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估计陆九时这通电话打不了太久, 苏洛声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跟连星说了一声，走到包厢外面透气。
走廊上人很少, 只有服务员来来回回。
隔音墙过滤了每个包厢内的噪音, 苏洛声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不少。
他用力伸了个懒腰, 目光和上厕所回来的赵寰辰对上。
赵寰辰脚步停住，很尴尬地朝他笑笑。
苏洛声……也朝他点点头。
“……”
“……”
也太尴尬了吧！
苏洛声挠了挠脸颊。
他和赵寰辰以前没怎么说过话，对这个人的印象只有“陆九时的好兄弟”。
现在他和陆九时都恋爱了，再跟赵寰辰保持这么尴尴尬尬的关系好像也不太好……
他就主动打招呼：“还打算继续喝啊。”
“不喝了不喝了，你们走了我也走了。”
话头打开，气氛就自然了许多。
赵寰辰最近在戒烟，给自己嘴里丢了颗薄荷糖，抬手问苏洛声要不要, 苏洛声虽然不抽烟但还是没抵住糖果的诱惑……
他们俩过去也没什么芥蒂, 不交际纯属是各自的“阵营”问题, 如今要拉近关系了，自然很简单。
他们就靠在墙角边聊起来。
赵寰辰说：“你们节目开录前一个礼拜，我朋友, 就是你们那总导演，不是还没找到最后两个嘉宾么, 他急死了，整天在圈子里问有没有人能介绍，我那时候真没想到那两个嘉宾最后会是你和九时。”
“先是听说你接了, 然后九时也主动要求上，我当时真的被吓了跳……不过也不是没有预感吧。”
赵寰辰感叹：“那天我本来就是带着点试探的心思, 故意打电话跟他说你要上节目的, 当初他让我给你撤热搜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了。”
苏洛声一愣：“……我的热搜是他花钱撤的？”
赵寰辰也愣住：“对啊……他还没和你说？”
苏洛声摇摇头, 内心感到不可思议。
……当初那场舆论爆发的阵仗虽大，但热搜被撤得也很快。
他一直以为是他老爹口嫌体正直给他撤的，结果竟然是陆九时？！
“你爸也给我爸打电话了，但九时给我的电话更早。”
赵寰辰依旧记得那忙出屁的一天。
明明惹出事的也不是他们公司旗下的艺人，他却比自家艺人出事还要忙碌，甚至他为之忙碌的那个人很可能压根不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当时他就极为不解。
等到忙过那几天，他听说苏洛声接了《各爱》的节目邀请，陆九时也回到了锦阳山庄，他就打了那通电话过去。
他问自己那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到底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你打这通电话过来时觉得我会干什么？”
这是陆九时当时回答他的。
赵寰辰就知道自己被看透了。
他当时很紧张，不是被识破小心思的紧张，而是一种即将要迎来好友发生重大亲密关系转变的预感带来的紧张。
他很愚蠢地问了句： “……呃，趁苏洛声落魄，上节目跟他正面对杠狠狠击败他？”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他的好友对他说：“赵寰辰，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赵寰辰和陆九时认识了二十多年，曾经亲眼见证过陆九时被无数女孩子追求，也亲眼看着这个男人用那漠然的态度把异性全部劝退。
这个男人对情情爱爱似乎没什么兴趣，全身心沉浸在学术当中。
活到了二十七岁，那漫长的岁月里除了在面对苏洛声的时候态度偶尔会有点奇怪，其他时候，好像没有任何种类的人与人之间的关联能让他在意。
赵寰辰从未想过，自己会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一句，我喜欢他。
如此坦然。
就像是波澜壮阔的浪涛席卷过后变得异常安宁的海平面，映着光与蓝天，那是一种充满明朗与舒畅的平静。
赵寰辰当时哑然许久，问：“……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
“不是突然喜欢。”
“而是突然想明白了。”
