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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因轻轻皱起眉, 向后退了两步:“不。”
林波眯起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谢兰因总觉得他今天笑眯眯的, 被拒绝了也不生气, 让谢兰因想到餍足的某种野兽:“跑什么?你很怕老师吗,老师又不会把你吃掉。”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状似无意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和小桑同学说老师的坏话啦?你真是个坏小孩呢,还是老师心肠好, 不和你计较。”
提到桑澈, 谢兰因的脸色明显差了很多,他抬眸, 眸中含着的情绪黑沉沉的, 仿若所有的光都逃不过那双眼:“你不许动他。”
林波嗤笑了一声,像是在谢兰因面前已经无所顾忌, 把那层名为“林老师”的人皮彻彻底底脱了下来,只剩下野兽粗鄙的底色:“不许?”
他玩味着这两个字:“你说不许就不许?小同学,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这样说话,真的让人由心底发笑。还有三年呢, 试试看吧。”
他说完,就从谢兰因身边大摇大摆地走开, 完全不顾谢兰因和旁边的王小清。
谢兰因砰砰直跳的心脏过了一会儿,才安定下来。
他扭过头, 试探着叫了一声:“小清?”
然而, 王小清已经不见了。
他总觉得……王小清身上有股说不清的古怪。
王小清平时最爱笑的,为什么今天会这么精神恍惚?
谢兰因皱着眉, 在楼梯口等了好久,在确认王小清和林波已经不见了之后, 才折返回来,忍着恶心,用铁丝敲开了林波办公室的门。
他垂着眸,很快速的溜了进去。
因为害怕被发现,谢兰因没有选择开灯,而是在黑暗之中潜行着。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自己的鞋踩上了地面上的玻璃碎片。
他皱起眉,很快速的打开了林波的抽屉,按照记忆之中的模样,把那本林波给他看过的相册抽了出来。
他想了想,翻到了相册的那一页——
原本空着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张照片。
谢兰因似有所感,打开了桌子上的一盏灯。
下一秒,谢兰因感觉自己身上的血都凉了下来。
那不是别人的照片,就是他们今天早上在车棚处停车的时候被人偷拍下来的。
偷拍者到底是谁,这个问题简直不言而喻。
他伸出去的手都是轻轻颤抖着的——
桑澈。
他拍了桑澈的照片。
林波的下一个目标,真的是桑澈……
谢兰因想了想,便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撕下了那张照片,把他放进了自己口袋之中。
桑澈的照片出现在这个办公室里,他都嫌恶心。
谢兰因闭着眼,良久,卷成拳头的手才松了开来。言膳厅
他用电话手表对着光下的相册,拍了几张很清晰的照片,再把那个相册小心地放了回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五分钟后,一道身影离开了已经陷入黑暗的沉默之中的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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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谢兰因的猜想被印证了——
今天王小清果然没来上课。
往日,王小清一直都是大家眼中的好学生,非必要根本不会缺席任何一天的课程。
但为什么……他今天没来?
他就坐在正数第二排,那个很显眼的位置空着,很容易就被人注意到。
来教学的英语老师率先注意到了这个空缺,问道:“王小清呢?他今天请假啦?”
班长站了起来,小声说:“老师,林老师说王小清生病了,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上课了。”
英语老师皱起眉,他平时很喜欢王小清,因为这个孩子很乖巧,上课还会很积极地配合他的教学。昨天看见王小清明明还是活蹦乱跳的,还说今天要找他问语法题目,怎么这病生得这么快?
他出于好奇,多问了一句:“什么病啊?这么突然?”
班长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老师,我不知道,可以问问林老师。”
英语老师有些遗憾,点了点头:“好吧。同学们,Turn to page25!我们现在开始上课了!”
……
等到第二节课下课,关于王小清的消息就从四面八方如网一般传了过来。
曾凌凌很激动地回过头,脸上都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的激动:“澈澈!!你知不知道王小清哪去了?刚刚我朋友在办公室门口听见了——”
桑澈也有些好奇:“怎么了?”
曾凌凌看见坐在后面,原本埋着头做题目的谢兰因页抬起眼,言语中带了一点羞涩:“他们说……王小清割腕了。”
桑澈愣住了,呆呆的重复道:“割腕??”
