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要是以前, 苏洛声打死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这么坦然地躺在陆九时怀里。
狭窄的楼梯，陆九时抱着他一步一步上行。
陆九时身上的这件黑色T恤上面印着一个字母S。
苏洛声靠在他肩上, 伸出手指, 轻抚着字母的边边, 小声问：“这个节目录多久了？”
陆九时似回想了下：“九天？”
“才九天……”
“怎么了？”
才九天，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已经天翻地覆了。
难以置信。
苏洛声抠着这个印花字母，默默地想，等到节目录制彻底结束，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啊。
经过楼梯转角。
“诶，陆九时，你到底记得多少小时候的事啊？”
“你是说你小时候的事？”
“……哼哼。”
陆九时轻笑着说：“好多，要从哪里说起？”
“我记得, 苏洛声小时候是个小哭包。”
“……我没让你提这个！”
男人歪了下脑袋：“可是小哭包苏洛声真的好可爱。”
苏洛声涨红脸：“哪里可爱了！”
“总是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吓到不可爱吗？”陆九时认真地回忆, “你还记不记得, 你搬来锦阳第一年快过年的时候，你爸买了奥特曼装，想扮成奥特曼给你惊喜。”
苏洛声已经闭上了眼。
“结果你先看到了房间里你爸穿上那套衣服后的影子, 被吓得跑到大街上哭，邻居都走了出来——”
“别说了别说了！”苏洛声揪住他的衣领, 把脸埋在了他肩上，感觉要羞耻死。
他十岁以前的许多奇葩经历都是他一生的黑历史。
陆九时用脸颊轻蹭了下他的发顶，还是说：“真的好可爱。”
“叔叔以前还跟我说过, 你们以前住在老房子里的时候，你总是特别怕他那间书房。”
苏洛声眨了下眼, 幼年的记忆浮现在了脑海中。
搬进锦阳山庄以前, 他们住在城市的另一端。
那栋老房子光线不好, 很暗，他爸的书房位于漆黑走廊的中间，他总觉得里头潜藏着妖魔鬼怪。
“他说你五岁那年，有段时间总觉得他的书房里在闹鬼，”陆九时的笑音都快忍不住了，“因为里头每到晚上就会有很奇怪的笑声传出来？”
“……”苏洛声羞耻道，“谁知道他会每天大半夜的躲在书房里数钱，数成那样啊！”
桀桀桀桀的笑声，苏洛声半夜起床上厕所，听到那间书房里传出来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结果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哆哆嗦嗦跑去告诉他爸妈，满脑子都想着他们是不是得立马搬家不然藏在家里的那只鬼就要跑出来……
都快要哭了。
然后他爸就当着他的面发出了桀桀桀桀的笑声，笑到捧肚：“你是说这个声音？哈哈哈哈闹鬼？哈哈哈哈哈！”
小苏洛声都傻眼了，他爹对他说：“你小子，知不知道半夜数钱有多快乐！”
小苏洛声：“…………”
反应过来后，他的眼泪当场就飚了出来：“——妈妈，爸爸好变态啊！”
他爸当然被他妈撵了一顿。
此时此刻。
他们走上了二楼，行走在安静的走廊当中。
苏洛声快吐血：“……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可能是因为，叔叔喜欢我？”
苏洛声有被无语到。
“你记得的都是这种事情？”他瓮声瓮气，“就没件正常的？”
“怎么样算正常？”见他快恼羞成怒了，陆九时立刻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锦阳旁边一家甜食店手工做的彩虹糖，每次都要买两根。”
“那家甜食店关门之后，你还是总往那里走，但老板一家其实早就已经回老家了。”
苏洛声垂下眼睫。
年少时，每天徘徊在那条马路边，在失望中又带着点期望的，梦里都会出现的糖果甜味久违地泛起在他舌尖。
夏日雷雨夜，高温与水汽似乎让这股甜意发酵，变得比记忆中还要甜。
一步一步，他们经过每间房间。
他听着陆九时不疾不缓地说。
