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竑应声回头,冲着庄景微微扬起唇角。

  槐荫下,故人如昨,百年时光似乎一刹那蒸发。

  他们不一样了,但是他们又都还一样。

  因为两个人很入戏,书房夜话、花园练功、两人一起散步这几个在贝勒府的戏份一下就拍完了,包括换装、换场地的时间,也就用时两个小时。

  那些情不自禁的凝望、有意无意落在肩头的眼神、和满心满眼的欢喜,庄景都小心收藏。

  原来真心倾慕是藏不住,也装不出的。载泓当年也是这样看他的吗?他当年太年轻,竟然什么都没有察觉。

  拍完以后,庄景还是硬拉着金竑在府里到处转转,看看几个展厅。

  这时《穿越不可能》的摄制组已经走了,园子里除了他们两,并没有一个游客。

  从陈列着华丽衣冠与器皿的展厅出来,视野一下明亮起来,远处传来喇叭声,有几只麻雀活泼的跳跃着,在树底啄食。

  庄景问他:“四哥,你还想回到过去吗?那时候,这整座宅子都是你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和字画也都是你的。”那也是载泓最年轻,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这时候他们经过一座月亮门,在一道长廊上走着,雪白的一侧墙壁上凿着一个又一个形状不同的花窗,分隔出许多精致而不同的园林风景。

  四周寂寂,空无一人,整座园子好像多是为了他们而存在着一样。

  金竑忽然停住,弯下腰去把庄景凌空抱起,庄景短促的惊呼了一声,就被金竑妥帖地放在了花窗的墙台上。

  阳光透过绿荫洒在庄景雪白的脸上,金竑凑近过去在庄景的脸上亲了一口,耍无赖似的笑道:“我不回去,以前我可不敢对庄老板做这种事。”

  庄景还穿着那件白色暗纹长衫,金竑却换回了现代的服装。他一只手掐住庄景的腰,膝盖抵着他的膝盖,防止他滑下来,黑色的大衣拢住了两人的身体。

  “角儿你的腰真细。”金竑手收的紧一些。

  庄景的脸早就红的跟煮熟了的螃蟹一样,绯色比花窗后那一片浓郁的梅花还艳。

  他讷讷了一会儿,才终于骂道:“你这人好不要脸!”

  “我不要脸吗?”金竑凑得更近了,把额头贴着庄景的额头,低声说出些污言秽语:“更不要脸的事我都想过,你想听吗?”

  “就在此时,此地。”

  庄景受不了了,一脚踹到金竑小腿上,手指掰开金竑放在腰上的手,跳了下来,跑到离金竑三米远的地方。

  他捂着腰指着金竑,又不好意思说别的,只能骂:“我要告你毁坏文物!”

  金竑笑:“这都是后来重修的墙,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庄景不理他了,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没听见金竑的脚步声,又忍不住回头看。

  只见那位爷吃准了自己会回头,正装模作样的捂着被他踹过的地方,一瘸一拐往这边蹭呢。

  庄景扭过头继续走。

  这下身后的脚步声终于快了起来,金竑跟了上来,说些扯七扯八的淡话,庄景就是不回头。

  最后,金竑委委屈屈地声音从耳朵根后传来,跟大狗似的:“小五儿,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呢。”

  “你别生我的气。”

  金竑撒娇,庄景就受不了了,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过头。这时候他脸和脖颈上的红晕已经退去,又是白皙出尘的模样。

  金竑见缝插针,立刻把手伸出去:“牵。”

  庄景翻了个白眼,还能怎么办呢,牵住了某只大狗的爪子。

  两人安安静静地继续在园子里散步。

  但金竑没安分多久,在快要走回剧组的时候突然问:“小景,你打算什么时候官宣啊?我在黑暗里待久了,也想见见光。”

  还是那种做作的委屈的语气。

  庄景瞥了他一眼,这一瞥在金竑眼里那便是眼波流转,明艳不可方物,可惜他嘴里说的话却比一段木头还无情:“早着呢,且等吧。我看你挺阳光灿烂的。”

  看金竑那种带着点试探但又怀着希望,然后一下子泄气的样子,庄景有些不忍。明明一个挺大的人了,也知道他有什么手段,庄景还是不自觉把他脑补成了个小可怜。

  不过该心硬的时候庄班主是绝对不会心软的,他还有惊喜要在三月三那天送,如果要官宣,也要等到对的时机。

  金竑没泄气一会儿,前面已经是热闹的剧组了,他立刻理理衣服,又恢复成人前那个光风霁月的金董了。

  拍摄了两天,两人的最后一场戏是在陶然亭边唱戏。

  金竑拉琴,庄景唱戏。

  导演对金竑和庄景说:“您二位不用真拉真唱,只要做出那个劲头,到时候后期会配音的。”

  金竑调了调胡琴的音,拉了个华丽流畅的小过门:“你们现场收音,比后期配的效果好多了。”

  导演知道金竑的能耐,但是对庄景唱戏的能耐可一点儿也不信任,但是金董发话了就先现场收着音呗,反正不行到时候再配也没关系。

  为了拍摄纪录片,工作人员在陶然亭外五十米处设了警戒线,但还是没有阻止看热闹的大叔大妈和游客们,有个围观大爷听了金竑的胡琴,问道:“拉琴的这人是谁啊?是专业人士吗?这是要拍京剧的纪录片?”

