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七娘战战兢兢挪到边上跪好,姬白钦躺下盖了被子闷头就睡。
翌日黎明,丹平来敲姬白钦的门,近卫拦着道:“右将军可不兴扰了王爷兴致。”
丹平瞄了瞄两人道:“怎么了?”
一人贼兮兮的瞄了眼门口道:“将军你不知道”,说着趴到到丹平耳边道,“昨日那姚七娘入了王爷的房,到现在还没出呢。”
丹平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什么?”
另一个近卫怀着笑意给丹平狠狠的点了个头,丹平咬牙收紧了握在佩刀上的手,随即转身道:“那本将军先去叫茗阳,王爷醒了再来寻本将军。”
两人应着,丹平走后一人道:“我怎么瞧着右将军脸色不太好?”
“自从左将军伤了,他脸色什么时候好过?”
“昨儿还笑嘻嘻的。”
“那是王爷在,总不能摆脸色给王爷看吧。”
“也对。”
屋内姚七娘几乎哭了一夜,现下双目通红还有些肿。
昨夜她是不是不该忤逆了摄政王,不该临时起悔意,如今摄政王还会帮她吗?
姬白钦掀了床帘起身,姚七娘顿时跪端正了些,姬白钦穿好靴子套上外套随即系好腰封往门口走,走到门口侧目瞧了一眼姚七娘,随后伸手挑起姚七娘的下巴将人面庞抬高了些。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倒叫人不忍心了”,姬白钦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再跪上半个时辰本王就原谅你了,别偷懒跪好了。”
姬白钦收回手开门出屋子,对身侧近卫道:“她应当走不动路,过上半个时辰叫丹平入房将人抱出来,不可拖慢队伍行程。”
近卫应着,姬白钦往楼下走,等姬白钦走了之后近卫相互看了一眼,一人道:“王爷好厉害,都给人小娘子弄得走不动路了。”
姬白钦往大堂走,沿路都是近卫含着吃食朝他行礼。
姬白钦示意人继续步入了大堂,堂内除了主位到处都挤满了近卫,本来人声嘈杂,在姬白钦入来那刻瞬间安静了下来。
姬白钦直接往里走入座主位,驿卒端了吃食上来,姬白钦抬眸扫了一眼人道:“丹平呢?”
有近卫道:“去给左将军送吃食了。”
姬白钦低眸开始用早膳没再说话。半个时辰后,近卫在茗阳处寻了丹平,一脸贼兮兮的说让他去将房间将姚七娘抱出来。
丹平满带笑意的眼瞬间冰冷,茗阳看着人这变化道:“怎么了?”
丹平将吃食递给小军医道:“无事,我去去就来,你快吃。”
近卫见丹平走了朝茗阳行了礼,随即一路小跑跟上丹平道:“右将军你别走那么快等等属下。昨夜王爷也太勇猛了,不过怎么叫将军去将人抱出来?”
丹平冷言道:“不该问的别问。队伍等会儿要出发了,去吃东西。”
近卫顿住脚瞬间收了笑脸,丹平周身的气息低得吓人,他上楼走到门口突然驻足。
王爷是让他来杀人吗?还当真是让人失望……难怪王爷从不喜身份低贱的乐籍……原来是自甘下贱!
丹平闭眼吞咽了一下,再睁眼时满目凶光,他握紧手中刀柄推门。入门那刻,目光直冲床榻,好似那眼神能将人万箭穿心,但此刻床上空无一人。
丹平蹙眉有一丝疑惑,上前几步去到床榻寻人。
姚七娘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唤了一声将军。
丹平转身,在门口柱子旁的角落看到了人,原本的怒气在看见人那刻瞬间消了一半。
“你……你眼睛怎么了?”
姚七娘瞬间就哭出了声,“将军……”
这声将军让丹平的怒意顿时荡然无存,他走到身侧想伸手扶人却忍住了道:“你……你为何……”
“小女知错了将军,小女不该有悔意,不该惹王爷生气。”
丹平微微蹙眉,不该有悔意?
半晌后,丹平嗤笑一声在心底感叹,就是你的这份悔意救了你。
丹平松了握紧刀柄的手,道:“起来吧,王爷不生气了。”
姚七娘抬眸,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王爷真的不生气了?”
