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文慧帝诧异地看着刘相,才松开的眉心又蹙紧了,“你确定不是口误?”

  “臣确确实实说的是请陛下为谢侯赐婚。”刘相见文慧帝的脸色急遽转阴,忙补充道:“并且,这婚还要赐给雍王殿下。”

  文慧帝听到雍王,神色一顿,不知道刘相为什么要将雍王也牵扯进来,怎么也想不明白刘相的用意,不解道:“这是何意?”

  刘相解释道:“在我朝,皇亲国戚的内室不得出仕,不得干政。将谢侯赐给雍王殿下,谢侯就是一品王妃。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回谢侯的兵权,又可以让雍王殿下绝后。”

  刘相是文状元出身,面相斯文,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经过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年轻时的书卷气被磨练成了儒雅沉稳,不过清癯挺拔的身姿,依旧带着文人的风骨。

  他慢条斯理讲解的样子,像极了大儒在耐心的传道受业,不过话中的内容却不可谓不歹毒。

  文慧帝眸中神色渐深,一个谢澜,一个慕容锦瑜,这两个人确实是他的心头大患,刘相这步棋恰好可以一箭双雕,将他们通通都解决掉。

  不过。文慧帝脑中浮现出幼时那两个总是黏在一起的孩童,眼底出现了迟疑,这当真是一箭双雕,而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岳父可能不知,谢澜其实是朕从小皇叔手里抢来的伴读。比之朕,他幼时与小皇叔更加亲密。”文慧帝幽幽地看向刘相,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如若真将谢澜赐给了小皇叔当王妃,当真不是给小皇叔送去一大助力?”

  刘相自然知道文慧帝心中担忧的是什么,而他是与文慧帝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然是不会希望皇位上的人变成了雍王。

  “陛下莫急,武将与文臣监军一贯不和。您只需将雍王殿下派去镇北军当监军,那么谢侯与雍王殿下那点薄弱的童年情谊自然烟消云散了。”

  文慧帝沉吟片刻,抚掌大笑道:“如此,甚好!”

  ——

  雍王府 花园

  偌大的园子里放眼望去一片翠意,唯独一点白在翠意中若隐若现。离近了看会发现那是白玉做的凉亭,除此之外,整个花园里再无一点颜色,素净寡淡的很。

  幽寂苍凉的萧声,幽幽地从白玉凉亭中飘出来,像是古刹里燃了千年岁月的烟雾,被风轻轻一吹,便散没了形状。

  离凉亭不远的小径中站着几个穿着藕粉色衣裙的侍女,她们手中不是捧着装着青瓷茶壶的托盘,就是捧着装着瓜果的盘子。

  她们听到一曲结束,刚抬起一只脚,就听到萧声再起,还是方才的曲调,便默契地叹了口气,将抬起的那只脚又落回了地面。

  “咱们王爷今天的兴致真是好啊。”捧着茶壶,年纪最长的侍女叹道。

  “可不嘛,这首曲子都吹了第三遍了。”眉目清秀的侍女看着手中水珠都快干透了的瓜果,又抬头去看树丛中若隐若现的凉亭。

  她们王爷太过冷清,没什么爱好,平日里不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画画,就是自己同自己下棋。

  只有极少数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扒拉几下琴,吹吹萧。

  像今天一首曲子吹三遍就代表了她们家王爷心情极好,这样的情况可是少之又少,所以她们都不敢贸然上前,生怕惊扰了她们王爷的雅兴。

  年长一点的侍女看着手中已经不冒热气的茶壶,轻声说道:“等这遍结束了就给王爷端过去吧,要不茶水都要凉透了,正好也让王爷歇一歇。”

  她话音才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嗓音略有些低沉的男声,“殿下可在前面的凉亭里?”

  几个侍女听出来是侍卫统领的声音,忙向两旁退了几步,让出了条道。

  年长的侍女朝冷面严肃的侍卫统领福了福身,柔声道:“禀大人,王爷在前面的亭子里。大人可要去见王爷?”

  侍卫统领“嗯”了一声,当是回答。

  “那劳烦大人将这壶茶水端给王爷,王爷已经一个时辰没有饮茶了,奴婢担心王爷会口渴。”

  侍卫统领虽然寡言,但性子却极好,沉声说了个“好”后,单手接过了侍女手中的托盘,刚要抬步向前,另一只空着的手又被塞了果盘,这才被放了行。

  待他端着两个托盘出现在亭中时,逗得正在吹箫的慕容锦瑜直接吹漏了一个音。

  “你这是又被她们逮到了?”慕容锦瑜笑着将手中漆黑的洞箫放在了白玉桌上,也不用侍卫统领为他倒茶,自己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

  茶水虽然有些凉了,但君山银针的清香依旧清澈。慕容锦瑜品了一口,撩起眼睫,漆黑的凤眸带着调侃的笑意落在了面前一身黑色劲装,腰间配着长剑的男人身上,语调慵懒的说道。

  “要本王说,明儿你别当本王的侍卫统领了,直接当本王的贴身侍女吧,你一定比那群丫头做的更好。至少,你胆子大。”

  跟闷葫芦一样的男人被调侃了既不会羞窘也不接话,从腰间翻出了个拇指大小的竹筒放到了慕容锦瑜的面前。

  白皙如玉的手指拿起了那个竹筒,慕容锦瑜也不打开,当个小物件一样在指间把玩,那双好不容易升起一点笑意的眼睛又变成了往日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恹恹神情。

  配上郎艳绝绝的容貌,左眼角下的一点朱砂泪痣,像极了看透世事的神仙。

  “本王眼睛疼,懒得看这么小的字,你就直接说是什么事吧。”

  “是,王爷。”侍卫统领并不是一个好的叙事对象,文慧帝和刘相的密谋让他说得干巴巴的,乏味的很。

  但慕容锦瑜听完后,玩味地挑了一下眉,眼底亮着幽幽的光芒,拇指细细地摩擦着手中的竹筒,指腹感受着竹子的纹路。

  记忆深处那个穿着火红色棉披风,白色的兔毛领子堆在下颌,好似粉妆玉砌的糯米团子,迈着小短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记得那个团子伸着胖乎乎的小爪子拉扯着他的袖子,仰着脸,两只圆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儿,露着一口米粒大小的牙。

  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又甜又软,像是裹了糖的糯米糕。

  “赐婚?将谢澜赐给本王?哦,还让本王去镇北军做监军?呵呵,这可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