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须玉重又变成了一颗蛋。
啊, 不是说他又变回了蛋形，而是说, 寸度让他换的衣服，是一颗蛋。
好吧，如果算上那小小的眼嘴鸡冠和鸡翅膀，这是一只小鸡。
见过那种将脸部整个挖出来的玩偶服吧，就是那种。
这个世界的审美科技再一次让他感到震惊。
但凤须玉心情好，也怕耽搁贺星天的休息时间，一点儿没多在意的, 利落将小鸡套在了身上。
顺便，还把寸度给他扎的两根麻花辫从衣服里揪了出来。
总归是让寸度扎了好一会儿，这穿个头套一点儿见不得岂不是很浪费。
尽管单看两根麻花辫在他头上也怪好笑的, 拎出来放在玩偶服边上也不见缓解就是了。
可惜这小鸡不是白色的，要是白色的恐怕就不会觉得这么奇怪了, 反而会融入到衣服里成为衣服的一部分。
很快，略显可惜的明黄小胖鸡就走出了小房子, 巴巴望向一侧的寸度，问道：“仙祖大人，可以吗？”
自己已是接受良好。
寸度视线扫过尽显笨拙的小鸡，在那已经揪出来到衣服上方的麻花辫上停留一瞬，颔首应下，向他伸出了手。
凤须玉盯着那修长漂亮的手看了看, 抬腿爬了上去。
寸度缓缓抬手, 将他举起许多。
待到停稳, 凤须玉当即就要转身跳去贺星天手上, 寸度却是突然出了声。
寸度道：“莫去太远，早点回来。”
凤须玉顿了一下, 侧目看一眼窗外，正午阳光正盛，距离天黑还有好久。
凤须玉收回视线看向寸度，点点头应道：“嗯。”
他今天本就没打算走远，仙宫内圈他都还没探索完，暂时也没打算去往外圈，去往仙宫之外的样子。
即使已经问寸度讨要了更多的自由，凤须玉也仍是这样一个迷你的小人儿，或是迷你一颗蛋。
仙宫所在的山实在是太过陡峭，仙宫之内还有宫殿、有地砖、有台阶，到处尚还有平地，有围栏，但离开仙宫范围可就没有这些了。
想想，如果他在外头的石阶上一个不稳滚下去，那是真就不知道要滚到哪里去了。
多危险。
凤须玉不傻，总得等到有条件的时候才会出去。
所以凤须玉应得很干脆。
寸度再看他一眼，便就抬眸向贺星天看去，捧着凤须玉的手掌也稍稍向贺星天推去。
寸度：“劳烦星天了。”
贺星天笑摇了摇头，双手紧靠举起到寸度手边。
凤须玉眨眨眼，也再看寸度一眼，而后转过身，嘿咻一个稍大的跨步，便跳到了贺星天手上。
贺星天的视线已是落在他的身上，眉眼间笑意暖暖。
凤须玉抬头对上那双柔和的视线，也道：“劳烦星天了。”
贺星天笑意更是明显，“不会。”
说完，贺星天看向寸度，笑意似是有所收敛，带几分拘谨道：“尊主，我与小宝儿便先退下了。”
看样子，即使已经接受两人间的身份，贺星天也还没能适应这种转变。
寸度也并不在意，应道：“去罢。”
凤须玉转过身来面向了寸度，挥舞着小小的鸡翅膀，“仙祖大人再见。”
寸度看着他犹豫一阵，还是举起手道：“再见。”
贺星天走一步凤须玉就要三回头地走出寸度视线范围，寸度啪就收起了手，眉间凝起一分蹙。
片刻，寝宫大门开合的微弱声响传来，寸度转过了身。
——
寝宫之外是愈显葱郁的仙宫全景，好几桩心头大事一夕解决，让凤须玉整颗心都是空旷的，都是闲适的。
啊，当真是晒太阳的好天气。
正感叹着，贺星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问道：“小宝儿要去哪里？我送小宝儿过去。”
凤须玉下意识摇了摇头，而后才反应过来，回头、额，被头套挡住了。
凤须玉笨拙挪动着身体转过来，再次拒绝道：“我也没想好，星天等会儿把我放下就好。”
贺星天也没放弃，继续道：“那要不，我带小宝儿一起去走走？”
一起？
“那星天岂不是不能回去休息了。”
贺星天抬眸瞥向周边，晴好的阳光下，就连草木叶片都在闪闪发光。
贺星天道：“我晚些再回去。”
凤须玉顺着贺星天的视线一道儿看了看周围，还是坚持道：“不行，都说了不麻烦星天的。”
贺星天眉眼间突然染上好看的笑颜，转目对上了他的视线，“小宝儿的事怎么会是麻烦呢？”
凤须玉正要接话，贺星天却已是继续道：“说来，我应该向小宝儿道歉才是。”
凤须玉把方才的话头咽了回去，不解道：“为什么要道歉啊，星天做错了什么吗？”
