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深现在很纠结, 一方面,他作为“许白深”,得知戚奉良做的那些事, 他理应讨一个公道。虽然戚允渐和许言寒没有错, 但许言寒是既得利益者,他有理由讨厌他。而戚允渐是戚奉良明面上唯一的儿子,他做不到一边恨他父亲、想办法搞他父亲, 一边还和他厮混在一起。

  另一方面,许白深又像是个局外人, 这些人这些事只是原作者笔下的设定, 他从一开始就喜欢戚允渐,控制不住想了解他、关心他、心疼他,听到他的名字就精神, 关于他的事就想追问,想要漠视他真的很难。

  哎, 许白深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秦杞元不知他心中所想, 笑着活跃气氛,“小白啊,你有时间可以多来医院看看, 见惯了病痛和死亡,再听这种事就不会那么感伤了。”

  许白深还没答话,他又说:“你允哥还说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切,我工作的地方怎么不好了?他丫还不是在这里出生的。”

  他不经意间提到了正事, 许白深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问:“杞元哥, 那我也是在你家医院出生的吗?”

  “是啊。”秦杞元道,“凡是那一片儿的小孩, 大部分都是。”

  这么说,他和许言寒就是在秦家的医院里被调换了身份。许父许母找到他后有没有查过许言寒出生的记录?秦杞元的父亲为了讨好戚奉良,在换人这件事上有没有帮忙做手脚?

  许白深捏紧了手掌,他和秦杞元接触虽然不多,但看得出对方待他真诚,就像哥哥一样。他不愿秦家牵连进来,但若是……他和秦杞元恐怕也只能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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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丁献仪没去医院,她是瞧出来了,许言寒的伤势的确不重,几天下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绝口不提出院的事不过是为了楚家那小子。

  丁献仪夫妻俩由于工作性质,常年奔波于各个国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对这种事接受良好。

  而且许家没有做生意,不需要用联姻来壮大家族,他们不会阻挠小辈选择什么人,除非那人人品实在过不了关。

  一早,丁献仪可算有闲心去看看自家养的花。她本人是极爱花的,即使工作忙起来住所不固定,她也会隔三岔五带一束鲜花回酒店。

  许白深起得稍晚,听陈姨说丁献仪在花园,他思索片刻提脚跟了过去。

  他到的时候,丁献仪正拎着洒水壶浇一株粉白桔梗,他扬声喊道:“妈。”

  “唉,小白。”丁献仪闻声转头,“起来了。”

  “嗯。”许白深走过去,随手揪了一片花瓣。

  丁献仪嗔怪地看他一眼,说:“我今天一看,这些花怎么秃了这么多,就是你摘的吧?”

  许白深摸摸鼻子,指尖带着花瓣的清香,他想起那些花的用途,无力反驳,于是挺直腰板道:“有花堪折直须折,我摘两朵花你就心疼了?”

  丁献仪笑道:“关键这也不是两朵啊。”

  “我不管。”许白深嘟嘴,“是我重要还是花重要?妈你竟然为了几朵花责怪我。”

  “别乱说,妈可没有怪你,我就是问问而已。”丁献仪眉眼弯弯,“不过,要是怪一怪就能听到你跟妈妈撒娇,我倒是愿意怪的。”

  许白深上前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笑着说:“还是不要吧,想听我撒娇很容易,责怪是最不好的一种。”

  “好。”丁献仪道,“妈记住了。”

  许白深拎起另一只小点的水壶,和丁献仪一左一右分着工。

  花园里一时间静谧美好,许白深很不想破坏气氛,但早晚都要说的,他酝酿了下心情,小声喊:“妈。”

  “嗯?”丁献仪嘴角带笑看向他。

  “你和爸当初是怎么想起要找我的?”许白深看着她的眼睛问。

  丁献仪动作微顿,继而道:“你终于问了。”

  “什么?”

  丁献仪道:“我和你爸愧为人父人母,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小言不是我们亲生的,是他自己去查了我们才知道。”

  许白深微惊,“你是说,是许言寒告诉你们的?”

  “嗯。”丁献仪垂眼,“那时候我和你爸都在国外,他打电话告诉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让我们无论如何尽快回家。我们回来后他给我们看了亲子鉴定的结果,两份,均显示无血缘关系。”

  许白深真心觉得离谱,不是许父许母自己发

  现的,不是顺藤摸瓜查出来的戚允渐给他们透露的,竟然是许言寒这个假少爷自己主动说的!

  “他为什么突然要去做亲子鉴定,你们不觉得很奇怪?”许白深问。

  “当然觉得。”丁献仪道,“他说是因为听了一些人的谣言,赌气去做的,结果出来他也很傻眼。”

  许白深道:“就这样?”