  旁边紧跟互联网潮流的阿姨告诉他:“什么啊,那个拉琴的是娱乐公司的董事长,那个要唱的是现在当红的一个明星,他们在拍鼎成丰的纪录片呢。”

  大爷:“嗨,这年头什么鸟都敢叫唤,要这种明星来唱戏,来给鼎成丰拍纪录片,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要这小白脸来唱戏,还不如在公园里随便找几个老头呢。”

  旁边也有庄景的粉丝,听不惯解释道:“大爷您不知道,庄景他很有天赋,唱的不错的,盛慕槐老师教过他一段戏,他立刻就学会了,盛老师都说他有天赋呢。”

  “盛慕槐也会说场面话啊,难不成指着鼻子说你小子不成吗?”大爷一听,哈哈笑开了,“你们小姑娘啊,就知道看脸!”

  粉丝年纪轻,脸嫩,虽然满脸羞愤,气得眼睛都有点红了,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好小声说:“等下哥哥唱你就知道了,他唱得可好了!”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爽朗的笑声,一堆老头老太太拎着胡琴,鼓板,录音机,大喇叭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了。

  大爷说:“哟,那不是老杨头和李肖河吗?小姑娘,这就是咱们首都公园界最有名的票友了,我平常来这儿遛弯还停下来听他们唱唱戏呢,也是,这个时间他们刚刚唱完戏呢,他们可不就是带着家伙要来砸场子了吗?”

  小姑娘回头一看,好家伙,二三十号年龄加在一起两千岁不止的爷爷奶奶往这边走,围观群众都被他们的气势所摄,自动往旁边退散。

  看这架势,小姑娘真有点急了,这不会真是来踢馆的吧?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要嘲笑庄景,那自己该怎么保护哥哥呢?想不出答案,看着在远处低头和金竑商量着什么,对危机还无知无觉的庄景,她急得汗都要下来了。

  这时候,这群浩浩汤汤的人已经在警戒线前停下,排成了整齐的三行。为首的是老杨头和李肖河。只见老杨头屏气凝神,手往空中一挥,旁边的李奶奶举起大喇叭,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庄老师!”

  身后的老年方队齐刷刷接:“加油!”

  李奶奶音量再拔高:“庄老师!”

  老年方队热情洋溢地喊道:“老年票友群支持你!”

  这些爷爷奶奶常年唱戏,嗓门很大,口号简直喊出了震天的气势,整个陶然亭都为之一振。

  庄景回过头,看到了熟悉的老杨头,又听见了口号,大概猜出来的这些爷爷奶奶应该是他在老年票友群里素未谋面的“学生”和网友,于是笑着挥了挥手,朝他们走过去。

  爷爷奶奶们见到庄景很激动,谁都想跟他聊几句,最后还是老杨头和李奶奶做了聊天代表。

  庄景问他们怎么过来了,平常受教最多的李奶奶忙说:“庄老师,您教了我们那么多东西,我们票友群的人都想当面感谢您!平常您是大明星也忙,不好随便跟我们出来活动,这次我们打听到你在陶然亭拍戏,还是演掌上红,就特意过来支持你了。陶然亭是我们平常经常唱戏的地儿,是我们的地盘!”

  庄景笑得眼睛弯成两道漂亮的弧线。

  之前还嘲笑庄景的那个大爷早就傻眼了,怎么听这口气,庄景竟然在票友界混得那么开,还是这些知名票友的老师?

  粉丝小姑娘近距离看到哥哥早就激动的不行了,又听见这些爷爷奶奶竟然都称呼庄景为老师,更加自豪的不要不要的,倨傲的朝大爷抬了抬下巴,用尽全力用眼神表达了她的得意。

  然后她悄悄拿起手机,放大镜头,把哥哥温柔爽朗的笑容全部留住。

  庄景聊了几句以后,就回去准备拍戏了,那边的票友们也自发做起了维护现场秩序和安静的工作。

  这是他们中的许多人第一次现场听庄景唱戏,自然十分用心,屏气凝神,这种肃穆的态度影响到了别的游客,大家也都配合的安静下来,就想听听这庄景到底有多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