贺星天的笑容带上了几分愧意，“明明约好要来与小宝儿一起学习的，我却爽了约。”
说着，笑容已是几乎消失不见，贺星天又道：“而且一直也没有告诉小宝儿。”
原来是说这个。
凤须玉眨眨眼，突然道：“就是啊。”
贺星天脚步明显一僵。
尽管不是没有想象过会是这样的场景，可当真出现在面前时，贺星天还是有些难过。
眼看着贺星天的情绪已经藏不住写在了脸上，凤须玉原还想再揶揄几句，见状则是急忙加快了语速，“多让人担心啊。”
贺星天一愣。
凤须玉不敢停，一口气没歇继续道：“我只当星天一直在仙宫里，还想着这些天来一直闭门不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每天都很着急来着。”
贺星天垂下了眼睛，目下一双小痣都黯淡许多，真诚道：“对不起。”
啊，怎么又绕回去了。
凤须玉急得当场上前一步，急道：“哎呀，不要道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发生了许多没预料的事情，我就是想说，再有下次的话，星天如果能告诉我就好了。”
闻言，贺星天抬眸，正正对上那双犹如星辰密布的金色眼瞳，金色的眼瞳已是漾起笑意，微微弯起。
“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下一瞬，贺星天红了眼眶。
给凤须玉吓一跳，都不是该上前还是该后退，一双小手僵在空中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动作，说话都起了结巴道：“不、不是吗？”
贺星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肉眼可见陷入到某种混乱中，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语言系统道：“可、可以吗？仙祖、尊主他、他会同意吗？”
凤须玉懵了一下，当即道：“怎么会是这种问题啊？”
贺星天看起来比他更懵，凤须玉继续道：“交朋友的话，只需要对方同意就好了，与仙祖大人无关哦。”
又微微歪过脑袋寻向贺星天渐渐垂下的眼睛，“啊，我好像也没问，那么，星天同意吗？”
贺星天微微抬起了视线，看起来仍有些发懵，虽尚未作出回答，眼睛却已是不自觉亮起。
心说看来是没什么问题，凤须玉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吓死他了，差点以为又是他的一厢情愿。
要当真是那般情况可就太死亡了，单是想想贺星天面露犹豫或是干脆拒绝，都会让凤须玉想当场从贺星天手心跳到地上去的。
凤须玉的脸皮其实还挺厚的，但那是一般情况，就算换个人他都不至于如此，可偏偏这是贺星天啊。
纯真的刀最伤人，蛋好脆弱的，蛋受不了这个。
终于，贺星天小小点下了头，心含窃喜的模样。
凤须玉瞬间感觉自己得到了升华，却见余光里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远，转目一看，当即便伸手指向贺星天身后。
“过了过了，走过了。”
——
退回到贺星天本应拐弯的路口，两人便就此分道、额，一下子没能分好。
贺星天静静站在原地，并没有要把凤须玉放下去的样子，反而再次提议说要和他一起去闲逛晒太阳。
贺星天说话时的眸光微有些亮，不知道是不是交到朋友的缘故，让人实在不忍心拒绝。
但凤须玉还是拒绝了。
晒太阳难道不算是休息吗？
算啊。
单纯晒太阳的话，是的没错。
他当然也想和贺星天一起转悠，毕竟贺星天那令人羡慕的低存在感会将他俩一块儿隐藏在他人的视野里，简直不要说太方便。
但在晒太阳之前，得先去找一个绝佳的晒太阳地点，凤须玉还想在仙宫里头走走转转，有这工夫贺星天应该都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睡着了。
所以，凤须玉最终说可以等到下次贺星天有空时再一起去晒。
说得很是坚决，也很是认真。
最终，贺星天答应了，眼中也没多少失落。
