笑意挂在眉梢眼角，为那张犹如雕塑般的艳丽容貌增添了别样的光彩。
像是雪原晨光洒满的松林，晶亮地闪耀着雪色与阳光的寒与美。
大家不是在慌，大家是看呆了。
就像凤须玉一样。
但不等大家回神，寸度已是收敛笑意，自行起身向下走去。
在意识到什么而惊慌垂眸的众人视线中央，寸度缓步踱向周启渊，开口道：“启渊既已将任务明确，便就去做罢，本尊先带小心肝回去了。”
语气已是恢复到往日的平淡，可那微微透露出的寒意正中，也浅浅流淌着满足与得意。
被自己万分宠爱的宝贝蛋所承认与认可，大抵就是会像这样明喜与暗爽齐聚吧。
周启渊惊叹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回道：“尊主放心，宗中一切有我。”
寸度微一颔首，周启渊又行礼道：“尊主慢走。”
而后，在场众人皆是回神，一齐行礼恭送仙祖。
——
寸度带凤须玉回到了豪华的马车法器前。
直到寸度掀起车帘上车之前，凤须玉还在扯着寸度的手指，嚷着要去玄云宗其他地方看看。
当然，声音并没有传到其他人耳中，寸度拦下了他的声音。
可也因着凤须玉自行扯在了寸度的指节，寸度也是顺手戳戳捏捏，和掌心小人儿玩得不亦乐乎，表面上的。
实际上，寸度让他看看周围。
不用看也知道，弟子们组成的大片队伍远远跟在寸度身后，就连周启渊也带着长老一行，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
被这么多人跟着自然不是游行玄云宗的好时机，凤须玉也知道这一点，可他好容易来了，这就要走了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直到寸度来到扎眼的马车前掀开了帘子，正欲踏足进入，寸度却回头看向了身后。
“星天，来。”
贺星天茫然一瞬，还是被周启渊推了一把，这才上前。
寸度又道：“还有谁要回仙宫吗？”
并无一人回应，普通弟子们本就无法进入仙宫，能去的新晋们也是可去可不去的状态，都不打算跟寸度仙祖挤在一座马车里的样子。
尽管马车豪华到足够装下全部新晋。
当然，实际也并非完全没有一个人回应。
周启渊闻言便是眼前一亮，身体登时前倾要上前的架势，嘴巴也稍有动作，马上要开口说些什么。
寸度却一眼瞪在了周启渊身上。
周启渊硬生生把已经要脱口话给吞了回去，也乖乖摆正了身体。
周启渊并非有事需要跟随寸度回到仙宫去，只是单纯想要跟寸度仙祖待在一起罢了。
寸度自是知道这一点，这才瞪回去“劝”周启渊放弃。
这不效果立竿见影。
见无人应，寸度也不强求，自行上了马车。
贺星天犹豫片刻，就要坐在车头掌驾，却被寸度发现了苗头，又道一声：“进来坐。”
贺星天应一声是，还是坐了进去。
不过因着贺星天那份过低的存在感，似乎之后也并没能在弟子们之间引起过多的话题。
而这边人齐之后，马车当即升空，氛围却说跟不上好。
贺星天那边倒还好，只是凤须玉，自从被放到窗前的小台后，便是抱着胳膊背对着寸度，嘟起一张小嘴气鼓鼓的模样。
突然，那双金色的眼瞳眨了眨，嘟起的小嘴忍了又忍，还是弯起了唇角。
在贺星天无法听到的传音中，寸度对他道：“干得很好。”
又道：“灵石翻倍，十倍。”
凤须玉：“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