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冬去春来的时候,盛京自己弄来木板和钉子,黄土搅拌成泥再和进棉花, 在阳台从早上忙活到中午, 自己动手改了个燕子窝。
这事交给别人不放心, 他脱了西装,只穿了一件T恤和休闲裤,大汗淋漓的弄完放在屋檐的墙角里,当场拍了几十张照片。
拍完,他根本不p原图给张漾发过去。
似乎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然后抱着手机傻乐半天,心想张漾究竟会回什么信息,一整天手机都没离手,连下午视频开会也时不时拿出来瞅两眼。
一直到晚上, 手机才震动几下。
:什么?
盛京告诉他是燕窝。
sj:旁边那个是你的, 这个是我的, 把咱俩的放一块,等开春说不定能凑一对燕子,就像咱俩。
:……我?我没盖过燕窝。
盛京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淡淡的蓝光疏离了他的喜悦。
sj:等哪天燕子来了拍照给你看。
燕子归巢的那天,是一个阴沉的雨天, 朦胧的水雾似青烟笼罩着这座城市,盛京穿了一件挡风大衣敲响了张漾家的门。
经过张生一手之后,张漾的病情恢复的及其迅速, 但盛京不敢松气,苏白仍定期检查。
他进来的时候, 张漾刚检查完, 换了一身宽松点的, 一件及大腿的棉质短袖和一条黑色短裤,短裤被遮在肥大的衣摆下,两条腿白的像羊脂玉。交叠盘起坐在地毯上,正倚着沙发坐垫用橄榄石和金箔搭模型玩。
那橄榄石是天然的上乘玉器,以及金箔都是盛京送的,太多仓库堆不下,这些是里边最值得忍心拿来玩的。
张漾低着头沉思,没注意来人了。眼皮厌怏怏耷拉着,睫毛浓密如森林草木般,形成一道弧线与眼尾飞白一齐斜入乌黑的发丝里。
很安静,比睡觉时的猫儿还要乖巧。
盛京脱了大衣,酒红色衬衫袖子挽上去几截,正叼着烟站在门口。
大概有一会了,张漾皱起的眉头愈发紧绷,眼看山崩。
“叮~”
一声小心弹出界面,张漾打开聊天记录便看到富人区公寓阳台的实时录像。
界面里,一大一小的人造燕窝果真飞来了两只金腰燕,浅黑色的羽毛被雨点打湿,正站在“新家”门口歪着头似乎在打量。没过几分钟,试探着进去。
应该很满意,因为张漾看见它在窝里边拉屎了。
这是鸟类标记领地的一种。
之后又绕着“新家”飞了好几圈,扑扇翅膀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张漾抱着手机“噗嗤”一声没憋住笑了。
张漾一笑,盛京嘴角也跟着挽上去。
检查要用到的医疗仪器挺多的,苏白把如命根子一样的设备搬回车里还是余成搭的手。
等他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虽说他的定位只是盛二少的贴身特助,连个局外人都算不上的角色却亲眼见证了这段感情的跌宕起伏,心中难免唏嘘。
真是……命运总喜欢捉弄人,把一对即将修成正果的人亲手拆散、给予坎坷和悲惨,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原点。
外面雨停了,金色的阳光化作千丝万缕的金线破云而出,如一双大手扫去一切雨后阴霾。
阳台窗户半开,悬在檐下的蓝色风铃如两年前般叮当响,那是盛京从公寓拿回来给张漾的。
盛京在厨房弄那只硕大的面包蟹,余成就站在一边做总汇:
“我们在南美的一个竞标项目美政.府审批通过,基本落实。另外,公司内部一切按您的吩咐将一些不听话的人清理干净,董事会里两支股份,分别是10%和9.4%已经成功转入您名下,目前您在董事会持股47%;决策股28%。”
权利的更迭与交换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即使是亲父子。这是盛京努力了一年的成效。
“嗯。”
盛京清理螃蟹内脏,补充:“告诉常宁他们做的不错,包括你,批准带薪休假一周。”
余成喜上眉梢:“谢谢盛总!”
兴许是过于激动,他脑子一抽,又加了一句:“希望盛总能和小少爷长长久久。”
“……”
盛京挖蟹黄的手一顿,背对着余成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呵、希望吧。”
他现在,只是张漾的情夫而已。
盛京并不在意名分这些,他本人是个拦路虎,有他在张漾还能有别人?只是落寞,这种失落是源于他自己。
他以前做过许多犯浑的事,尤其是对张漾,作践过真心也曾恶语相向;认错了人付出了错误的真心,反把张漾踹到一边儿;后来他为了弥补这些过错,数不清差点没了几条命。
现在想想,幸亏命硬,不然连张漾对他笑的那天也看不到。可是,蹉跎了两年时光也换不回张漾曾对他的那颗赤诚真心。
也许他有命看张漾笑,但看不到会被抱着说“原谅”。
如果有能有这么一天,那一定是个晴朗的好天。
余成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话,但梗着脖子说:“盛总,一定会的,你信我。而且——我觉得张漾现在一定是喜欢您的。”
盛京没说话。
余成略一思忖,沉吟:“我的话没什么含金量,既然这些不可信,那为什么不去求问得问出一个结果呢?凡是都是要有结果的。
盛总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一问呢?”
