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菟丝花被抛弃以后【完结】>第45章 我给你的心收不回了

  拆完针,章陌生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头发拂了拂,盖住狰狞的伤口。

  医生翻了翻我的病历:“耳朵还是要注意下,现在还有耳鸣偶尔失聪的症状吗?”

  我乖巧道:“暂时没有了。”医生在本子上记录。

  “医生,我头上是不是会留疤啊?”

  “周围的头发还会再长出来,疤痕从外面很难看出来,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不过你要是太介意,也可以通过一些技术将疤痕消除。”

  我点了点头。

  出来医院,章陌生道:“你要是想消除,我可以找人帮你联系美容去疤方面的……”

  “章陌生,你在意吗?”我问,“你在意我长了很丑的疤吗?”

  章陌生顿了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医生不是说过了,不会影响正常……”

  “如果长在身上其他地方,如果长在脸上呢?”

  “如果我长得很丑很丑,你是不是就不会看上我了?”

  章陌生没有当真,调侃道:“孟拾肆,你这么关心我在不在意,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你难道不是因为张怡那张脸才喜欢他的?”

  他像是在思考,过了一刻才开口,反问道:“谁告诉你我喜欢他了?”

  “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他脖子上会戴着跟你手上成对的戒指。”我冷声讽刺。

  “你说什么?”章陌生的语气已经不如之前松弛。

  他隔了一会儿才低声沉吟道:“那枚戒指怎么会到他手上,你不是应该比我还清楚。”

  这话把我听彻底糊涂了。

  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声控灯应声亮起,章陌生没有下一部动作,车门依旧锁着,他摸出来烟盒和打火机,悠悠地点起了烟。

  章陌生的眉宇间陷入一片深色,像是含着浓浓的化不开的忧愁。

  我张了张口,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听见他悠悠道:“章怡,我知道是你。”

  那天悬在心头的巨石还没来得及掉落,在我的嗓子眼里打秋千,连说话的声音都像含了一把粗糙的砂砾:“你在说什么?”

  “固然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从来没见过借尸还魂的说法,可事实胜于雄辩。”他指尖明光一闪,“十四啊,你根本就没死,或者说,这具身体里的人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孟拾肆了。”

  “是不是?”

  明明是反问句,他的语气却那么笃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章陌生不疾不徐地继续说:“我没给你钥匙,也没来得及录入你的指纹,你是怎么知道门的密码的,这个门的密码只有三个人知道,除了我和章怡,就是做饭的阿姨。”

  “我向阿姨确认过,那天早晨你没有向她问过密码。”

  原来是那天下楼那早餐漏的馅。

  章陌生早就设计好来试探我,我就那么傻傻地中套了。

  确实无可辩驳。

  可是那又怎样。

  就算他知道我压根没死,那又怎样。

  甚至,我还可以理所应当地远离他。

  “既然章总怀疑我不是孟拾肆,那么他和章总签下的合同应当也该作废。”

  章陌生没料到我会提起这茬。

  道:“那合同是你亲手签的。”

  我的脑子开了条缝,一下子变聪明了起来,“可能章总忘记了,我和您之间还有一份无期限的分手合同,如果你认定我是章怡,那么我们更应该分开,我会按照合同中的条例,离您远、远的。”

  我一字一顿地道。

  这真是个复杂的游戏。

  他像是忘了这茬,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蹙着眉解释道:“那是为了保护你……”

  我被笑咳嗽了,嗯嗯点头:“章陌生,你真厉害,把人保护得流离失所,客死他乡。”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我真心道,“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不幸的事。”

  说罢,我探身按下开门的按钮,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从前连烟味也不带回家的人竟然在车上对着我的脸抽烟。

  章陌生,你现在真是无所顾忌了。

  我要是回头就算我输。

  一口气走出小区,冷风刀片一样刮着我的脸,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卫衣,寒气轻易穿透衣服。

  岁月长,衣衫薄,人心凉。

  强烈的情绪冲上头的那一刻会让人失去理智,我慢慢清醒过来,在心里复盘这件事。

  章陌生怎么查孟拾肆,也不会查出来我和他的关系,更遑论借尸还魂这样听起来就荒谬的言论,他那么理智自负的人除非魔怔了,否则会轻易相信这样的鬼话。

  章陌生既然设计来试探我,必然是之前已经在怀疑我就是章怡。

  抛却之前的那些习惯和喜好上的相似,那太没有说服力。

  那么,什么样的证据是有说服力的呢?

  能够让章陌生相信我不是孟拾肆。

  我忽然想起自己漏掉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打开手机,找到之前收到的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将那串号码复制,拨打过去。

  响了两声之后被人接通,张怡倒是很直接:“小十四啊,大半夜找我做什么呢?”

  “是不是你告诉了章陌生我的身份。”

  “是啊,不然,我就被雪藏了呢。”他很高兴,语气间带着由内而发的喜悦,“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多亏你主动自爆,要不然我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你录音了是吗?”我已经猜出来,“你将我们的对话当做筹码和章陌生做了交易。”

  “多年不见,你竟然变聪明了一些。”他笑得轻而浮。

  听在我耳中只觉得讽刺。

  “张怡,你高兴得太早了。”

  冷风将我的脸吹得僵硬,嘴角扯了许久也笑不出来。

  “你以为那天只有你一个人录音了吗?”