  丁献仪叹气道:“就这样。小白,小言从小就没让我和你爸操过心,加上我们工作忙,对他的陪伴和关注不及普通父母的一二,他甚至连病都很少生。小言是个有主见的,他既然这样说了,就算是假的,再多的我们也问不出来。”

  许白深沉默片刻,又问:“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丁献仪道:“我们请你秦叔叔帮忙,拿到了当年和你同批出生的孩子及孕妈妈的信息,逐一排查,只有一个孩子去向不明。”

  许白深道:“听起来很顺利。”

  “是。”丁献仪苦笑道,“原以为寻找你的过程会很艰难,需要很久,但事实就是很顺利。那些人当中,有不少已经搬离晋江的,也有移民国外的,甚至有一个孩子很小就夭折了,但我们都能顺利找到他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只有你是例外。”

  “在大千世界找一个人,若真有这么简单,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走失人口?”许白深暗示道。

  “简单吗?”丁献仪摇摇头,道,“小白,顺利不代表简单,这过程中耗费的财力人力不是一个普通家庭可以承受的,秦家医院规模不小,也不是每个人去寻求帮忙,院长都会配合的。”

  许白深若有所思。

  “而且。”丁献仪微笑道,“我更相信,是冥冥之中你在指引我们去找你。”

  许白深抿抿唇,如果真是这样,对“许白深”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后来呢?”他问。

  丁献仪道:“我们查到那位孕妈妈是个肄业的大学生,未婚先孕,孩子父亲的信息全然不知,她本人这些年没有留下消费和居住记录,只能辗转到她当初就读的学校,顺着身份信息去了她的老家,却得知她父母重男轻女,她难以忍受跑了出去,很多年前就没了消息。

  “正当信息断开的时候,我们留在医院的人查到那个孕妈妈当年生产时,有一个自称是她朋友的人来照顾过她,我们循着那个人的身份信息查过去,就在碧水市找到了你。”

  “那个朋友是谁?”

  “就是你养母。”

  许白深皱了皱眉,他养母那天说是戚奉良亲手把婴儿时期的他交到了她手上,并未提及她去照顾过孕妇的事,是她忘了说,还是故意隐瞒?她说的话掺了多少水分?

  “妈。”许白深问,“你们查过我养父母吗?还有那个女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孕妈妈,她去哪儿了?她就是小言的母亲吗?我和小言又是怎么被调换的?”

  “别急,小白。”丁献仪道,“跟我来。”

  丁献仪把许白深带到书房,从抽屉里拿了几页纸递给他,说:“这些是我们查到你养父母的全部信息,你看看吧。”

  许白深看到纸页的最上面写着“辛秀霞,女”、“徐辉,男”,心道原来他养父母叫这名儿,以及,原来“许白深”是被认回来之后才改姓的呀。

  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记录了辛秀霞和徐辉从小到大的生平过往。

  许白深边看边道:“我印象中他们没正经上过班,但家里的开销不小。”

  丁献仪给他解释道:“辛秀霞名下有一个公司,收入应该来自那里,找的人查过了,那是皮包公司。”

  许白深略微惊讶,他怀疑辛秀霞本人估计都不知道公司的事,她还以为每年收到的那笔钱是戚奉良打过去的。

  不过也没错,那钱肯定是戚奉良出,只不过钱财通过皮包公司交易,来源更不好追查。

  许白深往下看,看到辛秀霞在晋江工作的记录,她就业于一家家政公司,可惜过了二十多年,那家公司早就倒闭了,没有查到她在戚家当过保姆的事,只知道她从家政公司离职一段时间后回了老家,之后便一直定居在碧水。

  徐辉的记录更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他和辛秀霞同一时间来晋江打工,他干的是体力活,没有签劳动合同,不想做了随时都可以走,后面回碧水之后活动记录也很正常。

  丁献仪见许白深翻完最后一页,道:“除了那间皮包公司,你养父母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找到你时他们的说法也和查出来的结果对得上。”

  许白深问:“他们怎么说的?”

  “这个答案也可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丁献仪道,“辛秀霞说她和幸依楠是在晋江认识的,——幸依楠就是我们之前提过的那个孕妈妈,不出意外的话,她的确是小言的亲生母亲。”

  许白深抿唇,丁献仪的意思听上去并不完全确定,说明他们最终还是没找到那个女人。

  丁献仪道:“她说她认识幸依楠的时候对方已经怀孕了,但独来独往,有次幸依楠出门买水果,袋子破了水果滚了一地,可她大着肚子不方便捡,正好辛秀霞经过帮了她的忙,两人就此结识,因为姓氏相似,她们成为了朋友。

  “直到幸依楠生产,辛秀霞都没有见过孩子的父亲,因为幸依楠没有其他家人朋友在身边,生产的时候她去照顾了一段时间,孩子出生没多久,幸依楠委托她帮忙照看一段日子,说要去办件事,谁料这一去对方再没有回来,辛秀霞一直联系不上她,只是账户里突然多了一笔钱,她猜到幸依楠的意思,无奈只好把你带回老家抚养。

  “她说要不是我们突然找上门,她根本不知道你不是幸依楠亲生的。而小言,他们自然也不会要。”

  许白深拧紧了眉毛,辛秀霞跟许父许母讲的故事听上去还挺有理有据,但那天她说的也很真,到底那一套说词才是真正发生的事?

  不对,许白深心下一明,或许两种说法都是真的,只是被辛秀霞拆开又缝补在一起了。

  那个幸依楠,就是戚奉良养在外面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