“我还记得你九岁的时候，有段时间特别爱吃桃子，身上都有一股甜甜的桃子味。”
“还有，苏洛声除了喜欢奥特曼，还喜欢蝙蝠侠。”
“讨厌虫子，但是不讨厌螳螂和蜻蜓。”
“十岁以后爱逞强了，不会再轻易让人知道他怕什么，但依旧有抵不住怕的东西。”
门被打开。
他们走进没有开灯的单人房中。
窗外，闷雷滚滚。
苏洛声被放到了床上，男人的语调又低又缓，像是在讲述一个温柔的睡前故事。
“不怕人心，只怕鬼神与大自然，对不对？”
苏洛声的身下是柔软的床垫。
他抿了抿唇，别扭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挺傻的，聪明人都是反过来的。”
“不会。大自然的变化，人力有时候无法控制，鬼神是否存在，我们也看不见摸不着，不知道，但是人心——”
窗外，闪电划过天际。
陆九时起身，拉起窗帘，低头对苏洛声说：“人心只要被洞悉就无处可藏。”
这一刻，苏洛声心想。
那陆九时洞悉他了吗？
他在陆九时面前，也无处可藏了吗？
他觉得自己好像浸泡在了一池温水里，这一刻，在陆九时的面前，他的肌肉、骨骼，乃至于灵魂，好像都舒展、放松了下来。
这个男人与他从小一起长大。
在他注视着他的时候，他也在注视着他。
他们对彼此而言，几乎都是除父母以外最了解对方的人。
而如今，他们不再是敌人。
苏洛声觉得好奇妙。
他的胸口充盈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竟然是陆九时给予他的。
他捏住了陆九时的食指指尖。
当雷声再次响起，男人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对他说：“声声，别怕。”
……
这一晚，苏洛声梦到了十岁那年的夏令营。
他们住在一个很奇怪的营地里，十个人一间房。
尽管一人一床的配置已经足够舒适，但苏洛声依旧后悔自己前不久受小伙伴怂恿，觉得这里好像很有意思，就主动跟爸妈说要来参加。
他听着外头的雷声，每响一次，就哆嗦一下。
他想翻身，却又不敢，因为稍微动一下，身下的床就会发出吱吱响声。
而他的身后，睡着陆九时。
那家伙很可能会发现，他被雷声吓得睡不着觉。
可或许，陆九时已经睡着了呢？
苏洛声在煎熬中想。
话说，陆九时为什么也会来这里？
不是说这个暑假陆叔叔和陆阿姨要带他去国外度假……
轰隆一声，屋顶似乎都要被炸掉，苏洛声本能地缩了缩，连呼吸都屏住。
他冷汗涔涔，欲哭无泪。
为什么他要怕打雷呢？这样真的好弱鸡！
可这种害怕好像写进了骨子里，就算他再清楚躲在屋子里就不会被雷劈，身体还是会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忍不住地哆嗦。
苏洛声难受死了，心中叫苦不迭，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轻轻的吱呀一声响。
不是他身下的这张床发出的。
而是他身后。
他愣了下，悄悄竖起耳朵，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陆九时压低的声音：“苏洛声，睡了吗？”
他一下僵住。
……干嘛突然叫他？
难道陆九时发现了？
他的心里在打鼓，过了两三秒，才戒备兮兮地问：“……干嘛？”
他没有翻身，也没有回头。
只听到陆九时对他说：“外面在打雷，我睡不着。”
咚，咚，咚。
苏洛声的心脏瞬间加快了跳动。
可这次不是被雷声吓的，而是因为吃惊。
陆九时怕打雷？
陆九时和他一样怕打雷？
“苏洛声，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要是平时，苏洛声肯定得甩出一句“谁要和你睡啦”。
然而当下，他只抓紧了枕头，狠狠咽了咽口水，眼睛在黑暗中飞快转动着，内心又庆幸又欣喜。
他装作很勉强的样子，说：“啊？你怎么怕打雷啊……好吧。”
“那我勉强陪你睡一个晚上叭。”
那一年的暑假，记忆最深刻的一晚。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翻过身去看过陆九时。
或许是因为尴尬，或许是因为害怕陆九时看到他苍白的脸。
他本以为自己可能会持续性的失眠，会因为陆九时睡在他的身旁而不敢动，僵到骨头发痛。
