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熊平台获得了鼎成丰成立一百一十周年晚会的独家直播权,当天五点开始,就有许多人蹲守在直播平台上观看京剧名角和助演明星的入场情况了。

  这次,庄景和金竑是坐同一辆车去太平园的。

  两人均穿着西装,一个打着黑色领结,一个打着蓝色领结,衣冠楚楚,十分相配。

  金竑问庄景:“现场会有很多媒体,你和我一起下来,不怕将来说不清楚了?”

  庄景看着窗外,甜品店一闪而过。他笑笑:“一点儿也不怕,甚至想吃一大碗酥酪。”

  金竑摸摸他的头:“往常都是你上台前想吃甜点,怎么现在我上台表演前你也想吃了?”

  哎呀,四哥也太敏锐了,庄景立刻换了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我这不是爱屋及乌吗?”

  见庄景眼睛圆圆,一副可爱的模样,金竑不知从哪个口袋里变出来一颗奶糖和一个芒果口味的果冻:“给你,凑合吃吧。”

  庄景接过来,眉眼笑得弯弯的,一口一个,奶糖和果冻都甜到了心里。

  他往外看,从前带着鼎成丰的小徒弟们去太平园唱戏时,走得也是这条路。那时他坐在人力车上,看着科里的孩子穿着月白竹布衫排成一列,走过春花秋树,从那之前的很多很多年,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就这样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弟子长大成人,而自己永远是孑然一身。

  回过头,金竑的手就放在他身侧,稍微半握。庄景把自己的手放进去,握住了金竑的手指。金竑回过头看他,他便朝金竑笑笑,现在,他们是两个人了。

  很快汽车就抵达了已经经过现代化改造但仍然保留民国风味的太平园剧院,正门两侧早已经蹲守了不少记者,直播机器也已经搭好了,虽然入场的人寥寥无几。

  因为化妆需要的时间很久,庄景和金竑提前了两个小时到场。

  他们从车上下来,记者见竟然是金竑和庄景这两个人,立刻举起相机对准他们疯狂拍照,甚至有人追着他们身边,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可是在演戏前,他们两个当然什么都不会说。他们并肩走过柔软的红毯,只是走路时指尖轻微触碰,显示着两人非同一般的关系。

  晚会前的入场直播本来有些冷清,两个人一出现,观看人数就直线飙升,并且评论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除了欢呼这两个人穿西装走红毯好配之外,眼尖的人也发现了两个人不自觉靠近彼此的肢体动作,大家“啊啊啊啊”此起彼伏的尖叫一片,纷纷遗憾庄景竟然不在晚会上和金竑一起表演。

  进入了大门,又走进后台,四周一下清静下来,许多扇门敞开着,飘出令人熟悉和心安的木箱并油墨的味道。

  庄景走着走着,悄悄勾起了金竑的手,在这个地方牵手,有种不一般的、隐秘的小快乐。

  金竑偏头看庄景,总觉得他今天有哪些不一样,似乎格外兴奋一些。不过一想,这是和他有关的节日,是一场久别重逢的故地重游,他开心些也是应当的。

  后台虽然清静,但也有工作人员擦肩而过,金竑牢牢握住庄景的手,但同时也贴心的用半个身子把庄景遮挡在墙壁内侧。

  这时,一个抬着挂戏服铁衣架的工作人员路过,庄景这个不老实的,竟然把脸露出来,和那人打了个招呼:“小李!”

  工作人员反应了一会儿,才认出这个声音,是他那天在凤山彩排时错认成女孩儿的男旦。他把铁衣架放下,看到庄景的脸愣了一会儿,目光又转到他和金竑紧握的手上,脸红着朝他们两个点头问好,扛起铁架子匆匆逃走了。

  “这是槐槐新招的剧务小李,才十九岁,是个面嫩的孩子。”

  金竑意有所指地说:“你和凤山京剧团的人倒挺熟的。”

  额,怎么又差点说漏了。庄景赶紧打个哈哈:“这毕竟是我原来的大本营,作为长辈偶尔也要去关心一下后辈嘛。”

  这时候两人已经离金竑的化妆间不远了,他推推金竑:“四哥,你和槐槐的《游龙戏凤》选段是第一个节目,快点去化妆吧,我在台下等着你。”

