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漾醒来后喝了点水, 又去更衣室换下那身被大火“蹂.躏”过的衣服。穿戴整齐穿过病房离开。

  他就像是没看到房间里另一个人几乎黑成锅底的脸,仿若是空气一般的掠过去。

  刚才溃不成军的流露的感情、与爱人劫后余生的庆幸转而化为窜天怒火,盛京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

  静养的这几个月, 张漾体重上来了点, 不过跟在京城比仍是不足, 纤细的小臂仿佛一抓就断,如烈风中摇摇欲断的花杆般。

  他掌心不由得卸了力气。

  “你去哪?”

  张漾抽回手,抗拒地退后两步,淡然道:“应该不用跟你汇报。”

  再次将怒火拔高,盛京气的呲牙咧嘴:“去找乔言是吧,还是景明?又或者忙着去楼下感谢余成?你眼里是不是就没我这个人了,啊?我不求你原谅我,但也别他妈当个空气似的对我行不行, 你、你哪怕用正眼看看我, 把我当个人。”

  他的心也是肉做的。

  不过说完他立刻后悔了。

  在他两米多远的距离, 张漾伫立了一会,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后没说什么话就走了。

  盛京心头的怒火顿时冷却,整个人仿若被定格了一般。

  那一眼, 在阳光下颜色极为浅淡的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嘲讽。

  —

  这次的绑架案涉及人员不多, 而盛京不想因此叨扰张漾静养,对外只宣称,即墨煜谦搬离了幸运小镇。

  发生这样骇人的恶性事件, 孔思寻听到后不顾经纪人阻拦,连夜飞过来。

  落地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人算账。

  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张漾。

  没有人!

  他找到景明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景河早年风流成性, 凭借一张魅惑人心的长相惹了不少桃花债, 即墨煜谦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当年景河公司蒸蒸日上之初, 他来当地进行土质评测偶遇了一个女人,好巧不巧,那女的是个十足的颜控又被景河的花言巧语迷得对人死心塌地。

  景河在临走前还信誓旦旦的对她承若,等公司稳定之后一定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的把人接回京城。试问哪个女人愿意窝缩一辈子?不过那个女人却甘之如饴地等了二十多年,期间听景河的话愣是没去京城找过一次。一直在等待把她接回景家的那天,临死前躺在病床上,用奄奄一息的语气嘱咐即墨煜谦:

  “一定要、让景河认回你,当上景氏掌门人,把我……以配偶正宫的名义,和他葬在一起。”

  孔思寻光是听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痴情种?

  “那跟他绑漾儿有什么联系?他疯球了吧他!”

  景明在灭火时在浓烟中昏迷,便不幸患上慢性支气管炎,他边喘息边咳嗽地,断断续续地继续跟人解释。

  那个女人对景河的爱慕已经到达了一种扭曲的程度,为了让儿子得到父亲的青睐,在即墨煜谦的房间里贴满景河的照片,角角落落。后来景明与张漾渐渐长大,又腾出一面墙贴上他们二人的。

  以此让即墨煜谦对“景少爷”的位置产生危机。

  出发点是下一辈们的资产掠夺,却不曾想过对于还是年幼的孩子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孟望来幸运小镇物色房子时,即墨煜谦在此地房产众多,在意外见到张漾的照片时,或许就动起了心思。

  “正因为是他的房子,我才能把我哥轻而易举地弄走,事后为了做不在场证明,他给了我一把那栋房子的特殊钥匙。”

  用那钥匙的话,门就像是从里面反锁的一样。

  “我走之前又拉上了窗帘。因此,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察觉。”

  孔思寻腾地起身,用尽一生教养还好悬没爆粗口,撸起袖子就准备找人干仗。

  可他听完这些,即墨煜谦早就被当地警方秘密押走,并且向检察院移交审查起诉,关于即墨煜谦的已经尘埃落定。

  至于景明,目前还在住院治疗中,他作为从犯自然跑不掉。

  而目前张漾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手里关于江云从事黄色事业的一些证据移交警方,至于盛家怎么打算清算、如何清算,跟张漾关系不大。

  惨白格调的病房内,只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景明用纸巾擦掉嘴角咳出的血迹,抬起头极为讽刺地望向站在床头的清隽男人:

  “来看我最后一眼?”