可是陆九时轻轻搭了搭他的手臂，对他说：“谢谢。”
然后是：“睡吧，苏洛声。”
苏洛声就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悄无声息地放松了。
他缓缓伸直了腿。
当雷声再度响起，他在意的也不再是雷声，而是陆九时有没有睡着。
他的身体感受到了迟来的疲惫。
雷声已经远去。
他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拿捏住了陆九时的一个弱点，一边昏昏沉沉睡去……
*
一夜过去，后花园里的小树倒了两棵。
大家惊奇地围观，杨檬吐槽道：“昨天那是台风吧！”
台风当然不是台风，只是威力确实强大，他们和节目组工作人员一起把两棵树扶起来，探讨着还能不能拯救。
苏洛声就是在这个时候下来的，打着哈欠。
陆九时正低声和工作人员说话，抬起一眼，目光从青年脖子上的那根男士项链上扫过。
这根项链，昨晚睡前苏洛声没摘，现在也没有摘。
两人交换了清晨一个无声又温情的眼神。
于茸在一旁帮忙扶另一棵树，听到陈洋跟蒋宇偷偷八卦：“九哥送苏哥那条项链不便宜吧？”
“那是，早就绝版的款式，二手价都不知道被炒到多少了，那样的价钱去买辆车我倒还能接受，买一根项链，普通人真吃不消。”
“嗐，我就知道九哥肯定还留着一手，要跟苏哥私底下搞点小情调……”
蒋宇笑了起来。
“话说，苏哥小时候竟然是经常会哭的小哭包，想不到啊想不到。”
“你昨天到底偷听到多少了啊？”
“嘿嘿，要我偷偷告诉你吗蒋哥？”
“算了算了，我怕被苏苏追杀……”
男人背对着他们。
挺拔的背影，宽阔的肩膀。
当男人侧过头，露出那无波无澜的微凉的眼神时，即使那张脸再好看，于茸依旧会有些畏缩。
可是当目光触到苏洛声，那种冷而沉静的眼神便瞬间像是有阳光化在了里头，男人牵起唇角，笑得轻轻浅浅，于茸心中的害怕就转化为了怔忪。
苏洛声走到陆九时面前，脸上尤带着一丝困意，他又打了一个哈欠。
陆九时的笑意更深了，他抬起手，揉了揉苏洛声的脑袋。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陆九时撩起苏洛声胸前的小挂坠。
苏洛声红着脸，踢他一脚。
于茸的目光便也跟着落在了那根项链上。
眼神有些羡慕。
他的身旁，祁家跟着工作人员一起把树扶正了一些。
于茸不知怎么想的，小声问了句：“你不去争取了吗？”
当祁家向他投来微妙的眼神，于茸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怎么就忘了，昨天在车上是这个人开启了那个危险的话题。
这个人不喜欢他。
果然，祁家最后也没有理会他。
上午手忙脚乱一阵，下午又下起了雷雨。
节目组本来安排了别的室外活动，这下只好更改计划，让他们在别墅内玩游戏。
结果礼拜三又是大雨，导演在喇叭里宣布更改行程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他在抱怨这雨下得比想象中大很多。
就连信号都受到了影响，今天的随机直播估计都得取消。
苏洛声往窗外看了眼，狂风将树压弯，呼呼的声音从窗户缝里透进来，像是鬼哭狼嚎。
还真有点台风的样子。
*
《各种各样的爱情》录制到今天，首次宣布取消直播。
微博上，网友们全都在哀嚎。
有人在疯狂回顾昨天的海边直播，有人在节目组官博下强烈要求明天直播两个小时，把今天的份补上。
知瓣论坛上，则有一个腥风血雨的帖子被开了出来。
标题：于茸和苏洛声的关系到底如何啊？
楼主在主楼放了数张截图，全都是周一周二的直播过程中截下来的。
画面当中，于茸面对苏洛声时总是在笑，而苏洛声的神情要么是心不在焉，要么就是平淡如水。
“大家觉得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于茸粉丝说他们俩是好朋友，我看着觉得不像啊，感觉苏洛声对于茸挺冷淡的，于茸有点热脸贴冷屁股的意思[摸下巴]”
1L：“苏洛声明显不想理他。”
2L：“于茸去这个节目不就是想蹭苏洛声的热度吗，苏洛声能不知道？有好脸色就怪了。”
3L：“emmmm没人觉得前两天直播里于茸看陆神的眼神有点微妙吗？希望是我多心了。”
4L：“……干嘛啊，讨厌于茸就讨厌于茸，为什么要带这种节奏啊……”
