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襄一脸惨不忍睹地合上了书,没想到还发生过这种事儿。

  他说“救世主”之类的话自然是在开玩笑,但烤鸭穿书局确实有个万能公式,如若金手指太离谱,比如他的点石成食,是可以忽悠NPC这句话的。

  不过桃襄没用罢了,他还是清澈又愚蠢地告诉大家——这些东西是他从白桦带过来的。

  想着,他眉间不禁出现一丝痛色。

  如果当初坦然地告诉那群村民自己是救世主,村民会不会信以为真,以至后面不会发生那些悲剧……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桃襄提着一篮子热乎乎的饭菜,朝着石娘家的反方向走去。

  很抱歉,他又骗了一次李春游,但这件事情桃襄暂时不打算让李春游参和。

  他顺着幽静的巷子,拐了差不多七个弯儿,终于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桃襄屏气凝神,确认周围没人后眼睛一闭,再睁开眼时视线降低,多了许多狗狗的杂毛出来。

  小土狗叼着篮子,钻入了左侧墙壁的洞穴中。

  若是常人来看,必定发现不了这堵厚墙背后,竟然别有天地。

  庭院中,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抱着猫,悠闲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老太太前几天还差点被木丰挖眼睛,好在因为老年痴呆那些恐怖的事情只是碎片记忆,没给小梅奶奶太大的刺激。

  小土狗羡慕地看了眼老太太,将篮子放在地上,后爪蹬了蹬耳朵,“汪”的一声把猫吓跑了。

  老太太懒洋洋地睁开眼,看见面前的小土狗,思忖几秒道:“你是那个不人不狗的东西。”

  桃襄无奈地变回原身:“您怎么偏偏把这个记住了呢。”

  老太太哼了一声。

  桃襄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确认没有人闯入的痕迹,才慢慢放下警惕:“老太太,这些天没人来找您麻烦吧。”

  “除了你这个怪物,还真没人了。”老太太慈善地笑说。

  桃襄见老人家精神气不错,也没计较一口一个“怪物”。

  他在老太太身边蹲下来,打开饭盒,伺候着老人家吃饭。

  “那个杀人的小怪物呢?”老太太冷哼一声。

  桃襄想了几秒才发觉她在说木丰,不禁苦笑道:“见不到他难道不是好事吗,您怎么还想着他呢?”

  老太太脸上沟壑愈重,神情厌恶道:“反正身边的都是一群怪物,还不如让我这把老骨头早点投胎好。”

  尽管小梅奶奶看样子不是这么友善,但她难得地处于清醒状态,机会难得。

  桃襄也就不绕弯子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道:“老太太,您认识我吗?”

  老太太睨了他一眼:“有什么不认识的,比我这个老不死还不容易死。”

  桃襄捕捉关键字,继续敏捷发问:“您说我‘不容易死’,是什么情况。”

  在这个隐藏的小院子里,没有李春游,没有木丰,桃襄可以想怎么问就怎么问,再没人可以打断他。

  老太太慢慢地坐起身来,虚着眼睛靠近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我是上年纪了脑子不好使,但至少在我印象中,你小子至少已经死了十多次了。死了活,活了死,每当你活时,时间都要为你倒流,你说你自己是不是怪物?”

  桃襄心一沉,这么说,小梅奶奶也是一个和李春游一样的bug?

  当众人记忆都被重置到起点时,李春游会拼死命地救他,而老太太则是带着前几世的记忆,忠诚地记录着发生的一切。

  小梅奶奶果然是关键线索,桃襄不禁来了精神。

  “当初李家那小子爱上你个男人,我就知道你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老太太坐回躺椅上,喃喃自语:“不过我们也该死,都是造孽啊,造孽啊……我们挖你眼睛关你要食物,现在李家那小子为你报仇,唉……”

  “等等,李家那小子?”桃襄蹙了蹙眉头。

  他分明记得,老太太来到白桦时,木丰脸上已经有了骇人的红疤。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怎么会一眼认出与李春游相似的相貌?

  而且当时小梅奶奶还说,木丰脸上的红疤,李春游以前也有过……

  桃襄忽然背后发凉,他脑子里萌生了个荒诞诡异的念头。

  “老太太,”桃襄的语速放慢,攥了攥拳头:“您觉得……做出那些事情的,真的是李春游吗?”

  “不然还有谁?”老太太露出个鄙夷的表情。

  谁会无缘无故对村民有仇要挖他们眼睛,谁会在战场上他遇见危险时惊荒失措地停下刀尖,谁会在黑夜中隐忍自己、眼如锋钩似的盯着他的背影。

  一条条信息线索交错,最终都重叠成一个影子。

  他竟然连最简单的一点都会忽略过去,那就是为什么他们会长一模一样的面孔。

  桃襄头皮发麻,那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老太太的院子的。他没有着急回家,而是随便到了家酒馆,腿脚发软地落座。

  “小二,要一碗热白酒。”

  “好嘞!”