说完，贺星天便就蹲下把手放在地面，待到凤须玉跳下去，又说有事可以随时去找他。
凤须玉点点头应下，挥舞着小鸡翅膀跟贺星天道别，转身便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走出几步，凤须玉回头，却见贺星天仍蹲在原处，追随着他的身影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须玉再举起胳膊用力挥挥，又放下来些甩了甩，让贺星天赶快回去。
贺星天点点头，这才起身转身启步。
凤须玉放心许多，也转过身继续走了。
走过一时再回头，贺星天已是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好奇怪，这下怎么是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了。
凤须玉想不明白，干脆甩了甩脑袋。
正如他前时所说，他也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过最终必然是要找到一个完美的地方晒太阳就是了。
虽说仙宫内圈很少有人在，除了寸度与贺星天外，便就是凤须玉还没见过的几个新晋。
据说被选为新晋的大都也是怪脾气，不用抱有太多滤镜。
凤须玉目的也不在他们，就顺着一个方向慢慢走在路上，仍是如同在寝宫时那样，见到一个门便上前打开一道门。
但仙宫内圈最多的从来就不是人，而是四散分布的鸟兽，凤须玉几乎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它们的身影。
啊，得除了寝宫及其近前百米左右的范围。
这还是凤须玉第一次一个人走进鸟兽的视野中，没了贺星天在，这只圆滚滚缓慢移动的明黄小鸡，很快便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
咕——嘎——
鸟兽鸣叫声间或响起，零零散散的，听起来倒是还蛮好听。
虽说鸟兽四立，但凤须玉到底没有要进入鸟兽群的打算，鸟兽们也没有主动出现在凤须玉面前，凤须玉便也没太过关注它们的动向。
自顾自迈着小短腿走在仙宫宽敞整洁的小道上，好一会儿过去也才走了一小段，走得凤须玉只能再感慨一声仙宫的广阔。
凤须玉甚至没有在推开宫殿的门后进到内里查看，就站在门口将内里瞅上一眼，从这道门走到下一道门也是格外久远。
果然，对于不过拇指大小的小人儿来说，想要探索些什么当真不容易。
想着，凤须玉伸手触上眼前的门扇，门扇却并没有像是其他宫殿的门扇般自行开启。
诶？
凤须玉愣了一下，用力推去，却见门扇纹丝不动。
是不能进的地方吗？
凤须玉眨眨眼，努力仰头看了一眼。
这里是仙宫中唯一存在的一处三层塔楼，他走向这个方向也可以说是因为它。
他还记得，寸度当初带他环游仙宫时向他介绍过，说这里是“宝阁”，应该是类似于“藏经阁”的地方，他还想着看看内里呢。
不过不能进去的话，那就算了吧。
念及此，凤须玉正欲转身，宝阁的门扇却是吱呀一声，兀自开了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阴冷的空气逸散出来，在明媚的阳光下，愈显内里漆黑昏沉。
呱——
略显嘹亮的虫鸣响在耳畔，凤须玉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这怎么那么像恐怖片的氛围啊。
但片刻的犹豫过后，凤须玉还是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推在了半开的门扇上。
又是吱吱呀呀几声锈涩声响，门上的缝隙逐渐变大，几乎打开了大半，已能将内里景象收入眼底。
昏暗、阴沉、朴素，与塔楼外部以及其他宫殿内部大相径庭。
但除此之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塔楼。
凤须玉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又小心翼翼凑到近前，伸出小手扶在到他胸前的门槛，谨慎探头向内看去。
