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新来了个教书先生,父亲说这人孤苦伶仃看着怪可怜,但学识还算渊博,就把他留在我家私塾了。

  我冷笑,又不知道是哪个穷酸文人落魄至此,打手心不知道会不会比我父亲更疼,反正我只会睡觉。

  村里今年粮食减产,刚进完城的伯父一脸沉郁,说城里有官员预测要饥荒了。

  “饥荒?”我把一条腿屈在椅子上,胳膊肘搭在膝盖,呸出一片瓜子皮,嘲道:“你家天天来蹭我们家粮食,不劳而获可不快要饥荒了嘛。”

  “逆子,怎么说话的!”我爹勃然大怒,一巴掌朝我脸扇过来。

  “啪!”

  “老李,别打了。”我母亲顿时哭出声。

  脸上火辣辣的,我爹那迂腐老古董明明心里也是这么想,却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个吸血虫,打自己亲儿子。

  牛逼。

  伯父连忙笑着缓解气氛:“小孩子不懂事,别打别打。”

  而从我的余光看,这厮眼睛都快冒火了。我也不甘示弱,报之以皮笑肉不笑,做了个口型:“滚蛋。”

  他脸色瞬间紫如猪肝了。

  我慢悠悠地起身,朝着放着浴桶的房间走去。

  如果到时候真发生了饥荒……

  我牙根痒,双手抱胸,恶狠狠咬牙地磨了磨。

  不是我先吃了他充饥,就是他要弄死我。

  我讨厌夏天,一到夏天我就懒得动,可偏偏出一身臭汗不得不去冲凉。

  空江的水位下降到只能没过脚面,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大泥坑,我以前都是直接跳进江里洗澡的,现在不行了。

  虽然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天一洗的行为很奢侈,但介于水是我挑来的,罪恶感也就没这么大了。

  “哗啦啦——”

  凉水从头淋下去,但我皮肤依旧跟火一样滚烫。我不耐烦地又淋了几瓢,愈发滚烫,那儿竟然抬头了。

  “妈的!”我暗骂一声,刚被我爹扇的脸颊又疼了起来。

  竟然在白天……

  我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思考几秒后,决定顺从。

  我自然知道原因。

  桃襄。

  我微微阖上眼,呼吸变得急促。

  一个刚见了两次面的男人就亲了我。

  我从来没有亲过别人,更别提男人了。本该是一件让我觉得恶心的事情,但我却没有抵触,甚至有些……心动。

  “哈……”

  我闷吭一声,刚准备速战速决时,门被猛地推开,吓得我浑身冒冷汗差点永远变成残废。

  门外的人,正是桃襄。

  我还光着身子,我们大眼瞪小眼。

  “……”

  “……”

  最终他先打破尴尬:“那个啥,年轻就是好哈哈哈,不过也要注意节制。”

  “把门关上!”我羞怒到了极点,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套上。

  我的意思是让桃襄出去,然后把门关上。

  结果他大大方方地进了屋子,再把门关上。

  我气得脑壳疼。

  门板隔绝了阳光,渗进来的几缕光柱打在他的周围。

  鸦黑色的长发被一根木簪高高盘起,其余发丝如瀑布般披在脑后,额前一丝不苟,光洁的额头上还有美人尖。站在那里,宛如一棵修竹,亭亭净植。

  不知为何,明明还是同一件青绿色的道袍,但他感觉却给我不一样了。

  变得有些……生疏?

  下一秒就印证了我的猜想。

  他见我穿好衣服,弯了弯清澈的眼眸,朝我走过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道:“你好啊小兄弟,认识下,我叫桃襄。嗯……是你爹收留的叫花子,但我会教书。”

  “诶,那你以后是不是也是我教?”桃襄笑道,依旧明艳的笑容却让我遍体生寒:“你叫什么啊?”

  “……”

  “你没事吧,看着脸色不太好。”他话一顿,凑近了去看我僵硬的表情,伸出手摸了摸那微肿的脸颊,顿时蹙眉:“谁打你了,走!先生给你报仇去!”

  那朵桃花不见了,只剩一颗青涩的花骨朵儿。

  “李春游…”

  “李春游打得你是吧!”他撸了撸袖口,义愤填膺:“竟敢欺负我未来的学生,我这就去把他揍一顿!”

  我大脑很乱,心中被无名的恐惧充斥,听他这样一说,好像把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怒从心头起,我胳膊一伸把他揽了回来,板着他的下巴好气又好笑道:“我说我的名字,叫李、春、游!”

  “那个,我我我记住了,你离我太近了,好热。”白净的耳垂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他不知所措,似乎想推开我,但又不好意思。

  “好好地记住我的名字,先生。”

  我嘴角勾起,带着他一起倒入那还剩半桶的水里,他猝不及防喊了一声,成了个落汤鸡。

  我心情不禁舒畅无比,点燃了我的火,转头又不认识我,他完蛋了。

  我前脚刚跨出木桶,就被一个巨大的力气又扯了回去,无法抗拒的力量把我头按在了水里。

  “咕噜噜!”

  三秒后,又放开。

  我呛了两口水,边咳嗽边震惊地瞪着他,桃襄看着文文弱弱的,力气怎么跟头牛一样!