丹平点头,姚七娘转悲为喜,流着泪的眼带出笑意,可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却让人心疼得紧。
“起来吧。”
姚七娘应着以手撑地缓缓的爬起来,丹平在人站起来后才发现姚七娘膝盖上染了血。
原来王爷让他来抱人是这个原因。
姚七娘刚踏出一步身子晃了一下,丹平眼疾手快将人揽住抱起,手接触到姚七娘的身子才发现她一直在发抖。
姚七娘落定后惊惶的看着丹平,“将……将军……小女……可以自己走……”
“都吓结巴了?既然这么怕,又为何要入王爷的房间?”
姚七娘低眸:“因……因为……小女不知道……如何报答王爷。”
丹平叹了一口气道:“下次别在这么傻了,你眼睛是哭的?”
姚七娘低着头没说话,丹平又道:“王爷让你跪了一晚上?”
姚七娘微微点头应了一声,丹平没好气道:“让你跪一晚上罚得都是轻了。”
“小女知错了。”
“知什么错?”
“小女不该有悔意。”
“你知道不知道,就是你的悔意救了你,不然你现在不是被贬为军妓就是刀下亡魂了。”
姚七娘抬眸不解,丹平道:“王爷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敢觊觎王爷当真是不要命了。”
姚七娘顿时恍然大悟,心有余悸:“小女糊涂,小女一时糊涂,这……这于王爷是忌讳?”
丹平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姚七娘哭着道:“小女想着身为是乐籍算不得良人,王爷宠幸也不过睡了官妓,小女并非想缠上王爷,将军……现下小女真的知道错了。”
丹平看着惊恐不已的姚七娘竟然松了一口气,随及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小娘子……是说她是心思单纯还是傻好呢?所幸没让他失望,不然当初还不如不救她。
姚七娘还在断断续续的哭,丹平清了清嗓子道:“你还想让所有的近卫都听到?想让别人也这样想?”
姚七娘摇头顿时捂着嘴,丹平继续道:“人贵自重而人重之,怎可如此轻贱自己?王爷还说要与你除乐籍,那时你就是良家女子,清白之身怎可说丢就丢?你是乐籍从良将来要嫁人的,难道不怕邻里碎语婆母嫌弃吗?你还说你想拿回成国公嫡女的身份,你这样是想让成国公气得从地里钻出来?报恩有那么多种方式,非得这么极端吗?”
“将军教训得是,小女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丹平瞧着姚七娘可怜兮兮认错的样子莫名觉得可爱,可他又要忍住不能笑,只能一脸正经的抱着人往外走,下了楼梯出了大堂将人放到马车上道:“就在此等着,现下队伍整顿马上要出发了,本将军去给你顺两个馒头过来。”
姚七娘点头,茗阳侧目从车窗瞧着丹平跑远道:“这小子方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现在怎么脸上开花儿了?啧啧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着又看向前室的姚七娘,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怕是要跑在我前面了。”
小军医提着箱子上马车道:“将军还是躺下吗?”
茗阳应着,小军医放下药箱后搀扶着人躺了下去。
方才守门的两个近卫从大堂拿着馒头啃着走出来,目光时不时瞄向姚七娘,一人道:“王爷怎么把人膝盖都弄出血了,难道就只喜欢那一个姿势?”
“王爷是不是不会其他的?要不咱送王爷一本司春集,让王爷体会一下一百零八种快乐?”
“明着送肯定不行,直接放王爷书房吧,反正那司春集看着也像正经书。”
“好主意,回都就给王爷买一本放书房去。”
两人走远,丹平跟随姬白钦从大堂出来,姚七娘抬眸正巧看见两人说着话,片刻之后姬白钦和丹平都在往她这方看,姚七娘瞬间低头。
没一会儿丹平跑近,将手中馒头和水袋递给姚七娘道:“先垫垫。”
姚七娘接过道了声谢,丹平将马车车门关上,跳上马车前室把人挪到中间道:“出发了,坐稳”,说着就牵了缰绳驱动马车。
姚七娘盯着自己手中的食物和水又看向丹平,好看的眸子瞬间热泪盈眶,她张口大口大口的咬着馒头艰难的往下咽,一张俏脸哭得稀里哗啦,但此刻却被温暖和善意填满。
她现在才知道为何王爷打她那一巴掌她不觉得有多疼,王爷那是舍不得下重手却又要吓唬她,知道她害怕了还派了个将军来安慰提点她。
生如蝼蚁不可自轻自贱,微如草芥亦要向阳而生。
人贵自重而人重之?!
