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慕舟和司机说了声,便上了车。

  陆维知挂断电话后就把地址发来了,出乎意料地,地址显示是一家清吧。

  和陆维知认识这么久,慕舟就没见对方去过这种地方,两人出门也都是中式餐厅或咖啡店。

  想到刚才电话里陆维知不悦的声音,他觉得对方可能是需要发泄一下。

  所以连原本的见面时间都提前了。

  清吧离别墅区半个小时,大白天没什么人,慕舟一进去就看见坐在窗边的陆维知。

  陆维知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黑色休闲西装显得他肩膀宽阔,头发拢起,露出英俊冷清的眉眼,像是贵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总之,像是精心打扮过。

  一见到慕舟进来,这位竹马便起身过来,像平时一样帮忙拉椅子、弄餐具,体贴入微。

  慕舟早已习惯,他朝陆维知看了眼:“你现在还不高兴吗?”

  陆维知坐到他对面:“有一点。”

  慕舟惊讶,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了。

  可他……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啊。

  没等慕舟想明白,陆维知先开口了:“律师我已经找好了,明天离婚协议书就能拟好。”

  效率这么快?慕舟想了想:“在我比赛回来的时候拟好就行了。”

  陆维知看了他一眼:“你不想早离?”

  慕舟摇头:“我怕你太累了。”

  陆维知的表情缓和下来,他端起旁边的杯子,抿了口酒:“粥粥,帮你办事,我不会觉得累。”

  “更何况是离婚这种事。”

  慕舟小声说了谢谢。

  此时正好服务生来上菜,慕舟低着头专心吃饭,刚吃几口,对面突然来了句:“除了脖子,他还碰过你哪里?”

  慕舟差点噎死自己。

  这是什么霸总发言?

  接过对方端来的水,他急匆匆咽下去,眼睛已经沁出了一层雾气,看起来诱人纯净。

  “怎么……突然说这个?”恢复后,慕舟抬眼去看陆维知,才发现他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低头一看,那块红痕不知什么时候从衣领里露了出来,略微昏暗的灯光也不能遮挡它鲜艳的颜色,像是彰显着他昨天晚上多么糜乱。

  迅速将衣领扯好后,慕舟挺直脊背,耳根发烧,小声道:“你怎么老问这个啊……”

  陆维知又抿了一口酒:“怕你被欺负。”

  慕舟并不知道对方真实的心意,还以为是竹马情,顿时有些感动:“我还好……不过离婚以后我如果再找的话,一定会找个喜欢的人。”

  又笑了笑:“到时候帮我把把关。”

  面对慕舟的信任,陆维知没想象中那么高兴。帮忙把关,意味着慕舟并没有把他划分到准男友的区域里。

  得先转变一下关系,让慕舟意识到他的心意。

  陆维知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酒喝完,酒精燃起的热气让他大脑暂时昏沉起来:“粥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慕舟想了想,他还真不知道。

  他有点颜控,外貌不能太差,还有,身材也要好,对他不能大呼小叫,会种花……想到最后,慕舟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傅厉森的身影。

  可怕!!

  他立刻甩了甩头:“要那种话多的!!”

  陆维知:“……”

  很明显,他不在这个范围内。

  两人没再聊这个话题。饭后,陆维知站起来去结账,慕舟低头看着手机,感觉脖子被碰了下,他以为是陆维知,没回头:“别闹了……我有痒痒肉,你又不是不知道。”

  身后人没说话,慕舟感觉不对劲,一回头,对上傅厉森冷峻的脸。

  “……你、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明明只是出来吃个饭,慕舟却格外心虚,像是被老公逮到了捉奸现场一样。

  “小李说的。”傅厉森面无表情道。

  慕舟迟钝:“哦……”

  傅厉森心情格外烦躁。

  一天天的,苍蝇这么多。

  想到刚才慕舟把他错当成陆维知时软软的语气……跟谁都这么撒娇吗?

  陆维知结完账回来,便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他面色一冷,朝慕舟看了眼:“粥粥,已经结好了。”

  慕舟点点头,站起来。

  傅厉森面上倒是没什么不愉快的,朝陆维知道:“总是让你请客。这样吧,一会儿来我家吃点下午茶?粥粥最喜欢蛋糕。”

  慕舟:“……”

  怎么你也开始喊粥粥了?

  而且,都五点了,还吃什么下午茶。

  陆维知皮笑肉不笑:“多谢了,不过我和粥粥还要去其他地方,下次吧。”

  慕舟:“?”

  傅厉森脸色僵住,站在原地神色莫测,最后也只是朝慕舟看了眼:“早点回家。”

  傅厉森走后,慕舟被陆维知拉着逛到了商场打烊,他知道都没发现陆维知竟然有什么好的体力!

  他都快累死了!