因为知道苏洛声喜欢男人，因为知道还有男人喜欢男人这个选项。
所以才骤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对他的感觉，原来是喜欢。
……
赵寰辰一直觉得，以陆九时这种直男性子，就算哪天真谈恋爱了，嘴里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浪漫的话。
但那一刻，他发现自己错了。
我喜欢他。
这简简单单，低而温柔的四个字，就足以递出最浓烈、最真挚的情意。
赵寰辰就回想起了过去十八年里陆九时看苏洛声的眼神。
还小的时候，自己这位性格莫测的好友便总是会招惹到苏洛声。
有时候无意，有时候像是有意。
反正招惹完了，要是苏洛声是翘着尾巴走的，好友的眼睛里便会露出一丁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要是苏洛声走的时候余怒未消，好友便会抿起唇，一直望着苏洛声的背影，像是想要追上去，却又不知道追上去后该做什么。
到了高中，苏洛声彻底漠然，陆九时穿过人群沉默注视对方的次数更多，时间更为长久。
大学、研究生、博士生……
苏洛声看似退出了陆九时的生活，但赵寰辰能够感受到，陆九时的生活中从未抹除苏洛声的痕迹。
陆九时申请的那所藤校就在苏洛声的隔壁城市。
陆九时假日骑行的时候经常会去那座城市，即使是在苏洛声毕业回国之后。
陆九时变成了嗜甜狂魔，这对所有不熟悉他的人来说都是无法想象的事。
陆九时工作后不论项目多繁忙，都会定期回锦阳山庄……
还有许许多多，数都数不清。
当这个男人在那雨夜里平静地说出一句“突然想明白了”。
那过去的种种，便瞬间声势轰烈地升腾至云霄，化作了下在人生十八年里的那场细雨，安静地坠落。
从陆九时认识苏洛声的九岁，到陆九时认识苏洛声的二十七岁。
雨滴落进泥土，淅淅沥沥，温柔缠绵，无声无息，柔肠百转。
最终，万物生长。
……
可惜了。
赵寰辰当时在心里想。
苏洛声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把目光投向这场细雨。
也不会去聆听这一场浪漫的告白。
……
此时此刻。
看到苏洛声微张着嘴，眸色不断变化，赵寰辰松了口气，替自己好友感到高兴。
他的预感是错误的。
苏洛声能够看见，也能够感受到。
这就好。
赵寰辰的语气轻松起来：“那时候我还问他呢，既然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让你上恋综，只要他让我知会一声，我那朋友肯定不会用你。”
苏洛声：“……”毁人财路的事竟然能这么厚颜无耻地说出来！
赵寰辰立刻找补：“你别误会啊，当时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不让你上节目那总有其他帮你的方法么。”
苏洛声吊起眉梢问：“那他当时怎么说的？”
“咳咳，他说上了恋综不代表就一定能和其他嘉宾谈恋爱，而且被限定在一栋别墅里同居十四天是一个很优秀的前提条件……”赵寰辰立刻把好友卖了。
苏洛声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一声：“……呵呵。”
是啊，才十四天不到他就被拿下了，多优秀的前提条件！
可恶的陆九时，节目开录前就套路他！
“还有，”赵寰辰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当时问他，你上这节目要是被骂得更厉害怎么办，他说，观众会喜欢你的，道听途说不如眼见为实。”
苏洛声怔住。
“我当时就觉得，他应该是把所有事情都想好了。就，同样的事情放在他自己身上，他肯定无所谓别人会怎么说，你也懂的，九时就是那种性格。”
“但你不一样，你肯定会在意，所以这档节目对你来说确实是一个机会。”
苏洛声无可否认。
被骂的那段时间，他知道自己可以选择不去看网上的言论，但他心里清楚会有多少人还在持续地骂他，心情又怎么可能好。
如今想来，他要是真按照最开始的想法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真善美，以他的性格迟早在镜头前二次翻车。
是陆九时的出现让他迅速崩了人设（……），自暴自弃做自己，反倒轻轻松松录到了现在。
苏洛声的一颗心就这么轻飘飘落回到原位。