  张漾歪头:“不至于死刑吧?不过,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两个前途无望的青年,谁也没有底气对未来打下包票。

  “哈,是吗,我认为我还有机会打翻身仗。”景明虚弱道。

  他长相遗传景河最多,可举手投足与性格跟母亲江云极为相像,都是争强好胜,追名逐利一类。

  三人都是同一个爹,可性格却没人遗传景河。

  张漾垂眸,将一切置于身外:“那也跟我没关系了。不过一码归一码,你救我,我总归还是要感谢你的。”

  病房静悄悄的,金色的阳光铺洒在床头柜面上蔷薇黄玫瑰上,渐渐与之融合。

  景明胸膛坎坷地起伏着,那张白玉无暇的脸再也没了往日的晦暗,他伸手将金框眼镜带上,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

  “或许我该欠你一个道歉。”他抬手,示意对方不要说话。

  “上次是对于游轮那次,这次是对你和张芳阿姨的。自从大厦那次谈话之后,我其实对你刮目相看,可以说是从未遇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又傻又笨,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舍弃了那么多东西。我用二百万帮你‘渡江’你却不要这富贵,而是选了盛京。”

  他打量张漾,似乎是语重心长:“看,傻了吧。不过……啧,我也挺羡慕你的,你比我勇敢多了。”

  他甚至不敢用能力为前程做担保,反而用他一贯瞧不起的阴谋得到想要的权利。

  是贪婪,人类的本质就是如此,只要可以赢就不择手段。在上层人的龙争虎斗中,最忌讳这种能力不满足贪心,望一得十的人。

  “我一直妄图教你明白财富与权利的重要,自己却忘记了本心。跟孟望合作,一步步丢掉我想要的东西,到最后锒铛入狱。”景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入狱跟本心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不该作恶。”张漾掌心用力攥起。

  在他临走前,景明说了最后一句话。

  “哥,我景明出身优渥、名校毕业,其实一路走来我谁都没有真正服气过的,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得夺回来!他们只是我的绊脚石而已,但你不一样。其实这次败在你手下,我是心甘情愿的。”

  张漾默了默,道:“你是败在法律的手下,不是我。”

  —

  张漾从病房出来后先后去了乔言与景明那里,不知不觉中,太阳都要落山,也没有去理会同样做了ct检查后便一直待在自己病房里的盛京。

  这期间,余特助做了一次小总汇,得出结论是:盛总脾气又好了一点。

  与往常摔桌子砸板凳不同,今天只掀了两次桌子;一次吃饭,一次询问张漾的动静。往门外跑了一百三十一次,左顾右盼五百六十七次,唉声叹气三百三十三声。

  “艹,他爱来不来!我稀罕他来?”说了两百次。

  “他不来我才清静,现在就给我订回京城的机票,马上!”说了五百次。

  派人把张漾绑回来:0次。

  盛京额间青筋直爆,胸膛隐忍着剧烈起伏,似乎游走在暴怒的边缘。

  没过半分钟,他又掀了桌子,“他今天不打算来了是不是,非要老子从窗户跳下去才过来?也是,他现在连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我,哪还把我当个人看啊!”

  保镖惊恐地嘭地关上窗户,余成则是在掀桌子后面又划了一道。

  秘书悄悄地从门外探出个脑袋:“盛总,小少爷来了,现在正在电梯里准备过来呢。”

  “随他便!我还能跪下来迎接他啊,你们都给我离远点,让他自己过来。”盛京的嗓门明显低了几个档。

  秘书把脑袋又给缩回去。

  余成关了平板出去和她说道:“在那辆防弹大g车厢里,有一颗蓝捋碧玺赶紧拿来。那mina da batalha 是盛总几经周折,从意大利的一个私人收藏家手里高价买来送给小少爷的,你等会多派几个人去。”

  秘书目瞪口呆:“是真的吗?”

  “不然还能是纸做的!”

  余成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撵走了。

  虽然盛京一身的火气,可当张漾真正靠近病房时,他却又忍不住地竖起耳朵听距离。

  手工定制皮鞋踩在理石地板上的清脆声愈发清晰,盛京沉寂的心跳剧烈舞动,几乎冲破胸膛奔向张漾。

  门页打开,盛京喘着气:“你怎么来了!”

  他激动道。

  孟望脚步一滞,茫然地朝身后打探。

  “我是孟望。”他严肃道。

  “……”

  “你怎么来了?”

  盛京的脸差点拉到负一层。

  “我来看看你也不行?张漾呢?”孟望刚从部队回来,飚了一路的车,油门直踩到底,一身风尘仆仆。

  盛京没理他,一脸的“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