  辛辣呛人的酒液顺着喉管涌进胃中,而桃襄却在此刻愈发清明。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身上的颤抖才稍稍缓和。

  薄红色飞上双颊,桃襄手撑着脑袋,感受着太阳穴针扎似的疼痛。

  冷静,现在要冷静。

  周遭的一切杂音被他自动隔绝,他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五光十色。

  现在,至少可以解释木丰种种反常的行为了。

  也就是说,李春游是木丰,木丰就是李春游……

  呸!他们才不是一个人!

  桃襄又猛地灌自己一口酒水,洗清方才的邪念。

  李春游跟他才不一样,他们才不是一个人!

  桃襄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而心跳声却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

  反而就在这心如擂鼓的杂音中,他想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有九成把握,这本书的主角就是李春游了;第二件,木丰想要李春游死。

  那现在这件事情,是告诉局里处理,还是要跟李春游坦白?

  桃襄正迷迷糊糊地想时,酒肆中的灯笼好像晃了晃。

  他揉了揉双眼,瞬间,汗毛倒立。

  原本空无一人的对面,此时正坐着一位笑吟吟的少年郎。

  少年郎脸上的红疤,好似玫瑰般惊心动魄,正盛放在他的脸颊上。

  木丰眉眼弯弯地把手伸过去,冰凉的掌心覆盖在桃襄滚烫的手背上,如蛇一般摩挲的寒恶。

  “哥哥说来找我,我可是等了好久呢。”木丰放软了的声音。

  桃襄酒被吓醒了一半,但此时好像装醉更为上策。

  他装模作样小声嘟哝了句“不认识”,便摇摇晃晃地绕过木丰朝门外走去。

  谁知少年伸手拦住了他,脸上还是看不出一丝破绽的微笑:“哥哥喝多了,我送哥哥走吧。”

  明月高悬,使团一行人刚回到出住,就有人忍不住骂了起来。

  “什么意思嘛,欺人太甚!我们等他们等了一个时辰,可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看着!觉得咱们好欺负是吧,把咱们当猴子耍!”

  “对啊对啊!”

  “要我说啊,白桦这群狗诡计多端,像今天晚上说好见面,人家可倒好,嘴上说着来,一点面子都不给!”

  “无耻竖子,李将军直接开打算了,把他们打个心服口服。”

  “支持啊!”“同意!”

  李春游很不耐烦地呵斥一句:“别吵!”

  那群文官顿时噤若寒蝉。

  安知摘下厚厚的帽子,端着下人送上来的清茶,蹙眉思索道:“我觉得不对劲。”

  “丞相大人,白桦狗明摆着欺负我们啊,这还不一目了然吗?!”

  “如果他们只是为了拿我们取乐子,大可不必废如此周章。”安知拧眉:“我反而觉得诡异。方才我们进待客厅之后,小厮传话说白桦的使团也马上来,可自此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对啊,”宋尚书翻了个白眼:“人家都不来见我们,咱们被耍了啊。”

  “蠢货,”李春游桃花眸一抬,剑眉轻挑:“丞相大人说的意思是,没了动静,字面意思。”

  “自从我们坐定关上门之后,外面瞬间没了声音。就连引路小厮、倒水丫鬟的脚步声,也突然消失。”安知倒吸了口凉气:“就仿佛时间被忽然静止了一样。”

  刚刚还骂得热火朝天的众人顿时没一个敢说话,他们只顾得生气了,根本没在意这些细节,只有一直沉默不语的安知、和擦拭剑身百无聊赖的李春游关注到了。

  宋尚书扯出个微笑:“这大晚上的,别说这话题吧。”

  安知叹了口气:“希望是我多虑了。”

  李春游猛地站起身:“妈的,桃襄还在外头!”

  桃襄从不知道木丰的力气这么大,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年郎,竟然能半拖半抱着自己走那么多路。

  他的手臂似铁钳,不容置疑地扯着桃襄,往年丰村的方向走去。

  桃襄尽他所能绕路拖延时间了,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毕竟他现在还在装醉,如若表现得太清醒,就会被一眼看穿。

  一路来,木丰跟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讲的都是他童年时期在年丰村的趣事,可桃襄越听越惊悚,中间好几次木丰都直接说出了“丰年村”“李家”。

  他以为桃襄真的醉了,在月色下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目光贪恋地一遍遍打量着身边人:“哥哥这么爱我,我好幸福。”

  谁他妈爱你了,桃襄忍不住骂道,我爱的是李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