  金竑放开庄景的手,理理他刚才被弄歪的礼结:“要两个小时才能见面,我会想你。”

  庄景挥手:“您还是想着戏吧,别说土味情话了,快走吧。”

  无情地催着金竑进了化妆室,庄景立刻往反方向走,很快进入了一个离金竑很远的单人化妆间。

  庄景换上水衣子,坐在明亮的一面大镜子前。

  他习惯自己化妆,勾勒一张脸的过程,也是将将剧中人物的灵魂一点一点注入自己身体的过程。

  庄景从前就告诉自己的学生,戏曲是程式化的艺术没有错,但你们在台上演的永远不是固定的动作,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手很快,先是把粉底均匀的涂抹、拍打在脸上,然后再拍上底红,用散粉定妆,到这一步,底妆就结束了,这时候脸和唇都有大片的白色,看上去并不怎么好看。

  但没关系,接下来的步骤才是重点。他今天要扮的是李凤姐,一个天真活泼却又俏丽多情的姑娘,他的手往上一勾,流畅而上翘的眼线便在眼尾拉了出来,刷子轻快的扫动,在眼周将胭脂晕染的自然娇嫩,唇用特殊的胭脂来上色,画出饱满圆润的菱角形状。

  庄景停下,用湿纸巾擦拭自己沾上了红色的双手,梳头师父替他贴片子,勒头,插首饰,最后在鬓边插上了一朵怒放的粉白色海棠花。

  庄景站起来,穿上淡粉色绣花短袄和同色长裤,再系黑色饭单和黑色四喜带,镜子里已经是一个洒落可爱的酒家小女儿了。

  他对着镜子按了按头上那朵海棠,一会儿金竑就要把这朵花给捡起来,戴在自己的头上了。

  他想着,唇便微微一弯,万种风情聚焦在眉梢眼尾,把梳头师父都看得有些呆住了。

  娱乐圈里年轻帅气的男孩不要太多,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扮成旦角,有些骨相不柔和的人画了戏妆,越发显得整张脸崎岖不平,要多丑有多丑,看上去跟个鬼一样。有些扮相不错的,如果没经过专业训练,动作起来也不是那个味道。

  可是庄景却是个例外。他扮上以后就是个绝色佳人,一颦一笑更是把旦角柔美的那一面展示的淋漓尽致,一点也看不出是男儿身。

  可惜了,梳头师父想,要是庄景从小开始学戏,练到现在一定也是个有名的角儿了。

  庄景对梳头师父说:“辛苦您了,我自己在这儿坐坐,等晚会开始后,我再去后台候场。”

  梳头师父点头,收拾完东西便离开了。

  庄景坐在沙发上,看了看表,现在是6:45分,离晚会开始还有15分钟。

  他站起来想再练习一下,可摆了两个姿势以后,又觉得不必要,干脆坐回去,闭目养神。

  这焦灼难安的十五分钟啊。

  终于,屋内的小电视亮起了光,主持人登上了大舞台,两层观众席早坐的满满当当,机器在演播厅的四周安静地运转着。

  庄景睁开眼睛,意识到全国有多少人正在电视机前甚至电脑前一起收看这场纪念鼎成丰成立的盛会。

  而他,这个早就入了土的鼎成丰创始人,竟然还有机会再还还魂,在这样现代化的舞台上纪念一百一十年前亲手成立的科班。

  他不该紧张,而应该珍惜和荣幸。

  很多时候,换个角度想事情,就是不一样的天地了。鼎成丰创始人·御赐名号掌上红·庄老板坐在原地,知足地看起了大屏幕上播放的鼎成丰旧事。

  他站起来,是时候到后台去等着了。

  晚会现场,纪录片里载泓和庄璟的脸渐渐暗下去,这一段纪录片暂时告一段落。

  主持人重新登场,以激情昂扬的语调说了几句串场的词,宣布道:“下面请大家欣赏第一个节目,两位演员的跨界表演:《游龙戏凤》选段!”

  与此同时,两位演出者的角色和名字也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大家惊讶的发现,那一行字竟然是:“正德帝:金竑;李凤姐: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