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瞎指了个方向。

  桃襄望着衣服上皆是污渍眼神天真纯洁的红豆欲言又止,半晌才憋出句:“那狗可能死了。”

  红豆:“???”

  他也不想咒自己死。

  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此时不说狗狗死的话,那以后红豆再找起来就麻烦了。

  红豆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得落寞,嘴唇紧紧地抿了抿。

  桃襄好心劝道:“人都生死无常,更何况一只小狗。天要黑了,要不你先回去?”

  红豆眼眶瞬间红了,随后嘴角一抽,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桃襄脑子一卡,刚启程的脚步不由得停下了。

  周遭杂草丛生,只有中间的一条土路坑坑洼洼,人一踩就能撩起灰蒙蒙的尘雾。

  桃襄此次出行为了掩人耳目,身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道袍样式,因为不太合身便用一条深红色的布条系了系腰身的布料,平日里低挽的乌发被李春游亲手削的木簪固定在脑后,衬托得整个人清俊高挑,腰细腿长。

  再配上这张温玉般的面孔和清雅气质,怎么看也不像寻常人家。

  可就是这样一位出尘的人物,也在女孩子的眼泪前也犯了难。

  如果红豆是男生的话,桃襄大可随便糊弄几句让他走;可善良的本性不允许他抛下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子,让她边哭边走回军营。

  太不是人了。

  红豆哭个没完,哭累了还打个嗝继续掉眼泪。

  但桃襄嘴笨,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张嘴来安慰她好。

  半晌才憋出一句:“狗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红豆:“……”

  天边的白云软又大,正无比悠闲地飘来飘去,像在游泳池中裹着救生圈享受人生的富婆。

  反正现在离天黑还有好一会儿。

  桃襄干脆坐下等着红豆哭完。

  哭到是真的累了,红豆抽抽噎噎地止住眼泪,桃襄好心地递给她一瓶红牛,贴心道:“没事儿,补充完力气接着哭。”

  红豆一抽一抽,颇为幽怨地看了桃襄一眼:“哥夫你怎么不安慰我啊?”

  “我安慰了啊,你不听。”桃襄绞尽脑汁,又蹦出了几句:“狗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他实在想不出来安慰红豆的话了。

  望着桃襄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孔,红豆又溢出了泪水,咬了咬下嘴唇道:“其实我不是为了那只小狗哭。我只是觉得、觉得…呜呜呜呜……”

  红豆边抽泣边说,桃襄终于弄清楚了原因。

  大致就是她喜欢的人说了让她很痛心的话,并且她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做的选择正不正确了。

  虽然红豆说的话很模糊,但桃襄知道这人是安知,并且终于聪明了一回,红豆现在后悔随安知来军营了。

  “如果我没有参军,可能现在过的日子不是那么安稳,但也会有更多的选择。”

  红豆絮絮叨叨了很多,好几次都把安知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桃襄想着幸亏自己还是值得信赖的,不然真要让他人听去还得了。

  听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又是哭又是气的,红豆终于发泄了一通,最终闷闷道:“哥夫,我真羡慕你和李春游,你们俩感情真好。”

  桃襄虽然表面上风轻云淡,但心中还是很得意的:“还行吧。”

  “当时李春游大义灭亲,把你带进军营时你不生气吗?”

  桃襄长睫垂下,想着那日的情景。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但他气的是李春游竟然要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下手”。

  蓦然间,桃襄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明明是已经触犯到道德底线的事情,但他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李春游,而且自己对他的容忍度也越来越高。

  要不就是说爱情容易令人冲昏头脑,boss说得才是大实话。

  桃襄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在任务期间,不能分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桃襄让红豆骑着那匹马回军营了,渡河计划正式开启。

  这里是由仪国土和白桦国土的边境,中间隔着波涛汹涌的空江。

  他准备渡河的位置算是空江的一小条分支,虽然相比之下更安全,乘舟就能过去,但这种地方自然会有士兵严加把守。

  是夜,月色朦胧,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一只小舟飘呀飘,像是幽灵一样的飘了过来。

  岸上的白桦士兵举起了长戟,低喝道:“是谁!”

  “怎么回事儿!”

  “报告,发现了不明人员正乘着小舟向我们靠近!”

  一时间在岸边站岗的士兵都围过来了,紧张兮兮,举着各自的武器盯着那馊小舟,队长做了个手势,示意岩石上的士兵准备放箭矢。

  “舟中何人?回话!”

  “汪!”

