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须玉将收到的礼物都安置在了小房子内, 以及小房子边。
实在是数量过多，一点儿没法全部收回小房子里。
凤须玉将一些不怕压不怕挤的东西堆到了他小卧室的墙边, 又借着小房子原本的珠宝内饰，努力挂了根轻飘飘的羽毛上去。
而其他看起来就容易损坏的，则是被他千方百计围在了小房子的周边与外墙，尽力摆得好看了些。
等凤须玉忙里忙外好一通折腾，天色已是彻底黑了下来。
最终，凤须玉站在小房子外头，抬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
效果也还不错的嘛。
其实在被仙鹤叨了一口给叨醒后, 凤须玉可是懵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点儿没明白自己怎么被围了。
但很快，凤须玉就快乐地埋在了各种鸟兽的羽毛与绒毛里, 一点儿没想其他。
不过即使想了恐怕也没什么用，怎么说都语言不通啊。
直到傍晚时, 凤须玉说自己要走了，鸟兽们皆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凤须玉指了指寝宫的方向, “回去晚了他不高兴。”
鸟兽们跟着他的指向回头一看，再回过头来便是好像明白了什么，齐刷刷后退一步，俯首就是一礼，瞬间里变得毕恭毕敬。
也是那会儿凤须玉才意识到，鸟兽们围在自己身边, 似乎并不是因为他是寸度仙祖的心肝宝贝预言蛋。
它们甚至没一个认出他的。
虽然寸度将他的每一个形态都高调展示过, 但对于鸟兽而言, 它们根本不敢在寸度面前抬头去看。
便也只是知道有预言蛋化形这样一回事, 完全没看清过预言蛋化形后的模样。
而且他的小鸡衣服也大有影响。
凤须玉都懵了，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档子事。
凤须玉想了想, 还是主动扑进了面前小熊的胸脯毛毛里，说没关系的，我很喜欢你们。
鸟兽们的拘谨才一点点减少。
然后就是当真要走了的时候，鸟兽们在放人之前，排排队开始给他塞这些礼物，感觉多少有点行贿的意思。
当然，凤须玉更愿意相信，这是鸟兽们也喜欢他才送给他的礼物。
啊，说起礼物，怎么能不提寸度呢？
凤须玉收回擦汗的手，将双手叉腰，转身看向了梳妆台前的寸度。
雪睫耷拉下来，半遮住了金色的眼瞳。
半遮的视线中央，是梳妆台一角的迷你花瓶，里面正放着他送出去的小花。
明明说“无趣”，也说“不喜欢”的，却还是在他要收手拿走前，从他手中抢了去，又改口说“也不是不能看”，再变成了如今他眼中的模样。
那真的是小小的一朵小花，与凤须玉的小手掌差不多大，蓝紫色，花蕊是淡淡的黄。
小花生长在那片完美的草地上，并非只有这一朵，而是一小片一小片几十朵生长在一起，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小野花。
凤须玉躺下的地方边上就有这样一小片。
是在鸟兽们将他围起弄醒后，凤须玉便欣赏了好一时的，也是在鸟兽们突然开始送礼物时，突然想要将其摘下送给寸度的。
果然没有人会不喜欢礼物，寸度也是。
凤须玉撇了撇嘴，却见镜中深眸已是抬起，对上了他的视线。
凤须玉一怔，想也不想向旁边撤了一步，双手指向自己身后的屋子道：“好看嘛。”
空气诡异静了一瞬，镜中那漆黑的眸中似是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寸度放下手中玉戒，落在桌面发出嘎哒一声轻响。
——
嘎哒。
熟悉的轻响落在凤须玉耳朵里，也落在他仍有些发懵的脑海中。
嘎哒、嘎哒、嘎哒……
接连的声响频频落在眼前，凤须玉一双尚显惺忪的睡眼登时就瞪圆了。
凤须玉一张小嘴都惊得合不上，茫然抬头看向了面前的高大人影。
寸度并未理会他的视线，手中捧着一个还挺大的宝盒，一颗颗一件件将其中的珠宝玉石堆砌在凤须玉面前。
又似是有所挑拣，觉得品相不好的便放到了另一边，没能落在桌面。
而每放下一件，便是轻微嘎哒一声。
而现在，伴随着嘎哒声的增多，凤须玉都快要看不到寸度，都快要被珠宝给埋掉了。
不是啊，这是在干嘛？
这些珠宝玉石不应该都放在那个豪华的衣帽间里，和各色首饰衣饰放在一起吗？干嘛放在他面前。
让他再从里头给寸度挑一颗用？就像一个多月前为庆宴挑选衣饰那样？
