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从洗衣房出来, 惊讶道:“少爷,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白深径直走上楼梯,说:“嗯, 我有点不舒服, 回房休息一下。”

  “要叫医生吗?”陈姨问,“用不用喊夫人回来?”

  “不用。”许白深淡淡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关上门, 许白深靠在门背后许久,眼底流转着百般情绪。

  身上出了汗, 他脱掉衣服, 长方形的礼盒掉落,他这才想起忘了把谢礼送出去,花束也不知道掉哪儿了。

  把礼盒放到桌上, 许白深赤着身子走进浴室,半躺在浴缸中任由热水将自己裹住, 思绪回到养母跟他说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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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把戚允渐的照片展示在养母的面前, “你说的戚先生,是他吗?”

  女人仔细看了,道:“不是。”

  许白深松了一口气, 听他们的意思,那位“戚先生”必然是做了坏事,不是戚允渐就好, 不然……

  而能称得上戚先生的人,除了戚允渐, 就只有可能是戚允渐的父亲了。

  果然, 女人接着又道:“我们说的是戚奉良戚先生,不过你手机里的这位戚少爷, 我们也是见过几次的。”

  许白深刚放松的身体又一紧,“什么时候见的?在哪儿见的?”

  女人道:“半年前我们来找戚先生,他不在,只见到了戚少爷。这位戚少爷不简单呐,他什么都没问,过后却找人调查我们,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查出来了。”

  许白深眯眼,“什么不该知道的?”

  女人笑道:“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跟你说起。”

  许白深说:“那就从头开始说。”

  “行。”女人找了棵树干靠着,“其实半年前我不是第一次见戚少爷,他肯定不记得了,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什么意思?”许白深蹙眉。

  “戚少爷大概三岁多快四岁的时候,我在戚家当过保姆。”女人回忆道,“戚家不愧是晋江市最有钱的家族之一,保姆司机上下有十几个,我大概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她说:“我不负责照顾戚少爷,也不负责照顾戚夫人,只是打打杂,一个月的工资都比他在外面累死累活的高。”

  女人指了指啤酒肚男人,接着道:“戚夫人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病情非常不稳定,好的时候和常人无异,发起病来自己儿子都不认识。”

  许白深突然想起戚家墙上的那幅字,戚允渐送给他母亲的时候,戚夫人应该没发病吧?

  难怪纪新羽说他印象中他姨妈不像生病的样子,想来戚夫人发病的时候,他根本是没机会看见的。

  女人道:“据说戚先生生意繁忙,但每天都会抽空回家陪戚夫人,人人都说他‘爱’惨了戚夫人,哈哈哈……”

  女人哈哈大笑起来,“要不是——我还真以为有钱人个个都那么幸福呢。”

  “要不是什么?”许白深皱着眉问。

  女人揩揩眼角,说:“有一天,戚先生叫我一个人去书房,问我是不是本地人,得知我不是之后,他说让我帮他做一件事,少不了我的好处。

  “这种话听上去就很危险,我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是,那段时间我老家的亲戚朋友一个个发达之后总爱用鼻孔看人,我恨他们,于是我跟戚先生说,我可以帮他,但不能违法乱纪。

  “没想到事情那么简单,戚先生就是让我帮他养个孩子而已,养他在外面生的野孩子……”

  “你撒谎!”许白深后退两步,不敢置信,“那个孩子是我?你是说我是戚奉良的……怎么可能?!”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戚奉良的私生子,他和戚允渐不可能是兄弟。

  这个女人不是说戚允渐全都查出来了吗?如果是这样,戚允渐怎么还会放任他喜欢他?

  女人道:“若不是几个月前戚少爷登门,我们也一直以为你就是戚先生的小儿子。”

  许白深望着她,“什么意思?”

  女人接上前面的话:“戚先生亲手把你交到我手上,要求我即日带着你回老家生活,不许告诉其他人你是谁,也不许让你出现在晋江。他先给我打了一笔钱,并承诺往后一年给我五十万,视作你的抚养费。一年五十万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没有文化没有技术的我们而言,相当多了。”

  是了,在他看到的“许白深”的记忆中,养父母分明没正经上过班,但家里并不缺钱。

  然而这笔抚养费却也没花到“许白深”身上,几乎被养父母和他们的儿子吞噬了。

  许白深握着拳头,臂膀微微颤抖,“许白深”的不幸,是戚奉良和面前这对夫妻造成的,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女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我们不知道戚先生什么时候会把你接回去,在那之后他从没联系过我,但每年到了时间,钱都会到账,因此我也没想过来晋江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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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今