“对!”曾凌凌很是笃定,“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朋友听得千真万确!”
桑澈还探着脖子,想多听到一些细节:“为什么啊?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会忽然想不开呢!”
“不知道。”曾凌凌说,“他.妈妈说也是突然发生的,爸妈也没打骂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桑澈还想继续听,就被身后的谢兰因捉住袖子,轻轻的向后扯了扯:“澈澈,来看这道题。”
曾凌凌的目光也跟了过去,桑澈只能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曾凌凌,点了点头:“好。”
曾凌凌转而和别人交谈,声音很洪亮,就算桑澈在写题目,也能分出一只耳朵来听。
“那我们要不要去王小清家里看他啊?太可怜了。”
“对啊,我好佩服他,他怎么有勇气用小刀割开手腕的啊?我破点皮都很疼!”
最后,他们叽叽喳喳地谈论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想出这件事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第三节课的上课铃打响了。
这是一节数学课,林波在教学方面一直很伤心,夹着一本教案,笑眯眯的进了门。
平时他和同学们相处的还算不错,虽然大多数同学们都没有机会进入他的办公室,但是林波很会关心人,很轻易就能把这些涉世未深的小朋们哄得晕头转向,心甘情愿地追随着他,做他的忠实信徒。
因此,他一进来,就有同学叽叽喳喳地开口:“林老师!王小清怎么样啦!”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王小清啊!”
提到昨天那个人,谢兰因发现,林波隐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变得幽深起来,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蛇。
但他回答的语气还是很温柔:“王小清同学的情况,老师也不是很清楚。大家看来很关心王小清呢,我们周六要不要一起去看他?”
他这话说得正中那几个同学的心:“好!”
“谢谢林老师,老师对我们好好啊!”
谢兰因忽然感觉一阵由衷的恶心。
他垂下眼眸,不再去看林波那张白净微笑着的脸。
桑澈回过头,忽然小小声的问他:“小谢哥哥,我们要去吗?”
谢兰因点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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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明若和谢长庆都很支持他们俩的行为,同意和李老师说,把奥数课往后推一周。
在去王小清家之前,桑澈还拉着谢兰因去食品店买了很多好吃的:“人家是病人啦!大家都是同学,而且还是小谢哥哥的朋友,当然要好好对待!”
谢兰因脸色却没有那么轻松,桑澈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眨了眨眼:“小谢哥哥,你怎么了?”
谢兰因回过神来,摇头:“没事。”
他只是在困惑一个问题。
假如真的是因为林波对王小清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王小清万念俱灰才这样伤害自己的,那么——
为什么林波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看上去一点也不心虚的去看望“病人”?
他难道不怕王小清会告诉父母吗?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王小清家里,谢兰因在看见王小清的妈妈的时候,才知道了答案。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气质很是儒雅,戴着一副细框眼镜,一看就是书香世家出来的知识分子。
而这种上不了台面、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事情,假如让这样一位知书达理的妈妈知道了,那么她会怎么样?
谢兰因不愿意去想。
王小清的妈妈名叫柳霜,这几日的折磨已经让她变得很憔悴,但是来人是王小清的同学们,柳霜还是对他们很欢迎:“谢谢你们了,帮阿姨和小清好好说说好不好?阿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清他明明是一个很开朗很刻苦的人啊!”
林波当即点了点头吗,脸色沉重:“是啊……小清这么好一位同学,我还准备培养他竞赛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过,小清妈妈你也别难过,人还在就行,其他问题可以以后解决。”
柳霜擦了擦眼泪,把房间留给了来的几个同学。
谢兰因有意隔开桑澈和林波的距离,站在了他们中间,隔开好长一段距离。
“小清。”林波站在王小清的床边,很轻柔地说道,“我带着同学们都来看你啦,大家都很关心你,期待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学校和我们一起上学。”
王小清闭着眼,像是不愿意睁开眼,去面对这个恶魔。
眼睫轻轻抖动了许久,两行清泪才从眼角滑出,在脸颊上漾起一道泪痕。
林波微微的勾起唇角,嗓音却带着惋惜:“小清,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再死一次的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