凤须玉恍然，低头再看面前还在不断堆高的宝石堆，伸手扯出一件格外显眼的红宝石，举高给寸度道：“这个。”
寸度仍在垒放的手顿了一下。
凤须玉没注意到，继续道：“仙祖大人，这个适合你。”
寸度将最后一颗宝石放下，又摸出个小小的芥子，嘎哒放在了桌面。
小山高的宝石堆倏地收进了芥子，寸度道：“适合什么，都是给你的。”
给你的，你的，的……
凤须玉再一次张大了嘴巴，手中硕大的红宝石当即脱手，落向了桌面，却未及触到桌面，便被一同收入了桌面上唯独仅剩的芥子中。
凤须玉彻底呆住了。
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的眼睛，也怀疑自己尚在梦中。
他该不会听错了吧，他都听到了些什么啊。
而在凤须玉尚在发懵的空隙，寸度又将芥子举起，凑近凤须玉的耳边，那枚红穗耳坠的所在。
下一瞬，芥子消失不见，已是并在了耳坠之中。
仅仅只是凑近，寸度指尖微凉的气息便瞬间沾染在凤须玉的耳朵，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凤须玉也由此猛地回神，寸度不仅已是抽手离开，更要转身离开的模样。
凤须玉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急道：“为什么啊？”
寸度脚步微顿，只道：“回礼。”
凤须玉懵了一瞬，“但这也太多……”
“本尊认为正合适。”
说完，寸度便转身走了，一点儿不留给凤须玉反驳的余地，独自留他一人风中凌乱。
不是，这回礼，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是送了一套别墅给寸度好吧。
这也太豪横了。
凌乱着凌乱着，凤须玉突然想到，庆宴时来了的与没来的，送上的贺礼得有小一千份，寸度不会都是这样回礼的吧。
好败家。
突然好像知道周启渊为什么要拼命赚钱了呢。
不然都不够他们的亲亲仙祖一个人花的啊！
凤须玉懵了好一会儿，顾思顾想已是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寝室门外，那边寸度一个眼神，便又是一个无声的行礼。
见他今天居然醒得这么早，也齐齐看向他微一颔首，而后便步入了寝室，直直朝着寸度去了。
寸度的声音淡淡传来，问道：“小石头可是现在梳妆？”
确实收到好多“小石头”作为回礼的凤须玉干巴巴抬手摸了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还是干巴巴摇了摇头。
凤须玉转过身，打算再去睡个回笼觉，这实在是过于梦幻了些，他要看看醒来时会不会一切恢复正常。
不转身还好，这一转身，看着他昨日里努力堆在小房子边的礼物们，忽然就觉得羽毛们都好像闪出了珠玉宝石的耀眼光芒。
凤须玉逃也似的回到小房子里头，这种幻视却是愈发严重。
毕竟他放在小屋子里的，本就是各种硬质的，闪耀的，多半跟珠宝相差无几的小东西们。
凤须玉本欲当场扑倒在软垫上，闭着眼睛不再去看。
可即使他闭上眼睛，珠宝的光芒也是穿过眼皮直接闪耀在了他的脑子里。
受不了了。
怎么会有人收到那么多珠宝却是这种表情与心境的啊。
但、但凤须玉就是没见过啊！
他本就是个穷光蛋啊，四处兼职才能勉强养活自己，本以为再熬一熬等到毕业就能去工作了，却一下子穿到了这个世界。
虽说寸度总是金灿灿华贵得跟个小金人儿似的，但那一直与他无关啊。
他一开始拥有的最贵的东西，就是寸度丢给他的绢帕，然后就是他耳朵上那个红穗耳坠。
啊，耳坠。
凤须玉突然想起那个与耳坠合并的芥子，急忙摸在了耳坠上，心念一动，更是直接摸在了内里的宝石堆上。
那是全部拿出来恐怕都能塞满整个小房子的珠玉宝石。
再一摸，是大把大把的灵石，跟那天放在他边上的灵石是同一种，一看就极贵的样子。
凤须玉、凤须玉缓缓跪倒在软垫上，又啪地扑倒，小脸正正朝下。
一点儿想要将昨日那些小礼物们撺掇撺掇收一部分到芥子里的心都没有了。
闪就闪吧，多亮堂。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能有这么多钱。
但是……嘿、嘿嘿，嘿嘿嘿。
好开心是怎么回事？
——
凤须玉猛地一个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睡着了过去。
仍是以脸朝下的姿势，难怪感觉睡着睡着有些憋得慌。
