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深手指一紧, 强装镇定道:“没事,只是没休息好。”

  戚允渐道:“你的声音有点哑。”

  许白深清了清嗓子,说:“因为我在泡澡。”

  “这个时候泡?”

  “泡澡也有规定的时间吗?”

  “没有。”戚允渐轻声笑道, “别泡太久, 当心着凉。”

  “嗯。”许白深喉结上下滚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戚允渐对他越来越温柔了, 他原本心生欢喜,现在却有点接受不了。

  “那你泡完好好休息。”戚允渐道。

  “嗯。”许白深垂眸应了一声, 过了几秒, 双方都没有挂断电话,他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关心我?”

  对面正要回答, 他急急地又说:“算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沉默稍许, 戚允渐正色道:“许白深, 你到底怎么了?”

  “不怎么,拜拜。”许白深说完便挂了电话。

  他想听什么答案呢?他也不知道。

  许白深从浴缸里起身,擦干身子, 出去找了睡衣换上。他很迷茫,不知道怎么看待戚允渐和许言寒,他甚至觉得自己对戚允渐的喜欢很对不住这副身体的主人。

  “许白深”肯定会怪他的吧, 他要怎么做才能安慰到他?

  许白深不知道,今天接收的信息太多了, 他的脑袋有些胀, 呼吸也闷闷的。

  ——操,好像真着凉了。

  许白深躺到床上, 心道先睡一觉吧,兴许一觉起来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躺下去没多久,困意还真涌上来了,房间门被敲响的时候,许白深正睡得迷迷糊糊的。

  陈姨一般不会来打扰他,他翻身问:“谁啊?”

  “我。”外面的人说。

  “我”是谁,许白深半睁着眼睛,没听出来,道:“进来。”

  他睡前拉了窗帘,房间里一片灰暗,门开之后,外面的人逆着光站在那里,面容不甚清楚,只能看出身量很高。

  “你还真是没休息好,我吵醒你了吗?”那人打趣道。

  许白深一下子坐起来,怀里抱着被子,结巴道:“允、允哥,你怎么来了?”

  他伸手按了下床头的开关,房间里瞬间明亮如昼,呃……本来就是昼。

  光亮中,戚允渐慢吞吞地走进来,坐在屋内仅有的一张椅子上。

  “你的轮椅呢?”许白深睁大眼睛看他,“你可以走路了?”

  戚允渐道:“上个楼而已,……你的声音比之前更哑了。”

  许白深醒来就感觉嗓子干涩,似有阻力,他咳嗽两声,说:“没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过来看看。”他说着从椅子上起身,一步步靠近中央的大床,“真的没事吗?是不是着凉了?”

  他走得极慢,仔细看还能看出微瘸的痕迹,许白深道:“有一点吧,问题不大。”

  靠近了,戚允渐伸手想摸摸许白深的额头,手掌即将碰到时,许白深头一偏躲开了。

  两人同时一愣,戚允渐的手指蜷了蜷,撤回手淡淡道:“抱歉。”

  许白深没说话,垂眸盯着被子上的花纹。

  “家里有体温计吗?量一下。”戚允渐道。

  “应该有。”许白深道,“我晚点让陈姨找找。”

  “行。”戚允渐没有扶手的东西,站不得太久,见许白深不愿说话,他看了眼对方睡翘的呆毛,道,“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好。”许白深点点头,

  “拜拜。”

  戚允渐沉默了下,迈开好似生锈的两条腿慢吞吞地又往外走。他身后,许白深抬头望着他的背影,生生望出一股萧瑟的味道。

  从床到门边的距离明明那么短,戚允渐却好像走了很久。

  许白深想起了什么,道:“等等。”

  戚允渐顿住脚步,伸手扶着门框,侧头问:“怎么?”

  许白深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太猛导致头有点晕,他几步跨到书桌旁,拿起桌上的盒子,走过去递给戚允渐:“这个给你。”

  戚允渐看一眼盒子又看一眼他,眼中带着不解,“这是什么?”

  “钢笔。”许白深道,“是我妈让我给你的,谢谢你那天帮我找小言。”

  不知道为什么,许白深感觉戚允渐有点不高兴。

  “你不喜欢钢笔吗?”许白深问,“那你想要什么?”

  戚允渐闭了下眼睛,接过盒子道:“劳烦你转告丁阿姨,说只是举手之劳,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好。”许白深应下,心想许言寒是你弟弟嘛,那天的忙究竟算谁帮谁?这份谢礼其实不用出也行。

  戚允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许白深关上门回到床上,却始终找不到困意了。

  嗓子眼里堵得慌,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房间里唯有翻来覆去的叹息声。

  另一边,戚允渐拿着盒子下楼,小郑见他面有疲色,立马推过轮椅,“戚先生,下楼梯伤腿,坐会儿吧。”

  戚允渐坐下,看向一旁的女人,听许白深叫她陈姨,他提了提嘴角,道:“陈姨,许白深有点着凉,麻烦你找找家里有没有体温计,拿上去给他量一下。”

  陈姨识得他,笑着应道:“好的。”

  戚允渐对她稍一点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陈姨也点点头,说:“慢走。”

  上了车,小郑才恢复本性,边启动车辆边道:“戚先生,你特地过来看许少爷,这么快就完事儿了?”