  一声清脆响亮的狗叫,在两岸间荡漾。

  无数双凌冽的眼神望了过来,却见孤舟中空空荡荡,清脆的狗叫声后,一颗毛茸茸的狗头冒了出来,两只小爪子还扒在孤舟边缘,冲着剑拔弩张的众人摇晃着尾巴。

  队长凑近一瞧,接着笑骂道:“是一只土狗子。”

  “不过,为什么土狗子会坐船过来啊,而且是从由仪国的方向。”

  桃襄在他们讨论之际就爬上了岸,肉嘟嘟的身躯一扭一扭,大家都哈哈笑出声。

  队长挥了挥手,示意弓箭手收回弓弩,拎着小土狗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肯定是狗子贪玩瞎跑。”

  “汪汪呜!”小土狗毫不害怕,抱着伸过来的手指舔了舔。

  “你们几个去把船只检查一遍,有没有可疑之物?”

  “报告,检查了,一切正常。”

  又有手伸过来捏小土狗的耳朵,不一会儿它身边都围满了人。

  果然,没有人能躲得过毛茸茸的魅力!

  一人笑道:“由仪国,连狗都不待!”

  大家哄笑一片,桃襄也趁机逃走,寻了一处挡风的小土坑躲着。

  一只普普通通的土狗子跑就跑了,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不一会儿边防就恢复了原样。

  桃襄舔了舔爪子,变出块馒头来果腹,接着叼来一大片叶子盖在身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桃襄伸展了四肢,哼哼唧唧地朝旁边翻去。

  直到扑了个空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和李春游不在一起了。

  “嗷呜——”

  小土狗伸了个懒腰,驱赶开心中的落寞,随后踏着四枚黑乎乎的小肉垫,正式开启了侦查任务。

  白桦国土比由仪大一点。

  由仪在闹旱·灾饥·荒,白桦国也没好到哪去,目光所及之处要不就是枯草,要不就是发黄发焦的麦秆。

  桃襄在军营里转了一圈,这可比胡虎那里正规多了。

  士兵训练刻苦,怒吼震天,手中各式武器皆有。

  军帐和军帐之间都有看守严加管理,大家都行色匆匆各司其职,没有一人是偷懒的样子。

  再想起他们的军营,在战场上能打赢才出了鬼。

  介于看守太过严格,桃襄放弃了偷溜进将军主帐偷听的想法,便藏在运货的板车上跟着出了军营。

  小路颠簸,桃襄靠在面粉袋子旁保持平衡。

  他愈发觉得这本书奇怪。

  一般来说烂坑诡书不会有完整的世界观。

  然而他来到了从未涉足的地图板块儿,竟然发现这里跟正常世界一样井条有序,都在正常运行。

  当务之急便是找到这本书的主角。

  先前桃襄一直觉得主角在由仪国之间,现在看来,白桦也有可能了。

  主角是谁呢?

  庙堂上的王公贵族,还是隐匿在民间的神秘人物?

  板车路过闹市时桃襄蹦了下来,在树后变成人形后脱掉外衣,用干净的那面包裹着变出来的大馒头,跟在队伍末尾,慢慢安检进城。

  “下一个。”士兵喊道。

  桃襄戴上了从军营里顺过来的斗笠,用白布蒙上了下半张脸,一双眼睛清澈无比。

  “你是哪里来的?”士兵边检查着他的随行物品边问道。

  “从山鸣村来,进城卖馒头。”桃襄念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打开包裹,士兵见他带的馒头又大又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同时又疑问道:“最近大家粮食缺紧,大家恨不得把家产都卖出去换粮食才对。你倒好,竟然卖口粮,而且看着也不像缺钱的样子——把脸露出来我看看。”

  桃襄轻轻地摘下面罩,好奇望过来的群众都猛地停住呼吸,更有一孩童当中尖叫了出来。

  以鼻尖为分界线,上面是完好无损的皮肤,下半张脸血淋淋,触目惊心。

  “换钱,去医治。”桃襄垂下眼帘。

  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伤,是他方才用果汁酱料画上去的,看着挺逼真。

  更何况没有现代化妆技术的古人也不会想这么多,只当这个清秀的青年命不好,年纪轻轻便毁了容,把手在城门的士兵也朝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你进去吧。”

  “感谢。”

  成功混入城中。

  白桦国土就只有一个主城,下面又分了很多区域。

  主城里明显生意萧条,好多茶馆之类的门窗紧闭,已经没有了经济能力再负担下去。

  城区的巷子中都是一些脏兮兮的乞丐,估计不久会有更多的贫民涌入他们的行列。

  果然,若是闹饥·荒,白桦也逃不过。

  就在桃襄思忖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晃过——竟是亲手解决了王工的,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