视线中那毫无理由的闪耀光芒消失了，或者说已经减淡到几乎消失了，凤须玉抬手摸向耳坠，内里珠宝与灵石仍在，并没有消失。
凤须玉坐在原地又发了会儿懵，觉得睡一觉果然有用。
至少幻视消失了。
凤须玉平静接受了自己突然变成了小富翁的事实。
如果心率每分钟一百二十下能算是平静的话。
好吧，凤须玉就是很激动，就说谁碰上这种事能不激动呢？
凤须玉爬了起来，再一次打开了小小的房门，以全新的身份与面貌。
指的是略显富贵的身家与藏不住欣喜的神情。
这会儿已是晌午时分，寸度坐在桌前看着一个卷轴，听得动静回头，视线却落向他身后的小房间。
凤须玉感到有些奇怪，顺着寸度的视线回头看去，只见小房子跟他要去睡回笼觉前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凤须玉转了回来，还是不知道寸度在看什么。
想着，却正正撞入了寸度的视线。
那双漆黑的深眸中似是带几分不悦，寸度出声道：“不喜欢？”
凤须玉懵了一下，“啊？”
寸度眸中的不悦更深，“本尊的回礼。”
至此，凤须玉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只急忙道：“喜欢啊，我很喜欢，谢谢仙祖大人。”
寸度：“那为什么不装饰起来？”
说实话，凤须玉懵了。
懵完就沉默了。
沉默片刻，凤须玉抬手从耳坠中拿出一颗大大的宝石，“装啊，当然装，这不正要装。”
说完就侧过身来给房门上比划，“看，这颗放在这儿就正合适，多漂亮啊。”
凤须玉一边说着，一边偷偷侧目去看，见寸度眸中的晦暗顿消，转回去继续看卷轴去了。
凤须玉松下一口气，但看来这宝石们，他是不得不继续装饰在小房子上了。
已经负担沉重的小房子。
等下，所以寸度是为了让他装饰在小房子里才给了他那么多回礼的吗？
因为他带回来的那些礼物们都是不属于寸度的东西？
敢情不单纯是寸度败家，寸度还攀比，跟一堆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动物们攀比。
“哈……”
不自觉的，凤须玉笑出了声。
但毕竟小房子内里与外围一圈的装饰已经够多了，如果要把寸度给他的宝石们都拿出来装饰上，凤须玉恐怕要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一下子全摆出来怎么说都有些超过，不知道的都要以为小房子里住着的并不是一颗蛋，而是一条龙。
西方那种，喜欢金银珠宝与亮晶晶的龙。
于是思来想去，凤须玉还是将昨日里努力摆好的小礼物们收起了大半，再组合组合摆出些寸度的宝石来。
这一通折腾下来，本就装饰了许多珠宝的小房子更显华贵，不过整体看上去东西倒是少了些。
凤须玉很是满意，最后将扛在肩头的大羽毛收入芥子，呼出口气来。
至于收回到芥子中的礼物，就让他改天想换装饰的时候再拿出来用吧。
歇息一会儿，凤须玉想起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寸度，还不待出口就是一惊。
寸度不知何时已是向他看来，目光直直落在小房子上，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见到他的回头才稍稍垂下眸光，对上了他的视线。
凤须玉也不含糊，当即脱口道：“好看吧！”
视线正中，寸度微微颔首，应道：“好看。”
倒是坦率。
——
等到凤须玉梳洗穿戴完，又过一会儿，贺星天遵守约定来到了寝宫。
跟两人行礼招呼后，贺星天便略带几分扭捏道：“尊主，小宝儿，我准备了些饭食，要不要……”
不等贺星天说完，凤须玉已是急急举起了小手，“要要要，一起吃！”
贺星天的手艺每吃一次都会感慨一次，根本不会让人想要拒绝的好吧。
凤须玉的捧场让贺星天的眼睛都亮起几分，却更忐忑地看向了寸度。
凤须玉也抬头看向寸度。
这会儿已经接近中午，按照普通人的饮食习惯来说，正是该吃午饭的时候。
虽然贺星天也给他做了好几次饭，寸度却没有一回是跟着他一起吃的，贺星天也是。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祖宗”也好，“朋友”也好，三人的关系显然有所变化，贺星天这顿饭绝不仅仅只是做给他吃的。
小孩儿都花费心思到如此地步了，寸度不得跟贺星天一起把这顿饭吃了？
片刻，寸度眼帘微垂，复又抬起，应道：“好。”
但话虽如此，最终好好将这顿饭吃到底的，也只有一个凤须玉。