  戚允渐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他一眼,没答话。

  “啊,戚先生别误会,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小郑叽喳道,“我是说你上楼还不到十分钟,和许少爷说不了几句话吧?”

  戚允渐伸手揉了揉眉心,“他在休息。”

  “许少爷没事就好。”小郑笑道,“我都说不用担心嘛。”

  “是啊,没事就好。”戚允渐重复他的话。

  小郑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不过许少爷先前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还活力满满的,没想到突然就病了。”

  戚允渐没说话,低头打开盒子,望着里面那支精美的钻石钢笔。

  小郑自顾自劝解道:“人啊,生病的时候难免会矫情些,等病好了就好了。”

  “是吗?”戚允渐轻声道。

  小郑道:“是的,戚先生你别看我是个大块头,我生起病来也很脆弱的。”

  戚允渐无力一笑,问:“你交女朋友了吗?”

  “戚先生说笑了,我二十四小时守在你身边,这么长时间不陪女朋友,哪个女生忍受得了?”小郑说着突然有些害羞,“不过我以前倒是谈过一个。”

  戚允渐道:“她生病的时候会对你爱搭不理吗?”

  小郑回忆道:“不会,她生病的时候可粘人了,恨不得我二十四小时守在她身边。”

  他说着补充道:“当然了,不是像守你这样守啊。”

  戚允渐自然明白,抿抿唇问:“那什么情况下她会突然不理你?”

  “呃。”小郑迟疑道,“生理期的时候吧。”

  戚允渐:“……”

  总不会许白深也有生理期吧。

  小郑憨厚一笑,说:“还有可能是我做了什么事让她不开心了,她不跟我说,自己搁哪儿生闷气。”

  许白深并不像生闷气的样子,倒像是疏离。

  看得出自己的答案没让老板满意,小郑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又说:“还有一种情况,是对一个人突然腻味了,这种情况也许不是因为具体的某件事,就是一瞬间失去了感觉,说不清为什么。”

  戚允渐眉头一跳,是这样吗?

  其实说起来,许白深虽然做了许多试探的小动作,但从没有亲口对他承诺过什么,就连那句“我想拥抱你”,都是酒后失言,许白深酒醒之后就矢口否认了。

  如今这个情形,确实有可能是他腻味了。

  -

  许白深病得不重,体温正常,吃了陈姨找的两颗药,再喝几杯热水,当晚就好全了。

  第二日他同丁献仪一起去医院看许言寒,见到一如往常的许言寒,他有些不自然,很难保持以前一无所知的心态。

  幸而许言寒一门心思扑在楚熠身上,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楚熠这两天查出了一点头绪,基本锁定了恶意破坏他刹车的人是谁,但还不知道对方是对他心怀怨恨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这天,众人集聚在楚熠的病房内,听他说他查到的信息。

  许白深心里清楚指使者是谁,并未认真听楚熠说话,视线始终锁定在许言寒身上。

  或许是心理作用,他突然觉得许言寒的某些小动作和戚允渐有着相似之处,比如他俩笑的时候嘴角幅度都不大,比如他俩思考问题的时候总爱抿抿唇再说话……

  “小白。”一道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许白深回过神,才发现楚熠已经说完了。

  楚锡笑着问:“昨天听阿姨说你病了,好点了吗?”

  许白深道:“只是一点小感冒,已经好了。”

  楚锡道:“那就好,现在虽然是夏天,但也不要太贪恋冰水和空调,很容易感冒的。”

  许白深微微点头,“嗯,我知道。”

  他们对面,丁献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她原以为许白深的生长环境与这边的孩子大不相同,可能需要挺长时间才能融入圈子,没想到才短短两个月,许白深不仅交到了纪新羽那个可以一起干事业的好朋友,还和一向喜静的戚允渐相熟,并且得到秦杞元、楚锡这两个哥哥的关心。

  要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谁不是天之骄子,谁不是眼高于顶,许多人靠利益维系交情,真诚反而少见。

  丁献仪很欣慰,于她而言,许白深是失而复得的至宝,她不求他多能干多有才华,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好,偶尔犯点小错她和许父也能为他兜底。

  看到有人真心实意待许白深好,她打心底里更开心了,她的宝贝,自然是越多人喜欢越好。

  丁献仪道:“小白,昨天你楚锡哥问我你怎么没来,听说你生病了还想去家里看你呢。”

  “真的吗?”许白深讶异道,“谢谢楚锡哥挂念。”