  年五十万迟迟没打到我的卡上,我又联系不上戚先生,只好和你爸一起来找他,想问问怎么回事,可我们没见到戚先生,当时戚家的别墅里只有戚少爷一人。

  “我以为你是戚先生的私生子,没敢让戚少爷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什么都没跟他说。回家后我有点不安,钱没到,戚先生也没联系我,但我暂时也不敢再来晋江了。

  “如此过了两三个月,戚少爷突然去了碧水,找到家里,说他大致都清楚了,让我把一切和盘托出,我有点怕他,全部都说了。戚少爷听完没什么反应,只是走的时候去你房间拿了几根头发。”

  许白深的心脏怦怦直跳,“这么说,戚允渐以前见过‘我’?”

  女人摇摇头,“他去的时候你没在家,但他有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你,我就不知道了,……有没有见过,你自己不清楚吗?”

  他还真不清楚,许白深握紧了手机,如果戚允渐很早之前就见过“许白深”,那他能看出现在皮下换了一个人吗?

  女人道:“我原先以为他拿你的头发是想确定你们的亲缘关系,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去了家里,说你是另外一个大富人家的儿子。我们都被戚先生骗了,小白,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许家的孩子,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敢把你带走。”

  许白深不置可否,胸膛上下起伏。

  女人见他不说话,接着道:“又过了一段时间,你父母便找来了,我想应该是戚少爷把你的存在透露给了他们,但他们似乎不知道内情,找到你后只顾着高兴,用最短的时间办完手续就把你带走了。后面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吧?”

  许白深沉默良久,脑子里有些乱,他浑浑噩噩地转身离开。

  女人在他身后喊道:“小白,说到底这件事错不在我们,你可千万别报复我们啊。”

  许白深没搭理,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个字发出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一队保安火速赶来。小卷发女人正骑在墙上准备翻下去,啤酒肚男人刚爬上树杈,两人被抓了现行。

  -

  热水没过颈部,许白深止住下沉的身体,思绪翻涌。

  回来的路上他想明白了一些事,为什么戚允渐会对他比较纵容?因为“许白深”的遭遇是戚奉良一手造成的,父债子偿,戚允渐心有愧疚。

  纪新羽说他表哥和姨父一直很和睦,楚老爷子寿辰当天,戚允渐和戚奉良却躲在外面争吵。

  许白深想起了他们争吵的某些细节,戚允渐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无视那件事,永远都瞧不起戚奉良。

  而戚奉良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问戚允渐为什么不把事情说出来,要不要告诉他旁边的小朋友。

  许白深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刚好在戚允渐旁边,戚奉良随便指的人,现在回过头看,那两父子早就暗示了,“那件事”和他有关。

  戚允渐打算过段时间跟他说的事,就是这件吧。

  为什么戚允渐不喜欢许言寒,原书中却对他特殊关照?一切都可以串联起来了,因为许言寒才是戚奉良的私生子。

  戚奉良不想养私生子,又不想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受苦。恰好同一时间“许白深”出生了,他就成了大冤种。

  以戚奉良的身份地位和手段,想狸猫换太子还不被许父许母发现,太容易了。

  许言寒知道这件事吗?想来应该是知道的。

  所以原书中“许白深”费尽心机搞他,若不是最终楚熠出手,许言寒从没想过反击“许白深”,因为他也觉得对不起“许白深”。

  这也是造成他人设有些割裂的原因,他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面对“许白深”的百般刁难,隐忍得像个包子,时常气得读者在评论区吐槽。而面对楚鸿时,他又常常怼得对方哑口无言。

  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戚允渐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初才会在书房里问戚允渐,对许白深好是不是因为他。

  许言寒打算等楚熠处理完害他们的人再告诉他的事,也是这件吧。

  许白深讽刺地笑了两声,要不说他和戚允渐是两兄弟呢,某些方面的确很像。

  热水渐渐变凉,指腹泡得发皱,许白深搓了搓脸颊,好像全都想明白了,脑子里却还是乱糟糟的。

  手机铃声响起,许白深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深呼吸一口才接通:“喂,郑哥。”

  “许少爷,戚先生回来了。”小郑问,“你不是说在家等我们吗,怎么没来?”

  许白深道:“我有点不舒服,不去了。”

  “这样啊。”小郑回了一句。下一刻手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再说话时对面换了一个人。

  戚允渐温声问:“你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