寸度本就没有口腹之欲，也久不曾有进食的习惯，虽间或吃上一口，但更多的，却是一如既往照顾凤须玉的饮食。
而贺星天就简单多了，那叫一个紧张啊，抓筷子的手都在抖，间或跟寸度聊上两句，更要狠狠定定心神的模样。
贺星天其实并不是会对寸度仙祖做出如此反应的人，在“祖宗”事件之前，贺星天虽也对寸度仙祖恭敬有加，但明显比其他人亲近多了。
就连周启渊闯了祸都得找贺星天帮忙向寸度仙祖调和，与寸度相处起来的状态可见一斑。
这种情况下，就算一起吃顿饭应该也不会紧张到如此地步，庆宴那时不也能好好的跟寸度一张桌子吃点心吗？
凤须玉能理解贺星天的紧张。
先前再亲近，也都是至尊仙祖与新晋弟子，而现在则是祖孙。
贺星天是第一次与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一起吃饭。
所以凤须玉很能理解贺星天的紧张。
也在这顿紧张不已的餐食过后，向仍在后劲中还没缓过来，却说要继续教他吐息的贺星天提议道：“我们去晒会儿太阳吧。”
贺星天怔愣一阵，飞快点了点头。
于是不多时之后，他便在贺星天掌心一路将其带到了宝阁旁的大片草地。
也正如他昨日来时那样，草地中没有一鸟一兽，晴好的阳光正正洒在地面，明亮也温暖。
不过因为时间尚还有点儿早，若是直接晒在太阳底下恐怕会有些受不了，凤须玉便与贺星天来到了草地中那颗唯一的树下。
树上枝叶丰茂，只漏下斑斑点点的阳光落在地面，看起来很是舒服。
凤须玉让贺星天把他放了下去，刚刚触及地面便就地躺下，还伸手拍拍身侧，叫贺星天也躺下。
贺星天不自觉笑笑，当即便躺在了凤须玉身侧。
两人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彩，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几句，闲适感再分明不过。
只是不一会儿，尽管有贺星天在，鸟兽们还是在那份过低的存在感中寻到了他。
眼见着鸟雀妖兽一点点聚集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贺星天还在发懵，凤须玉却是干脆扑到了近前狐狸的尾巴里，一下子陷了进去。
贺星天慌了一瞬，“小宝儿……”
凤须玉已是从大尾巴中挣扎出来，抹了把脸上凌乱的头发道：“星天，大家都来陪我们晒太阳了。”
贺星天并没能理解现状，尤其是那越聚越多的鸟兽，他在仙宫多年，还未见到过这般情景。
但看凤须玉与鸟兽间明明白白的和谐氛围，贺星天不由得猜测道：“莫非是小宝儿散发出来的气息吸引了它们？”
凤须玉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贺星天本欲研究一下，可这一会儿的工夫里，更多的鸟兽已是来到附近，渐渐的，也倚靠在贺星天腿上肩头。
这让贺星天动弹不得，却莫名觉得很是开心。
风吹过，伴着暖暖的阳光，舒适也自在。
啊，风，风变得好大。
凤须玉莫名觉得呼吸都被憋了回来，还不待睁眼，身下的狐狸已是受惊站起，轻轻用鼻子将他顶到了一旁，而后飞速逃走了。
身侧贺星天已在身上鸟兽逃远后，率先发现了来人，当即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行礼道：“尊主。”
凤须玉茫然睁开眼，正见高大的人影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云，也挡住了风。
背光的身影看不清神情，只见光束穿过身形，勾勒得小金人愈显华贵。
下一刻，还不待凤须玉反应，寸度已是对贺星天微一颔首，转身坐在了凤须玉身侧。
凤须玉因着前时躺在狐狸尾巴上，这会儿脑袋还是远离树干的方向，努力抬起脖子看向寸度，不解道：“仙祖大人怎会在这儿？”
风声停了。
而后，又是前时那般温暖舒适的风。
寸度向他伸出了手，凤须玉犹豫一阵，还是爬上了那有些微凉的掌心。
寸度将他捧到身前，语气淡淡道：“正好本尊无事，便与小石头一块儿晒晒太阳吧。”
凤须玉眨眨眼，转头扫过周围，鸟兽们早已退得远远的，打眼看去几乎看不到一只了。
凤须玉又转回来，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恍然大悟。
啊，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