  楚锡温和一笑,说:“有丁阿姨在,是我们这些外人瞎操心了。”

  许白深弯了下嘴角,“本来就是小问题,是陈姨大惊小怪非要给我妈打电话,其实她也用不着回去的。”

  昨天陈姨听戚允渐说的找了温度计拿到许白深的房间,在他还没测出结果时就给丁献仪打了电话,丁献仪着急忙慌赶回去,好在是虚惊一场。

  丁献仪嗔怪道:“你还说陈姨,谁教你的用凉水泡澡?幸好泡的时间不算长,不然哪是休息休息就能好的。”

  楚锡闻言偏头笑了两声。

  许白深耸耸肩,说:“没事啊,大不了我来和小言他们做邻居呗。”

  这下丁献仪还没说话,许言寒就伸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胡说什么?住院是什么有趣的事吗?”

  许白深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好像在反问:是啊,很有趣吗?

  为了方便看楚熠不肯出院的许言寒舔舔嘴唇,不说话了。

  “什么有趣的事?”这时门外进来一人,“跟我也说说呗。”

  许白深、许言寒以及床上的楚熠异口同声喊道:“杞元哥。”

  秦杞元笑眯眯地,“丁阿姨,上午好。”

  丁献仪和他打完招呼,

  站起身道:“你们几个聊吧,我一个长辈在这儿怕你们放不开。”

  她走后,许言寒立刻坐到了离楚熠最近的地方,另外三人见怪不怪。但许白深还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臭情侣。

  秦杞元提起刚才的话题:“什么有趣的事?”

  “你听错了。”楚锡跟他解释了由来。

  秦杞元遗憾道:“可惜了,我还以为能听到乐子,为枯燥的上班生活添点色彩呢。”

  “我看你过得挺滋润的。”楚锡道。

  “哪里哪里。”秦杞元摆摆手,“苦中作乐罢了,我每天按部就班的,比不上楚大少你当老板来得自由。”

  楚锡道:“我倒宁可在晋江做个普通员工,至少可以经常见到想见的人。”

  秦杞元抬眉,“你想见谁啊?”

  楚锡一顿,笑道:“在场的各位我都想见。”

  秦杞元“咦”了一声,“场面话。”

  楚锡道:“是实话。”

  他俩你来我往地聊了好一会儿,许言寒和楚熠在那边眉目传情,唯有许白深像个局外人。

  “小白今天咋这么安静呀?”

  许白深侧头,看见秦杞元托腮望着他。他还没回答,楚锡率先道:“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没。”许白深道,“我喜欢听你们说。”

  秦杞元哈哈笑道:“小白也会说场面话了,我看呀,是我们年纪大了,聊的东西让你提不起兴趣。”

  许白深忙不迭否认,“绝对没有的事。”

  楚锡道:“我和小白倒是挺投缘的,小白你千万别嫌我年纪大呀。”

  许白深道:“不会的。”

  秦杞元眯了下眼睛,生拉硬拽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好久没见到戚允渐那丫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嘛,小白你知道吗?”

  许白深眨眨眼睛,说:“允哥前天不是刚来复查吗?”

  “哈?”秦杞元失笑,“他来复查我这个主治医师怎么不知道?他大概是找借口来医院看谁吧。”

  许白深沉默了。

  楚锡道:“来看楚二和小言的吧。”

  旁边的许言寒听见他们的对话,从甜蜜中抽身回了一句:“没有啊,我也有好些天没见着允哥了,他连公司都很少去。”

  许白深不知道说什么,原本戚允渐是要来看他们的,但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二人深情表白,他和戚允渐总不能进去打扰他们吧。

  过后不知怎么的,戚允渐也没提再来的话,跟他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秦杞元含笑“啧”了一声,“这小子,搞什么名堂?”

  他嘴里说的是戚允渐,眼睛却看着许白深,满脸吃瓜的表情。

  许白深垂眸,手指绞在一处,不知该作何反应。

  楚锡的反应比许白深还大,道:“你和他那么要好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你问小白?”

  秦杞元晃着头,一副“你不懂”的模样,说:“我随便问问,逗小白讲话呢。”

  许白深提了下嘴角,道:“允哥在做什么,我哪儿会知道,我又没有跟着他。”

  楚锡道:“就是说嘛。”

  秦杞元挑了挑眉,从许白深的话中品尝了点猫腻。

  他面上无所谓一笑,手伸进白大褂的兜里摸出手机,给戚允渐发去一个嘲笑的表情:【吵架了?】

  他没有指名道姓,戚允渐也无需问他在说谁,回道:【没吵】

  接着又回:【为什么这么问?】

  秦杞元看着手机发笑:【小白还年轻,情绪都写在脸上】

  【戚允渐:别小看他】

  秦杞元翻了个白眼,打字:【友情提醒你,某个人的老毛病估计又要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