  说完这句,我便将电话挂了。

  我沿着路边一直一直往前走,风从我的两胁,我的颈侧,我凌乱的头发间穿过。

  迎着大风走,像是与整个天地为敌,将我裹挟得每一步落脚都万分艰难。

  刚流出眼眶的泪珠立刻就被风干,让人来不及悲伤。

  我点开手机,输入了一串熟背的电话号码。

  黑车从背后追上来时,手机的通话记录中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通话时长。

  章陌生按了两声喇叭,我搓了搓手继续往前走,当做没听见。

  他终于按捺不住,从车上下来,快跑几步从身后追上我,温热的,带着他的气息的大衣披在我的肩头。

  烟草残留的味道让我忍不住咳嗽,这个人怎么没抽烟抽死呢!

  章陌生用力抱住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用力挣扎,大喊道:“章陌生!你对不起谁呢!你对不起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原来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是要落泪的。

  寒风呛进鼻腔,含了一腔酸涩。

  “对不起,对不起……”他还是只会说着三个字。

  我在他的臂弯里仰起头,天幕辽远,泪像碎了一样落下来,砸得人头破血流。

  他趴在我的肩头,像是也哭了,不然怎么落下了烫人的雨。

  “那枚戒指你丢了就丢了,可是十四,我的戒指里写的一直都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戒指里面刻的两个字母是“ZY”,张怡的名字也是这两个字母。

  既然都是一样的,不是独一无二,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慢慢掰着他横在我胸前的手臂,章陌生不肯松手,嗓子里低哑如泣,贴着我的耳畔问:“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我扭过脸看他,用力扯着嘴角,可惜没能笑出来。

  那就不必笑了,我高高扬起手,重重落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啪——”

  “重新来过?”我眼睛一眨不眨,“如果你能让南山墓园的人从底下活过来,我们就重新开始。”

  “章陌生,你能吗?”

  他身体僵硬得像失灵生锈的器械,无法说话。

  “从来没见过有人抽烟也能把自己抽醉的。”我笑说,“章陌生,你应该知道有一个成语叫覆水难收,泼出去的水,从来就没有再收回来的。”

  趁他卸力,我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在风口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转过身,才发觉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

  章陌生垂着头,黑色碎发被吹向两旁,露出他白皙挺拔的额头。

  他拉住我抓着衣服的手指,低喃道:“可是我给你的心,也收不回了。”

  风声太大,我的耳朵患有旧疾,听不清的他喃喃自语。

  ·

  京都还没有通暖气,可夜里已经很凉了。

  我在一片黑暗中爬进自己的出租屋,在墙上摸了许久才找到灯的开关,结果啪啪按了好几下也没反应。

  看来电路还没修好,或者是又坏了。

  章陌生在楼下想要跟上来,我作势朝着他的裆部抬了抬脚:“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再惹我。”

  他后退一步,带着点愧疚道:“能不能就当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背对着他,反问了一句:“能不能当二十年前没有认识过你?”

  说完,我一步一步上楼去。

  如果二十年前没有认识过章陌生,我估计也不会比当初更糟糕,最差的不过还是一无所有。

  如果二十年前没有遇见他,我依旧是那个福利院里永远被其他人欺负的瘦瘦巴巴的小孩,或许被人领养,或许在福利院长到十八岁,然后一个人外出求学或打工。

  或许依旧会遇到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如果自己恰好也喜欢,可能会发展一段令人难忘的恋爱。

  如果没有遇到,那就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不羡慕也不遗憾。

  总好过这样,为他色授魂与,为他患得患失,为他失魂落魄,到头来,成了个孤魂野鬼。

  我恨他。

  我恨他。

  可这恨,是因为我曾爱过他,曾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爱过他。

  虎哥曾告诉我,没有哪个男人是不花心的,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三五个姑娘。

  我问他,那嫂子呢?

  虎哥一时红了脸,说,那是之前,和你嫂子在一起后,我就没喜欢过别人了!

  他痛饮一口白酒,斯哈道:“我是要跟你嫂子过一辈子的,不能辜负她!你可千万别在她面前说我以前的荒唐事!”

  从前我不知爱为何物,隔着沙隔着水,雾里看花。

  后来我知道了,知道了章陌生不是爱我。

  如果爱一个人,心疼还来不及,又哪里舍得伤害。

  他给我的十几年,是一场颠倒梦想,是一场弥天大谎。

  隔断我的社交,将我关在他的笼子里,做一只只会吟唱的金丝雀。

  直到有一天,他不喜欢养鸟了,他看上了外面的羽毛,于是将这笼子打碎了,于是里面的鸟飞出来,才看见这真实世界原本的模样。

  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只被抛弃的玩物。

  可是主人是个念旧的,丢了那鸟儿后在某一天心生后悔,于是想将它找回来。

  可是鸟儿已经会飞了,也见过天空的广阔,对着他曾经的主人露出尖锐的喙。

  曾经被恩情蒙蔽的双眼已经被我擦亮,我不欠章陌生任何东西,而他游戏我十几年,欠我一个完整的人生。

  我曾经错爱了他,如今恩怨相抵,爱恨相消,成为孟拾肆后我只愿与他以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可是他偏偏要来招惹我,试探我。

  偏偏要将真相捅破。

  我想,养了十几年的小玩意突然死了,不管是人是宠物都得有点感情,章陌生就算是石头人也得痛一痛,求证我还活着,可能是为了弥补他心里那一点愧疚和悲伤吧。

  至于说什么重新开始,简直像在放屁。

  ·

  反正身份已经暴露,我也没必要再继续掩耳盗铃,将几十万打进虎哥的账号,我坐上了飞往南城的航班。

  虎哥下了班就去嫂子店里帮忙,我去的时候临近打烊,夫妻俩正唠家常。

  嫂子说银行卡里不知从何而来了一大笔钱,问虎哥在外头干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虎哥连声叫冤,说自己也不知道,于是两个人商量着要不要去报警。

  我一路风尘仆仆,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在他们看过来时露出一个微笑,招了招手道:“哥,嫂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