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黄泉这地界里,说是完全混乱无序也不准确。这个地方反而拥有比中原还是大漠任何一个国家还要严苛的规矩。

  不管是短暂地路过,还是想要特意来此寻欢作乐,亦或是要长久地居住于此。

  只要踏上这块土地,就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只有遵守规矩,才能安稳地过活。

  至于那些规矩具体每条都是什么,谢澜这么多年也没摸索出来。不过有几条,他还是知道的。

  比如,不能将外面的身份带入黄泉。

  入了黄泉,便都是孤魂野鬼。不问过往,莫问前程。

  直白的说就是,进了黄泉这地界里,就算身上背着人命官司,也都一笔勾销了。

  那些个捕快神捕的,别想着来黄泉抓人。什么王侯贵族,也别来黄泉里仗势欺人。

  想在黄泉里换的尊重,一是家财万贯,二是有通天的本领。毕竟一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显然,谢澜属于第二者。

  当他带着慕容锦瑜踏上这块绮丽梦幻的土地,当他那标志性的红衣银枪亮于人前,便吸引了无数的注目礼。

  那些目光纯粹尊敬的不多,大多数都带着畏惧和警惕,就像是看那捅破了天的皮猴子似的。

  表现的最明显的是入口处花店的老板娘。

  这人本来正半躺在花荫下的贵妃榻上,手持一把宫廷花开富贵团扇,半掩着甜美的脸,只露出一双勾魂的桃花眼,撩拨着进入黄泉的人。

  她身后是一栋两层高的木质小楼,叫不出名字的鲜艳的花朵从二楼坠了出来,像是花朵做成的珠帘。

  一楼的外面则满是白色、金色和紫黑色的花,三种颜色混在一起,美得妖异。

  老板娘团扇轻摇,裸臂上银质镂空的臂钏,蝴蝶手镯,和漂亮的银戒指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一次来黄泉的旅人也不知是被这几乎被鲜花覆盖住了的花楼感到惊讶,还是被那花荫下貌美的老板娘勾了魂,呆呆地站在小楼前不动了。

  这是老板娘最喜欢看的戏码,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她一眼就瞥到了那抹张扬的红,阳光照在他背上银枪的杆上,闪烁着点点寒芒。

  “啊!”老板娘登时花容失色,仓皇间翻了个身,险些狼狈地摔下贵妃榻。

  她顾不得乱了的发髻,拎着裙摆就要往小楼里钻,只是那催命的声音先她一步响起。

  “花娘,跑这么急做什么?小心摔了跟头。”

  老板娘就跟被猫盯上的耗子一样,藏在薄纱下的单薄脊背僵的发颤,跑也不敢跑,生怕这祖宗再拆了她的花楼。

  只得战战兢兢地回身,白着脸,挤出抹最漂亮的笑,“是谢爷来了啊~”她福了福身,娇声道:“奴家见过谢爷。谢爷可好一阵子没来黄泉逛逛了?奴家都想谢爷了。”

  谢澜被老板娘娇软的声音激地打了个哆嗦,胳膊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老板娘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落在了谢澜身边的慕容锦瑜身上,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斗笠上的白纱挡住了老板娘的视线,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看那露在衣袖外漂亮的手,和那把黑色的长剑。

  寒衣剑?!

  曾是蝶仙谷二谷主的佩剑,由千年玄铁打造而成,吹毛立断,削铁如泥,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后来那位谷主于夫人逝世后,用这把剑自尽于夫人墓中。许多剑客想要得到这把神兵利器,可无人知道那位夫人的墓于何处,自然也找不到这把名剑了。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里看见它。如果能将这把剑弄到手里,放到拍卖行里卖,那她岂不是能赚一大笔银子。

  老板娘的漂亮的眼中绽放出贪婪的光芒,还没等脑中冒出个天文数字,就被一旁那如热烈如火的颜色浇灭了。

  啧!老板娘心疼地直咬牙,怎么偏偏就是这姓谢的朋友?但凡再换个主,她都敢冒次险。

  可这姓谢的,她是疯了才敢把主意打在他身上,是亏还没吃够吗?老板娘心中这样想着,就听到谢澜那把清朗的嗓音说。

  “花娘你那对不老实的招子乱瞄甚么?是上次的亏还没吃够,还想打小爷朋友的主意不成?”

  老板娘打了个哆嗦,还有什么比魔鬼猜到了自己心中想什么更可怕?

  没有!

