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管家沉默快步离开陵园,明书倒无所谓,微微掂了下背包,慢悠悠晃在后面。

  从刚才开始,他便觉得背后发沉,回头张望时,又空荡荡,见不到人影。

  或许是太累,才会产生了幻觉。

  并非心大,而是明书潜意识里,希望能再次见到叶榆。

  哪怕是鬼也好。

  他有点想他。

  越往山下走,空气渐变燥热。明书大概计算抵达酒吧的时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打车。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

  明书上车后没吭声,靠坐在右边,凝视远去的陵园。

  “来扫墓?”

  语气试探,明书扫了眼后视镜,意识到人没有恶意,他含糊不清嗯了声。

  “节哀。”

  明书却不知如何回应陌生人递来的善意,他无法迈过去这个坎儿,无论何时,仿佛明书一抬头,便能看到叶榆坐在对面。

  长发披肩,眼睛盛满笑,无论明书在忙什么,叶榆都会

  喃颩

  将他拉到身边,落下夹杂苦药的吻。

  发带依旧绕在手腕,却没了床上的顺滑,连叶榆的味道,明书也记不得。

  “……”

  他攥紧手指,声音喑哑。

  开车的司机愣住:“客人?”

  “停车!”明书捂嘴重复,晕眩感令他字眼含糊不清,司机以为他要吐,赶忙打了转向灯。

  等开了车门,凉气透来,司机却闻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如果非要给个比喻,类似腐烂在血里的花。

  他以为青年缓和后会上车,结果对方站在路边掏出手机,下一秒,订单结束的提示传来。

  “这里还是外城!距目的地开车至少二十分钟!喂,孩子!”

  青年背着包走远,秋风鼓起他的衣摆,小辫本应随行走晃动,直到人消失在拐角,都一动不动卡在半空。

  就跟……刻意被揪住那样。

  明书摸摸后脑勺。

  叶榆提过几次,想要明书留长发做结发夫夫,但由于驻唱酒吧的规定,明书不得不再三拒绝。

  却没想对方离开后,又按他意愿行事,要是被叶榆看到,指不定怎么笑他口是心非。

  明书竖起衣领,稍微深嗅。

  下秒,他愣了。

  虞美人的淡香混合深秋阳光,这是叶榆的味道,让明书的灵魂都在发颤。

  /

  “诶,今天那人回来。”

  “谁?”正忙着准备开业,店员一时没反应过来:“咱们歌手不都满了?”

  “哎呀,不是晚上,白天清吧。”

  对方鬼鬼祟祟:“他可是老板的心头好,被星探挖了也没除名,今天回来。”

  “这么抠门的老板还……”

  话音未落,店员的疑问被打断,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声线。

  “你好。”

  店员下意识地回头,正当她看清来人的脸时,楼梯处传来脚步,一位身穿开衫男人趴在栏杆,见到明书仰头微推眼镜,询问声犹豫又夹杂不可置信。

  “明书?”

  似乎看出老板的错愕,明书难得松懈紧绷神经眯起眼:“嗯。”

  看着男生被老板虚揽着上楼,两位店员匪夷所思:这还是那位龟毛老板?

  她满头问号,身边的同事也一脸茫然:“这……”

  楼上办公室内。

  “还都是老样子。”

  看清屋内摆设,明书脱口而出。

  “嗯,懒得装修。”老板示意明书坐下,还拿了个坐垫放好。

  明书挑眉。

  “凉。”老板指向新风系统:“好像坏了,没来得及修,今天店里格外冷。”

  可明书不这么认为,他有些燥热。

  不过看对方加衣服的手,他犹豫几秒,最后还是停下动作,两人之间的氛围有暂时的静默。

  “……你最近,还好吗?”

  叶榆死了的这件事,已经传遍整个城市,明书没有在公众场合露过面,不过有心人一打听,也能猜到他的存在。

  不过这些安宁,都是暂时性的。

  尤其回到先前工作的地方,不可避免面对流言风语。或许还要解释,签了公司为什么还要回来。

  看出他的担忧,老板率先安慰:“打点过了,而且你只下午来,跟那些人错开。”

  老板喝了口热茶暖和身子:“不过你们都是同所学校,肯定还会撞到,想好怎么解释了么,再也不唱歌?”

  明书沉默以对。

  短暂闲谈结束,跟老板商量好时间与薪资,明书准备起身离开,等开门时又被叫住。

  老板坐在办公桌后,望过来的目光复杂:“没事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可明书明白。

  “能有什么。”

  明书握住把手的指尖一紧,尽量在外人面前保持淡定,老板还想问,但见明书这模样,又咽回剩下的话。

  不等老板表示,明书开门离开。

  在他出办公室的瞬间,阴冷的房间瞬间回温,老板蹙眉看向温度计,解开了开衫毛衣扣。

  忽冷忽热的,该不会撞了邪吧?

  为了适应清吧的氛围,明书准备先弹几首练手,他目光从珍珠白的按键扫过,先前确实羡慕坐在这弹琴的人。

  直到自己处于这个位置,他却觉得有些不舒服,总感觉肩膀沉重,仿佛在阻止他弹。

  明书稍微活动下肩膀,屏幕已经出现客人点的歌。

  他能弹,可眼下状态……算了。

  硬着头皮上吧,总比傻坐在这强。

  苍白手指落下——

  尖声彻响。

  店员惊魂未定,望向高台:“什么情况?”

  好在店里没多少客人,她切换歌单伪造成一个小小意外。

  “难道是刚才那位男生?”店员跟同事猜测:“大概太久没有演奏,所以才会因紧张发生意外吧。”

  她这么想着。

  ——不是意外。

  洗手间的光线明亮,照得人更显苍白,明书撑住身体,死死盯住手腕。

  刚才突然传来一股牵引力,力度大到明书几乎掌控不住。

  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明书猛地拽住发带。

  他在害怕、恐惧再次坐在钢琴前,毕竟叶榆住院的前一个晚上,明书心血来潮要给他弹新编的曲子。

  等最后的尾音停歇,明书侧目,却对上叶榆溢满嘴角的鲜血,滴滴答答,隔着发带,热意源源不断传来。

  烫得,像那晚叶榆握住他的手。

  从那以后,明书恐惧的乐器,除了小提琴外,又多了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