盛京:“问?”
余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对,问张漾,问他爱不爱你。”
身为特助说这些无疑在喟叹老板的死人情感,这是工作的一大禁忌。余成原本以为自己会挨盛京一顿训斥,但意外的,并没有。
他说完那些话之后,就被盛京批休假去了。
“你在做什么?”张漾光着脚从屋里出来,一手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歪头看着灶台堆成小山丘的蟹壳:
“你什么时候来的?”
盛京把蟹肉放冰箱里,又把垃圾给收拾了,“不久,来的时候你在玩金箔,就没叫你。饿不饿?等会给你做蟹粉酥。”
张漾在厨房转了一圈就被连抱带劝的撵客厅来了,客厅铺着羊毛毯,光脚踩上去热乎乎的。
然而屁股还没坐热,盛京就忙前忙后的给他端来热水和甜点,之后又厚着脸皮挤着他坐下来一起看电视。
“盛京。”
看了一会,张漾没忍住说:“你怎么越来越像个保姆了?”
盛京莫名回头“嗯?”了一句。
“……”张漾眼神有点复杂:“没事,继续看电视吧。”
电视上在播林知衍的新剧,看到好玩的片段,张漾拿手机拍个照片给林知衍发过去说要签名来着。
盛京看张漾心情不错,就接着刚才那个话题聊天:
“当保姆有什么不好的?能天天跟你呆在一块,别人羡慕我还来不及,你要是愿意,我免费给你当一辈子的保姆。”
张漾打字的手一顿,目光更复杂了:“你还真是……志向远大。”
“咦?你干什么瞧不起我?志向这种东西又不是说一定得献身祖国或者往上爬当有钱人,况且,我的志向也没什么不好,”
盛京仿佛有点害羞,紧接着笑了一下:“我的志向就是跟你安稳过一辈子。要我说咱俩的关系也别这的那的,我干脆一直给你当家庭保姆得了,我不要钱,很便宜的!”
他吸了一口气,“考虑一下吧,我会做饭长得又好看,放在家里赏心悦目的还能伺候你,多划算,你——会同意的吧?”
他满眼希冀,一动不动地望向张漾,生怕错过一丁点微变的表情。
张漾先是打量了一圈,然后点点头思考道:“这房子那么大,我一个人也打扫不过来,嗯……确实需要一个保姆。”
盛京看着他,眼神跃跃欲试。
张漾嘴角一哂,笑容微妙:“但不是盛总您,首先我不想给你我的钥匙,其实我对你的外形并不满意,毕竟——你穿不了女仆装。”
“……”
盛京黑着脸看完这集电视剧的。
遥想当年,俩人刚谈对象那会张漾给他买的那条粉嘟嘟的围裙,他不肯穿而引发的一系列战.争还历历在目。
难得的,在张漾面前盛京非常安静。
但张漾却有点坐不住了,没忍住说:“加大码的女仆装其实能买到的。”
“我去做蟹粉酥了。”盛京几乎是弹跳起身,忙不迭地离开这里。
从他悲愤的背影来看,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对张漾捂嘴。
毕竟他对张漾最大的宽容,就是穿了半年的粉色围裙。
张漾略显俏皮的看着他。
忽而,盛京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望着他,二人始料未及的四目相对,就连空气也连带微妙起来。
窗外是雨过天晴,阳台的窗户还没来得及关上,金黄的阳光透进来,模糊了二人的身影。
盛京说:“其实我现在挺满足的,安静的小屋里边只有咱俩。我跟你刚谈恋爱那会就想过以后,基本就是这样了,反正我是挺知足的。想来你以后回到学校考研,之后再去缙洲深造,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盛氏都是你永远的退路,其实只要你开心了,我做什么都乐意。我感觉,你现在很开心,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还——”
他喉间哽咽,止住了话语。
张漾似乎愣了一下。
他想问:你还恨不恨我?
不过,他最后说出来的是:“你待会还吃不吃雪莲羹?我用雪山摘的那个给你弄一个。”
张漾点头:“记得多放糖。”
“等会饭就好了。”
盛京离开的身影有些微缓。
张漾盘腿坐在沙发里,一只手伸向来自阳台刺眼的阳光,细长手指套着的白金男戒闪着细碎的白光。
那是盛京送给他的、昂贵的、以后用来保命的戒指。
那条胳膊伸得笔直,漂亮的手还在面前晃了晃,连带那到微弱的白光也跟着闪烁几下。
张漾眯起眼睛:“你刚才想说什么呢……”
不过,他透过狭长的指缝瞥见窗外绿影葱葱,抽出嫩芽的树枝与不远处的行人车辆朦胧模糊、逐渐笑容在一起,混杂在杜鹃空灵的叫声中带来早春的第一缕阳光。
张漾握紧手指,沉吟道:
“春天来了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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