5L：“说出事实也是带节奏吗？”
6L：“这是可以说的吗，我觉得有些时候于茸看陆神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7L：“…………茸宝那不是磕cp的眼神吗？！单独对上陆九时他反而还有点慌吧，能不能不要说得一副好像他要当小三的样子啊，真要说小三那还得是祁家吧，怎么不骂他啊。”
8L：“这是探讨于茸和苏洛声关系的帖子，想骂祁家的可以另开一帖。”
9L：“祁家的态度很坦然好吧，他不是直接问苏洛声能不能追了吗，苏洛声拒绝之后他也没纠缠过吧。于茸的态度就很微妙，感觉他是有点怕陆九时，但有时候看陆九时的眼神也不怎么清白的样子，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很奇怪。”
10L：“苏洛声和于茸根本不是好朋友，别忘了苏洛声被黑的那段时间于茸粉丝是怎么嘲他的，好朋友这个说辞是他们见势不对改成这样的。”
12L：“6，不是朋友苏洛声当初为什么要掺一脚？”
13L：“掺一脚？当初要是没有苏洛声，被揍的说不定就是于茸了，于茸粉丝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14L：“笑死，同样都是0，怎么，就苏洛声能打架是吧？于茸就只能被动挨打了是吧[白眼]”
15L：“不就是富二代喝醉酒借机打架斗殴，说得好像苏洛声对茸宝有什么天大的恩情一样……有没有一种可能，茸宝只是路过被扯进去的，他也是那件事情的受害者。”
16L：“？？？于茸粉丝真能编，当初那个视频里苏洛声和周天昊明显是因为于茸打起来的，现在说于茸只是路过？？他路过他不知道走啊，呆在那边心虚慌张什么？还有于茸那细胳膊细腿能不能抗住周天昊那块头你们心里没点数？你们蒸煮为了走苍白美少年路线都快把自己瘦成竹竿精了！”
17L：“你们在吵什么……为什么周天昊和于茸要打起来[笑哭]没有苏洛声的话也许根本不用打？”
18L：“对啊，我前面回复的也是这个意思，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只能靠打架解决啊，如果没有苏洛声，这事说不定根本闹不到微博上面！”
19L：“话说，就算那次事件确实是苏洛声帮了于茸的忙，那他也把于茸扯进了舆论漩涡里啊，早就扯平了好不好，还想用这份‘恩情’裹挟于茸到什么时候啊？”
20L：“……不是，那个打架视频最开始会流传开来就是因为于茸吧，他被人认出来了啊，后来舆论起来了，挨骂的不也都是苏洛声，于茸除了话题量暴增，趁机搞了一波万人迷修罗场营销，还有受到什么负面影响吗……”
21L：“话说，为什么老是在讨论于茸和苏洛声，咱们换个角度，探讨下于茸和周天昊的关系不行吗[问号]”
22L：“奇怪的就在这里，我当初好奇去查过，根本找不到于茸和周天昊有什么交集。”
23L：“这么悬疑的吗？”
24L：“我有个朋友是在那家会所里上班的，他说周天昊和于茸根本不认识，那天纯粹是走廊上撞上了，周天昊见色起意，对于茸动手动脚，苏洛声喝醉酒刚好路过，两人有旧仇，头一热就打起来了。”
25L：“啊？？？”
26L：“那于茸还真是无妄之灾？？”
27L：“呃，虽然我不喜欢于茸，但是感觉他这波有点惨……”
28L：“前面6楼不知道知瓣论坛发帖子会具体显示到秒吗，你们十秒内连回6楼的样子有点急。”
29L：“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30L：“emmmm不是还有另外一个故事版本吗，我看到好几次了，但是一直没什么人讨论的样子。”
“就是，有传言说于茸是在和周公子谈恋爱，劈腿了，在会所里被周公子抓到才逃出来的。当时在走廊上撞见苏洛声他直接躲人家身后去了，‘小情侣’抓着苏洛声玩老鹰捉小鸡，周公子以为苏洛声是于茸劈腿的对象，拳头就抡过去了。”
“事后苏洛声澄清不是为爱打架的时候@周天昊让他自己出来解释，是想给他们俩留点面子，结果他们俩全都装死，就导致最后只有苏洛声被骂最惨。”
“所以，就是说，可能，也许，大概，那场事件对苏洛声来说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