哎，陆九时怎么还不回来。
说着说着，都有点想他了。
赵寰辰说多了口渴，也不说了。
“反正你们现在能在一起就好，你们都纠缠这么多年了，我就祝你们纠纠缠缠到永远吧。”
苏洛声笑了声，说：“得了，我看你走路都飘了，赶紧回去坐会儿吧。”
*
赵寰辰回包厢之后，苏洛声就双手插裤兜，靠墙上自个儿在那出神。
想想以前和陆九时相处的片段，想想以前自己对陆九时产生过的类似于心动的瞬间。
苏洛声静静地扬起唇角。
突然间觉得，在恋爱这件事上，他很富有。
有多少情侣能有他和陆九时这样的感情基础？
这十八年的岁月，又哪是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能回忆完的？
恐怕到老了，他都还能发现藏匿在时光缝隙里的小惊喜，恍然意识到，哦，原来那个时候他是这个意思啊！呵，原来这个时候他在偷看我呢！
苏洛声弯起眉眼，薄荷糖在嘴里全部化完，余留一股甜意，在舌尖久久弥漫。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往右侧走廊尽头瞅了瞅。
那里有个拐角，一般大家要接电话都会去那个地方，走廊上多少还是会有点吵。
估计陆九时也在那里。
还没打完电话呢？
算了，去上个厕所吧。
苏洛声站直身体，转过身，往左侧走廊尽头的方向慢悠悠荡过去。
然后在跨过中庭，经过左边第一个包厢的时候，被哗一下突然间打开的包厢门狠狠吓了一跳。
一堵熟悉的肉墙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苏洛声看清楚来人就开骂：“周天昊你有病啊，故意吓人？！”
肉墙继续高贵俯视。
苏洛声悄悄踮起脚，扬起下巴，叉腰道：“看什么看？想打架？还是想再上一次热搜？我告诉你我现在才不吃这一套——”
肉墙迅速矮下来，缩着脖子，别别扭扭道：“谁要跟你打架了，我又不打过你！”
“……”苏洛声，“你现在对自己倒挺有数，禁足教育起效果了？”
“你放屁，我被关得都要失去神志了，我现在能站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多亏我聪明机智从家里跑出来！”
“那我现在给你妈打电话——”
“我操——”
“诶诶你抢什么，你再抢我就报警了啊，我找警察叔叔！”
“？我操，你什么时候学的这套？”
“陆九时教我的，他说有事就该找警察叔叔，有问题？你再扑过来我就打了啊，我真打了哦！”
“不是，你别打！”周天昊抹了把脸，终于把话说清楚了，“我找你不是为了跟你闹这些！”
“那你是要干嘛？”苏洛声上上下下打量他，非常警惕。
他们俩好像没有其他事可谈吧？
“我……我是想给你敬一杯酒！！”
周天昊很羞耻地说：“咳，当初那事儿吧，确实是我理亏，也确实是我犯蠢，我该跟你道声歉……要不是我爸……我当初怎么着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担网上那些事儿……”
苏洛声倍感惊奇。
周天昊竟然会跟他道歉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他倒是知道周天昊他爸性格很强势，周家家庭氛围很扭曲。
看来没收手机不让周天昊回应这事是他爸干出来的。
也对，周天昊傻逼归傻逼，人倒没那么怂。
现在能恢复自由，估计原因也在于他破釜沉舟偷到手机之后发出来的微博让他爸满意了？
苏洛声想明白了事儿，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若有所思的哼哼。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真不是想找你茬，就是想喝一杯。”
周天昊别扭地让开身体。
包厢里，他的一众小弟都已经端好了，正殷殷切切望着他们俩。
苏洛声不动声色打量了圈他们桌上乱七八糟堆叠摆放的酒瓶酒杯，和周天昊小弟们殷切到有点过度的笑容，再高贵冷艳地看向周天昊。
周天昊一脸英勇就义：“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苏洛声双手环胸：“叫一声苏爷来听听。”
“……”周天昊，“你跟陆九时也是这么和解的吗？”
“我跟陆九时要谈恋爱，怎么能拉大辈分，你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