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到叶榆了。

  明书缓缓坐起身子,甩甩右手,等手心的酸痛感传来,他抬脚下床,将散落在地上的琴谱收起。

  不经意间,他瞥到手心的伤。

  破皮的地方依旧裸露,伤口附近的灰土,却消失不见。

  难道被血冲干净了?

  明书没多想,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快点逃离别墅区,没了叶榆,这里空气难闻到作呕。

  衣柜顶天立地,同玄幻鞋柜类似,都是叶榆买给明书的东西。

  大到棉服小到手腕饰品,密密麻麻塞满整个柜子。

  即便明书不太爱出门,这些东西更多时间闲置,叶榆还乐此不疲,每天都尽心尽力打扮明书。

  “小明书这么好看,当然要多展示咯。”

  说这句话时,男人穿着简单的开衫外套,袖子挽到胳膊肘,单手握住调色盘,望过来的眼神眷恋缠绵。

  明书最招架不住这种目光,耳尖被他看得通红,一言不发别过头,老实当叶榆的油画模特。

  在这些衣服的最下面,有个小箱子,装的都是明书来时穿的衣服。

  叶榆知道,但他也没问,给了明书自行选择的自由。

  背包印有学校的徽章,烟灰色长裤老旧,印着夸张涂鸦的牛仔外套,明书离开还是穿着这些。

  有关叶榆的东西,他一样没拿。等踏出小区,明书神出鬼差扭头。

  忽略门口保安的

  楠碸

  异样眼神,明书攥紧兜里的钥匙,犹豫许久,还是松开了手。

  ——就当个念想吧。

  明书苍白下巴埋在衣领,只露出笔挺的鼻与如寒潭般的眼,细碎发丝垂落眼前,消瘦肩膀半挂书包,又回到先前生人勿进的模样。

  等他离开,保安这才扭头跟身边人交流:“你新来的,应该不知道他。”

  “不是业主吗?”另一位茫然。

  “哪能,有钱人的玩意,现在人死了他也被赶走,你看看,不学好。”保安咧嘴,鼻翼硕大的痦子看得人心烦。

  他话音未落,万里晴空忽然吹来一股邪风,正巧抽在了保安的头顶。他的帽子猝不及防地滚落,又被路过车辆卷入车底。

  整个过程极快,都不到三秒时间。

  见此,原本听八卦的同事离他远远的,这小区最近死了人,发什么都觉得邪门。

  “前方到站,大学城西站,请下车的乘客……”

  熟悉的电子播报声恍如隔世,明书单手摘掉耳机,呼啦啦上来不少w大的学生,他赶在过道被人群堵死前,格外艰难地挤下公交。

  “靠!”

  刚站到窗边的人出声,好友探头,顺他视线望去,只能看到一个单薄背影,又瞬间没入人群不见。

  “你们先走,我等会打车过去。”

  “诶,咋了成哥?”

  等不到解释,叫成哥的男生已经从后门窜出去,好在还有同行的伙伴,男生扭头刚想询问他。

  结果对方也跟见鬼般目瞪口呆,公交车开出好远,鼻子还死死贴在玻璃上。

  “妈呀,明书哥!”

  “啊,谁?”男生今年刚入学,自然不知大三时休学的明书。

  “乐队前主唱,第一次公开演唱,就有星探递名片,妥妥的音乐天才。”同伴的目光掩不住崇拜,开始细数明书的事迹。

  “可惜,后来家里出事,他办了休学手续,我以为这学期也见不到明书哥……”

  紧接着,又是句莫名其妙的感叹。

  “怪不得杜成江反应大,他俩一直是搭档来着,当初人不吭一声走了,气得杜成江砸了活动室。”

  “学长知道……明书哥去干什么了吗?”

  “谁知道,他手机常年静音,能联系上都运气。”

  与此同时,明书正在路上走,突然背后一股子拉力传来,他差点被带得踉跄倒地,随之而来的怒骂刺耳,明书错愕抬头,对上一双冒火的眼睛。

  “你还知道回来!!他妈的我以为你被拐到山沟里去,你看看这,这头发都遮眼,还真玩流浪艺术去了?”

  不顾人阻拦,杜成江抬手抓起明书垂落的刘海,在看清他通红的眼睛,又骤然愣住,缓缓松懈了手中力度,声音也随之压低:“你……”

  毕竟杜成江属于同社团的,明书稍微比对寻常人多点耐心:“我还有事。”

  “什么事,我陪你一起。”

  不给人拒绝的时间,杜成江胳膊搭在明书肩膀:“省得让别人以为,是我霸凌你,才逼得你休学。”

  他说得漫不经心,可明书听得皱眉,刚想询问其中缘由,却被杜成江几下推上校车。

  幸好负责手续的老师还没下班,半个钟过去,明书拿回重新注册的校园卡。

  等从办公室出来,便正好看到杜成江拿起他的包,明书沉下脸夺回,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抬脚就要离开。

  “诶,等等,你就这点东西?带了宝贝,不肯让我看,同乐队的害羞什……”

  “说够了没有。”

  杜成江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依旧保持拿包的姿势:“我是在关心你。”

  “不需要。”

  明书冷脸转身,侧身从杜成江身边擦肩而过,走到一半停住脚扭头,语气讥讽:“大主唱。”

  等杜成江回过味儿,气得鼻歪。

  “他什么意思,啊?我好心邀请他,就这个态度!”

  酒吧后台挤满了人,杜成江站在中央怒骂:“这个狗脾气,谁受得了他,要是真有能受得住的,又是什么圣父。”

  杜成江翻了个白眼。

  话是这么说,但没人敢附和。整个社团无人不知杜成江对明书的心思。

  知情的人装聋作哑,蒙在鼓里的学弟学妹满脸茫然。

  夜店灯光晃人眼,杜成江一饮而尽杯中酒,单手提起贝斯,阴着脸上台。

  他再关心明书,他就是狗!!

  /

  短暂插曲过后,明书来到大三住的宿舍楼。

  先前同宿舍的舍友升上大四,房间就剩明书,他简单扫去浮土,一抖床单铺在木板上。

  他拉开拉链取出书本袋,重量却有些不对,牛皮纸舒张的声音钝闷。

  明书拿出来一看。

  那是件病号服。

  上面残留的腥儿,是叶榆吐的血,混合未散的消毒水,逼得明书呛气。

  知道他最怕这场面,叶榆就是不松手,明书无法挣脱,眼睁睁看着男人扬起沾满血的下巴,露出来微笑。

  “我不会死的,小明书。”

  说话间,又几滴血珠滴落,砸在叶榆的衣领。

  明书哑了嗓子,按呼救铃的手不住颤抖,男人勾起嘴角。

  再后来,明书的记忆一片混沌。

  “……”

  他放下衣服,静坐床边。

  来之前,明书再三检查过书包,确定没带不该带的东西,叶榆的物件都在那栋小洋楼,明书只留下他们的婚戒。

  那这件本应该烧毁的病号服,又是谁放过来的?

  明书手指微缩,他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