两边被门扇挡住的地方，放着几道书架，一边摆着数不清的书册，另一边摆着数不清的卷轴。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毕竟是读书的地方，怨气重点也、咳，装饰朴素一些也正常。
凤须玉松手向后退去，而后转身走下了塔楼前的几个石阶，向一边走去。
以为他至少会进入宝阁转上一圈吗？
并不，凤须玉可没那样的打算，他刚刚走到近前就发现了，宝阁边上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那是一大片平整的草地，近路种一排矮矮的灌木，里头也只种了一棵树。
现在大概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已不是太阳最晒人的时候，却正是暖洋洋适合小憩的时候。
大片的阳光洒在草地上，空气中满是新鲜的芳草气息，简直不要太过诱|惑。
去宝阁看看也只是因为到了近前，不去看上一眼总觉得有点浪费。
现在一眼看完了，他要去晒太阳咯！
凤须玉从灌木丛下方的空隙里钻了进去，出来便踩在了软软的草地，差点没让他当场就地躺下。
凤须玉一颗心满意到了极致，强忍着想要躺平的冲动再走一段，走到了位于草地中央的位置。
蹲下来摸一摸软乎乎暖洋洋的草地，当场便原地躺了下来，美滋滋闭上了眼。
良久，凤须玉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间，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叨了他一口。
不疼，甚至很轻，但正叨在凤须玉眉心，给凤须玉一吓，登时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是又低下来意欲再叨一口的鸟喙。
凤须玉一个激灵，脱口道：“等下！”
鸟喙顿了一下，而后离开了他的眼前。
凤须玉这才见着，叨他的竟是一只仙鹤。
围在他身周的却不止是仙鹤。
凤须玉给一堆不同的鸟兽脑袋看懵了，茫然坐起，却见原那片宽敞的草地，已是被各色鸟兽里三层外三层挤满。
甚至草地已不够用，周边的道路、屋顶、树梢，到处都是满满当当的鸟兽。
原还位于仙宫各处的鸟兽们在凤须玉躺下之后，不知为何一点点聚集了过来，将他围在了正中。
——
夕阳一点点褪去之时，凤须玉回到了寝宫。
或者说，是一只仙鹤冒着生命危险将他送上了寝宫的石阶，只留最为平缓的一段路给他自己走。
但若非如此，凤须玉还真不一定能顺利爬上来。
离开寝宫时那颗圆滚滚的明黄小鸡，此刻的体型已经是翻了两倍不止。
庞大蓬松也错综复杂的毛团子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努力伸出了庞大体型下的小脚脚向前迈了一步。
良久，又在微微发颤中迈出了另一步。
很久很久之后，为了迎接终于走到门前的团子，寝宫大门自行开启。
凤须玉又艰难挪了两步，身上的负担陡然升空，凤须玉当场坐在了原地，狠狠喘了两口气。
寸度大抵是察觉到他回来得慢吞吞，出来看看情况的，却只一眼，便冷声道：“你是出去捡破烂了？”
闻言，凤须玉也顾不上喘了，急忙道：“别别别别别丢，这可都是它们送我的礼物啊。”
寸度眉心微蹙，这才转目去看那已然升空的一大团东西。
有仙鹤的银色尾羽，有火狼的金色鳞片，还有宁鹿眉心的灵珠，等等等等。
皆是妖兽们需要花费数十近百年才能修炼出的宝物。
寸度微眯了眯眼眸，“你倒是交了好多朋友。”
凤须玉没听出寸度的弦外之音，嘿嘿傻笑一声，又想起什么，急忙抬头在那堆礼物中看了好一会儿。
似是没看到想要的东西，又低头从衣领间翻翻找找半晌，猛地从地面爬起，飞快跑到了寸度脚边。
凤须玉仰起小小的脑袋，手中正努力举起一朵小花。
“给。”
寸度眸色更深，“做甚？”
雪睫金瞳微微弯起，那张纯白的小脸上，是难掩的欢喜。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