  那双杏眼微眯,好像是在笑。

  漆黑的发缕黏在脸上,因为血气翻涌,脸颊透红。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春游。”他笑得人畜无害,仿佛刚才把我摁在水里的人不是他一样。

  “第一天就欺负先生,那先生也请你好好记住我的名字。”他站起身,既有压迫感地居高临下,然后蹲下身,两指温柔地抬起我的下巴:“我叫桃襄。”

  “桃之夭夭的桃,云起龙襄的襄。”

  ……

  …

  “这里不就是丰年村嘛。”老太太嘟囔道,浑浊的眼球转来转去,跺了几下脚就要离开。

  桃襄连忙拦在老太太身前,心下升起无数个疑问:“您等一…”

  “你们在这里啊!”

  忽地,远方传来小少年的呼叫声。

  木丰笑着朝桃襄招了招手,随后小跑到他身边,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他,道:“桃襄哥哥,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有些老年痴呆,视线无焦距,嘴里嘟嘟囔囔嘀咕些什么。

  “这老太太我认识,”桃襄皱了皱眉:“她是白桦人,怎么到了这里?”

  “她呀,”木丰恍然大悟,双手负在身后道:“前些天我从岸边救上来的,问她她什么也不知道,我就先把她带了回来。应该是战乱流离吧,老人家也不容易。”

  虽说桃襄与老太太也没什么交情,但在异地他乡遇见个熟悉的人,总还是欣慰的。

  桃襄感激道:“谢谢你,木丰。”

  “这有什么。”木丰朗笑道。

  突然间老太太转过身,目光呆滞,迟钝片刻才开口:“木丰是谁?”

  桃襄上去搀着老太太,软声道:“就是这个救了你的小少年啊,他叫木丰。”

  老太太疑惑道:“这不是李春游吗?”

  刹时,死一般的寂静在三人中蔓延开。

  桃襄怔住,视线投向木丰。

  木丰脸上被烫了块狰狞的红疤,挡住了大半个容颜。

  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现在的木丰和李春游容貌有了天与地的差距,若是桃襄现在第一眼看木丰,也不会把他认成李春游。

  石娘为人精明警惕,可以凭身高与轻微的容貌差距认人。

  但这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太,是怎么第一眼就能把他原本面貌还原,并认成李春游的?

  木丰偏了偏头,微微上扬唇角,礼貌道:“老奶奶,您认错人了。”

  “我、我没认错。”老太太神神叨叨:“在你15岁时,脸上就被你伯父烫了这个疤,还是村长借你家药膏草方才去掉的疤……”

  “老太太,”木丰笑眯眯地打断她:“您糊涂了吧。”

  他皮笑肉不笑,语气已经很生硬,桃襄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好了好了,”桃襄连忙上去打圆场:“要不您跟我回住处吧,我陪您聊聊天。”

  原本假笑生闷气的木丰一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道:“桃襄哥哥不是要给我上课吗。”

  “今天停一天,”桃襄歉意道:“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问问老太太。”

  “老太太应该不愿意走吧,她还是喜欢村子里。”木丰暗暗扯住了老太太的袖子。

  桃襄微微虚眼,木丰这么激动作甚?

  他为什么跟李春游一样,都好像不愿意自己跟老太太过多交流?

  “老人家年事已高,眼神本就不好。”桃襄语重心长道:“若染上了年丰村中那个怪疾,就不妙了。”

  桃襄心里也在打鼓,说话期间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木丰,若木丰再加阻拦,那就是真的有问题了。

  好在,木丰松开了手。

  他退后一步,微微垂目,乖巧又温顺道:“那我送桃襄哥哥和奶奶回去。”

  夜幕降临,忙活了一天的石娘腰酸背痛,拎着东家赏赐的半截苞谷和一小段红薯回家,却发现家门口站着两个人。

  一人风华正茂,一人佝偻白发。

  “石娘,”桃襄见她回来,微微一笑道:“等你好久了。”

  “不是,这老太太是……”

  桃襄看了一眼正望着天空发呆的老太太,双手合十,态度诚恳道:“拜托,借你家房子住个人。”

  石娘爽快道:“嗐,我以为是啥事儿呢,住呗。不过这老太太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是丰年村的。”

  谁是石娘一听见这三个字就来气,将手中的苞谷掰成两断,怒道:“今天听到一对儿贱夫贱妇,让我想起了那个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

  石娘:身为【反恋爱脑】团长,接下来我简答地说两句

  某风(鼓掌)小本本拿好了。

  石娘:(清嗓子)首先,不能太相信男人!

  红豆(等待复活版):同意

  石娘:(喝茶)其次,不要轻易给爱人画大饼!

  安知:我错了我错了别骂了。

  石娘(激动):最后,该出手时就出手,对家/暴者重拳出击!

  王工:我死得好。

  桃子:石娘很清醒啊。

  李同学(搂腰吃豆腐):是的。来宝贝儿,好久不见,咱们嘴一个。

  桃子(羞涩):mua!

  众人:把这两货叉出去!!!!

  木师傅:上好的龙井茶诶,铁观音诶,有没有人喝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