原来王爷不曾觉得她们低贱,是她们自己作践了自己。
姚七娘心中难言苦涩,更无地自容。
小军医看着茗阳,茗阳侧头瞧了一眼车门道:“她在哭?”
“啊——”小军医应着。
“啧——丹平咋还给人弄哭了呢?你身上有锦帕不?给人递出去。”
小军医在身上寻了一转,道:“锦帕没有,有止血的白布条。”
“扯一截给人递出去,也不哄一下,一路哭成什么样子?要是被百姓瞧见了还以为我们拐了谁家女子跑。”
小军医憋着笑扯了一段白纱布开门递出去。姚七娘转头看向碰着她手臂的手,擦了泪才看清递出的是一段白纱。
姚七娘两只手糊乱抹了泪道:“小女吵着将军了?”
茗阳道:“你没吵着本将军,你吵着前面那驾车的将军了。你可别哭了,本将军的命都在他手里呢,要是你把他心哭乱了,他将车驾去了阴沟里怎么办?本将军现在靠自己可爬不起来。”
姚七娘不明,小军医憋着笑意将纱布塞到她手中道:“给你擦泪的,妆都花了,别哭了。”
姚七娘转开头捂着自己的脸道:“妆……妆花了?”
小军医低头抿笑,随及将车门关上道:“这女子就是爱美,一听妆花了都不哭了。”
丹平听见了茗阳的话,也发现姚七娘不再哭,嘴角带了些笑意继续甩鞭。
午时队伍寻了处河道修整,近卫下马在沙石地寻了大石头搭起锅灶,姬白钦挪到树荫下坐着,没一会儿有近卫送水来。
丹平停好马车在车窗上敲了敲,车里传出茗阳回应的声音,片刻之后小军医就将窗和门的帘子都给掀开了。
丹平道:“挪起来,瞧瞧这河道风景,当真不错。”
茗阳搭手,小军医撑着力道将人扶起。茗阳坐定后从车窗往外看,道:“还当真不错”,说着瞄了一眼姚七娘道,“喜欢呐?”
丹平目光瞟了一眼姚七娘转向别处,脸上带了笑意并未说话。
茗阳一巴掌打在丹平头上道:“问你话呢?”
丹平抓了抓脑袋道:“她怕我。”
“你这笑别对着我对着她,她就不怕你了,人妆都花了还不带人去河边洗洗?快去啊!”
丹平上前走到姚七娘身边道:“河道有水,你方才哭了可以洗洗脸。”
姚七娘将水袋递给丹平,低着头半抬衣袖遮脸道:“很难看吗?”
丹平将人手拉下来些看了眼道:“不难看,就是胭脂晕开了。”
“哦——”
姚七娘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唇,缓缓下了马车一瘸一拐的往河道走。
茗阳看得焦急,哑声道:“她脚伤了?你给人抱过去啊,抱……抱啊!”
有近卫上前道:“你脚伤了?你要去哪儿我扶你过去。”
“不用了,谢过将军,小女不碍事。”
“没事举手之劳……”
茗阳拿了坨棉花丢丹平:“你要再不去你就没媳妇了……”
丹平快前几步一把拦开近卫的手将人拦腰抱起道:“她有本将军看着,忙你的去吧。”
近卫行礼后走开,姚七娘低头:“将……将军小女可以自己过去。”
丹平抱着人边走边道:“不妨事,本将军也要去洗把脸。”
近卫瞄着丹平一脸起哄的表情,丹平眉目微蹙道:“看什么看,干自己的活儿去。”
姬白钦低头笑继而转向昨日执勤的近卫,他们早寻了块阴凉地现下已经睡熟了。
丹平挪到河边将人放到靠着树的石头上坐着,随后从姚七娘手中拿过白纱布入河流沾了水拧干折回来,抬手就给人擦脸。
姚七娘往后缩了些,丹平伸手捏住人下巴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