  “看谢爷您说的,奴家怎么敢嘛。奴家就是看谢爷这位朋友英姿不凡,心生爱慕。”说着,老板娘含羞带怯地朝慕容锦瑜那被斗笠白纱捂得严严实实的脸抛了个媚眼。

  “最好是。”谢澜双手环在胸前,朝老板娘身后紫黑色的花丛扬了扬下巴,冷笑地警告,“你要是敢打什么鬼主意,小爷就把你这些害人的破花一把火烧干净喽。”

  老板娘一个跨步来到了花丛前,试图用单薄的身体挡住那一大从的花,“不敢,不敢,谢爷您可别吓唬奴家了,奴家胆小~”

  谢澜眸光冷冷地瞥了眼老板娘身后的花,“对了,有个事求你。”

  “谢爷您这话说的可折煞奴家了。您有事直管吩咐,奴家一定给您办妥~”老板娘见自己的宝贝花保住了,顿时松了口气。

  “你和柳娘关系好,让她把九天观星楼的最好的位置给小爷,小爷这就要过去。”谢澜从腰带里拿出一小锭金子抛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结过,纤细的手指一合,金子上多出了个月牙印子。她神色大喜,忙将金子收进袖中,巧笑嫣然。

  “奴家这就帮爷打点好,爷尽管去就是了~”

  “谢了。”谢澜对老板娘点了下头,牵着马就要走。

  走出两步,见慕容锦瑜还站在原地,又看那老板娘对他笑得花枝招展的,心中咯噔一声,大呼不好。

  这长在京都里的王爷平日里见的都是端庄贤惠的贵族千金,没见过这样勾人的妖女,别不是真让人勾去了魂魄!

  谢澜脸色一沉,大步跨了回去,也顾不上什么逾矩不逾矩了,握住了慕容锦瑜拿着剑的腕子,连人带马一起扯走。

  慕容锦瑜不挣扎,也不说话,就任谢澜死死攥着自己的腕子,闷头拉着自己向前走。

  他们撞散了一伙穿着白色罩袍的马队,又撞从一群牵着骆驼的大胡子西域人的商队里穿过,最后被两头背着花椅子的小象逼停。

  谢澜本来就心烦气躁,听着一旁耍蛇人吹着吱吱呀呀的异国小调,火气直冲脑门。

  他不悦地四处看着,好不容易在拥挤的街道中找到了条僻静的小巷,拉着慕容锦瑜就往那边走。

  等进了小巷,人声离远了,谢澜窒闷的胸口才觉得好些。他松开紧攥着的手腕,赌气地鼓了鼓脸颊。

  慕容锦瑜:“不高兴了?”那条被谢澜捏过的手腕隐隐作痛,提醒他面前这人对他做了旁人绝对不敢做的,要掉脑袋的事情。

  或许是谢澜从文慧帝那里听过关于雍王太多的狼子野心,潜移默化之下便将这位殿下钉在了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

  哪怕现在对雍王有所改观,但相处时往往会少了些对天家的恭敬疏离,多了几分随性而为。

  就比如现在,谢侯爷对雍王的先发制人非常不满,眼睛一横,给了雍王一个厉害的眼风。

  “明明是殿下被那妖女勾去了心神,怎地怪上了末将?”

  慕容锦瑜被问得一愣,无奈地笑着摇头,“谢将军倒是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和那位姑娘更熟悉,怎地赖到了本王身上。”

  “不过话说回来。”慕容锦瑜拿长剑撩开一点白纱,看前方街市上行走的穿着各式服装的人,眸色晦暗。

  “本王倒是很好奇谢将军为什么与那位卖花的姑娘如此熟稔?难不成谢将军恋慕与那位姑娘?”

  “呸呸呸!”谢澜脸色难看地跟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疾声道:“我看上那妖女?殿下说什么玩笑?”

  他见慕容锦瑜光是微笑不说话,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捏了捏眉心,道:“说她是妖女,没有故意辱骂的意思,她原本是魔教的圣女,善用毒,武功招式妖异的很,江湖人称妖女。”

  “殿下看见她那些花儿没?都是含着剧毒的。尤其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黑花,那花叫曼茶罗,是魔教的圣花。可入药,当麻沸散用,也可要人命,邪性的很。”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那妖女盯上了我的银枪,想偷去卖钱,在我和顾钧的茶里下了曼茶罗花的毒。”

  “你喝了?”慕容锦瑜问。

  谢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听着慕容锦瑜的声音有些阴冷。就像是严寒天里的风,裹着冰雪。

  他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没往深了想,大刺刺地摆手,“自然是没有,要是喝了,殿下现下哪里还能看得见末将?我那副将出生杏林世家,会辩毒。”

  “我一气之下,点了把火烧了那妖女的花楼,将她的那些宝贝都烧成了灰。”谢澜提起他的光辉事迹也是自豪的很,腰背挺得笔直,笑容中多了几分得意,灿烂而耀眼。

  “殿下是不知道,养那些毒花费时又费力。大概也就是那一次,我在黄泉的名声也算是打出来了。再来这里,也没人敢来找麻烦了。”

  “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带本王来这种地方?”慕容锦瑜睫羽半垂,掩住了眸子中因为惊艳而浮出的暗色。

  “这里有全大漠最好的风景。”谢澜收敛了笑意,微微仰起头,认真地看着慕容锦瑜。

  “我想让殿下看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景色。至于危险,我既然敢带殿下来,自然能全须全尾地带殿下回去。”

  【作者有话说】:感谢 丞可莫大佬 三叶虫X1,感谢所有投票票的宝子们,爱你们~

  打个小广告,慕容拿的寒衣剑,出自隔壁《奴侯》男主的武器,和这篇用同一个世界观,古耽卖股文,四个男主,喜欢的宝子们可以跳过去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