  可怕的是陆维知还没有要去回去的意思,竟然还要换个店继续!慕舟瘫到广场上的长椅上,虚弱道:“再逛的话我真的不行了……”

  陆维知终于坐下来。

  城市里一片灯火通明,慕舟注意到他的侧脸格外深沉。

  好像又不高兴了。

  慕舟心软了,凑过去:“我休息好了,我再陪你逛逛吧。”

  陆维知看过来,轻笑了声,随后又揉了揉慕舟的脑袋。少年发丝柔顺,摸起来手感极好,一碰就舍不得松手。

  “不用了。”陆维知收回手,托脸看他,“我不是想逛街,我只是不想让你回去。我在学校外面有套房子,平时不住,不然你先搬去那里。”

  虽然慕舟不喜欢傅厉森,但并不代表对方不觊觎他。

  这么漂亮明艳的人,没人会不觊觎。

  包括他自己。

  慕舟犹豫片刻,突然问:“离婚协议书是明天发给我吗?”

  陆维知顿了下:“嗯。”

  “你发过来我就跟他提吧。”慕舟本来也有这方面的打算,现在看陆维知这么担心,便决定下来,“不过我准备比赛回来再跟家里说。”

  陆维知眼睛亮了下,知道慕舟这是不想在比赛之前分心,他见过对方画画时专注的模样。

  慕舟从来都是个认真的人。

  陆维知“嗯”了声,又说我陪你去比赛吧,但慕舟的电话正好打了进来。

  “嗯,马上就回去了。”

  “不用,我打车就行。”

  陆维知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打来的。

  时间不早了,慕舟挂完电话没再说什么,嘱咐陆维知打车回去,自己也打了辆车。

  离别墅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慕舟就看到了门口有个人,高大的男人静静站在路灯下,影子拉得老长。

  傅厉森竟然会在门口等他。

  慕舟心头有些酸麻,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下了车,傅厉森就迎上来,将手里的外套拿给他:“怎么这么晚?”

  “嗯,逛街耽误了点时间。”慕舟手里还拿着三个袋子,里面都是陆维知买给他的东西。

  傅厉森扫了眼,没说什么。

  当天晚上慕舟的嘴巴相安无事。

  傅厉森像是接到了谈生意的电话,在书房工作到了大半夜,具体几点慕舟也不知道,只是迷糊间感觉被人从背后抱住了腰。

  第二天中午,慕舟昨天加的律师就给他发了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对方还发了段语音,大概意思就是他和傅厉森结婚时间短,没有共同财产孩子之类的纠纷,如果对方同意签字的话,流程会很快。

  慕舟听完后,便打算等到傅厉森下班再说。

  五点半的时候,他收到了傅厉森的消息:【今晚要加班,记得好好吃饭,别挑食。】

  盯着“别挑食”那三个字,慕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一个人去了楼下,晚饭没什么胃口,没吃几口就停下了。等到七点多的时候,傅厉森又发来一条消息:【很快就到家了。】

  慕舟打开离婚协议书又看了一遍,旁边李管家正好搬来梯子,手里还有个鸡毛掸子,应该是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灰尘。

  按说那点灰尘不算什么,但傅厉森这人有洁癖,今天的佣人打扫时漏掉了墙上那一片,李宏临下班前看到了,便打算在傅厉森回来之前弄好。

  慕舟见李管家头发花白,扶梯子的手上都有了皱纹,怕人摔下来,立刻到了跟前:“我去弄吧。”

  “慕少爷,哪能让你做这些?这些都是我们要做的。”李宏心想你要是摔到哪里,我罪过可就大了!但慕舟固执地将他推开:“没事的,我以前经常去短途,而且这种梯子摔倒了也不会太疼。”

  说完二话没说就拿着鸡毛掸子爬上梯子。

  李宏最后只能扶着梯子,他抬头看着慕舟,那一小块侧脸白净柔和,他不禁笑了笑,像看自家孙子一样欣慰:“怪不得傅总喜欢慕少爷。”

  “……!”慕舟被这句话吓得手抖了一下,“李叔,别这么说。”

  傅厉森应该不喜欢他。

  他们马上就要离婚了,也不会有交集。

  慕舟在心里这么念着,可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傅厉森昨晚在门口等他的画面。

  甚至,不止这些。

  要打住。慕舟抿住嘴唇,用力挥着手里的鸡毛掸子。

  而李管家还以为是慕舟害羞,笑了笑,没再调侃小夫妻。

  清理的活不算累,但需要耐心,慕舟除了画画对其他的都不算特别有耐心,尤其是灰尘都在犄角旮旯的地方,需要伸长了胳膊才能够到。

  过了两分钟,门口有了动静。

  两人都转身看,是傅厉森回来了。

  男人正在换鞋,边解领带边朝他这边看,问:“在干什么?”

  慕舟抢先厉李管家一步:“我想上来看看这墙涂的什么漆。”

  傅厉森顿了下:“……用鸡毛掸子看?”

  “……”

  慕舟当没听见。

  李管家当然听出来慕舟是在帮自己掩饰过去:“慕少爷在帮我的忙,墙壁上有灰尘。”

  傅厉森没说什么,李管家在他回国以来就在家里管事了,除去雇佣关系,算是半个长辈。他换好鞋后便站到梯子旁边,对一旁的李宏道:“我来扶吧。”

  李管家自然不会当这个电灯泡。

  不知道为什么,换成傅厉森来扶梯子,慕舟有些不自在了。

  他打算继续将最后一小点灰尘清理完,结果感觉膝盖上面被轻轻拍了两下。慕舟不解,低头,正好傅厉森收回手,抬头。

  两人对上视线,傅厉森嘴角朝上提了提:“有灰。”

  从这个视角看,男人的眉眼没平时看起来冷淡生硬了,慕舟小声“哦”了声。可刚才被傅厉森碰过的地方却隐隐在发烫。

  想到一会儿要和对方谈离婚的事情,慕舟有些忐忑,清扫完便心不在焉地从梯子上下来,结果一脚踩空——

  很快,腰侧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扶住了,慕舟顺着这股力气踩到了地面,心脏剧烈跳动着,回头朝傅厉森道:“你没事——”

  傅厉森的手掌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划破了,瞬间涌出了大量鲜血,染满了整个手掌,甚至顺着手臂流下来,滴到地面上。

  慕舟脑子一空,脸色变得惨白:“你受伤了!”

  一旁的李管家反应很快,立刻做了一些紧急处理,随后又给医生打了电话。慕舟也帮不了什么忙,坐在傅厉森旁边焦急地等待着。

  傅厉森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安慰他:“没事,不小心被划伤了,没事的。”

  听到他这么说,慕舟更愧疚了,抿着嘴唇,眼睛酸涩。

  傅厉森看他快哭了,摸着他的头安慰:“幸好你的手没受伤。”

  慕舟愣了愣。

  “这点伤口,对我来说没什么的,可你还要比赛,所以也算幸运了。”

  慕舟吸了吸鼻子,傅厉森安慰他时的声音很柔,可他还是很难受。

  流了那么多血,就算是小伤口,也会很疼。

  医生很快就赶来了,幸好伤口不大,消毒处理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对于医生的嘱咐,慕舟牢牢记下了。

  等医生走后,慕舟才松了口气,问傅厉森:“你晚上吃过了吗?”

  傅厉森摇头。

  一旁的李管家:“慕少爷在厨房里留了您的饭。”

  听到是慕舟特意为他留的饭菜,工作了一天的傅厉森终于有了胃口。

  饭菜都还是温热的,慕舟和李宏两人将饭菜从厨房端到了餐桌上,傅厉森见慕舟惨白着一张小脸还没恢复:“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李管家就行了。”

  李管家也道:“慕少爷,您去房间休息吧,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好。”

  慕舟是被吓到了,加上愧疚,但他这个没受伤的人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去休息?于是说什么也不肯回房间,硬是坐在傅厉森旁边陪着。

  不止是陪着,还要一直盯着看,一双带着雾气的漂亮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盯过来,还问你难不难受了,要不要喝水之类的围着转。

  傅厉森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整个人像被裹在糖衣炮弹里。

  他看着自己手掌上的纱布,心想这个伤似乎受得挺值。

  因为这个意外,慕舟提离婚的计划搁置了,他实在没办法对着一个刚为他受伤的人说出这些话。

  等伤好了再说吧。

  傅厉森吃完饭,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慕舟洗了水果,切成小块,亲自喂到了男人嘴边。

  而傅厉森,并没有拒绝。

  而且,似乎很享受这种投喂。

  一旁的李管家看到后:“……”

  虽然受伤了但右手明明可以用。

  算了他就不拆穿了。

  时间在和谐的氛围里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到了晚上十点。慕舟想了想医生刚才的嘱咐:“今晚我帮你洗澡吧。”

  傅厉森肩膀一顿。

  洗澡么……慕舟是他的妻子没错,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走到这一步。毕竟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坦诚相见过。

  看到傅厉森脸上的犹豫,慕舟才想起来,主角攻怎么可能让他帮忙洗澡?于是改口:“自己洗也行,一会儿用保鲜膜缠住伤口,别进水就行了。”

  傅厉森:“……”

  他还没说话,怎么就只能自己洗澡了?

  算了。

  他的身体现在还属于他自己,如果被看到……傅厉森起身去了厨房,他是个守男德的男人。

  李管家见傅厉森进了厨房,立刻跟过去:“傅总,保鲜膜在——”

  然后,他就看到厨房里的最后一卷保鲜膜,被傅厉森面无表情地扔到了垃圾桶里。

  李管家:“……”

  两人沉默对视几秒。

  不一会儿,从厨房那里传来了李管家的声音。

  “啊!我忘记了!最后一卷保鲜膜已经用完了!实在抱歉,傅总。”

  “没事。”

  “现在下去买估计店也关门了,怎么办?这样洗澡肯定会碰到水的啊!”

  “洗完重新包一遍吧。”

  ……

  慕舟立刻从沙发上起来:“别、别碰水,我来帮你洗吧!”

  片刻,高大的男人依靠在厨房门上,脸上露出那么点“是你非要帮我洗,我本人很不愿意”的表情:“看来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