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一骑红尘君子笑>第12章第十二章

  第二日宋凌霜起床的时候长孙珏不在房中。

  宋凌霜坐起身来,不禁感叹醉仙醇不愧为皇城第一好酒,显然昨夜是喝多了,一早起来头却不疼。昨夜的事他记不得多少,印象中喝着喝着好像就生气了,然后……然后……他好像对长孙珏发火了……

  宋凌霜扶额。他这师弟本来就脾气差,自己不光发了酒疯还发了火,怕是要糟。

  宋凌霜正在纠结,门开了。床上宋凌霜睡脸惺忪蓬头垢面,门口长孙珏一袭白衣整整洁洁。只是那衣衫有多白,他的脸色就有多黑,长眸下还有浅浅青色,似乎没有睡好。

  宋凌霜:“……”

  长孙珏却连看都没有看他,将手中早点放到桌上,冷冷道:“今日我有事,你自己该干嘛干嘛。”

  宋凌霜:“阿珏,我昨晚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长孙珏身体一僵,脸色更难看了。

  宋凌霜心道,果然。这事本来就与长孙珏无关,他好意陪自己来,却莫名其妙被自己当成出气筒,生气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宋凌霜自知有错,态度极好,“阿珏你别生气。要不……要不你跟我说说我怎么惹你生气了?”哄人一贯原则,总得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才好对症下药。

  长孙珏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你不记得了?”

  宋凌霜一脸无辜,乖得像只小奶狗:“不记得了。”

  长孙珏盯着他,似乎在判断真伪。

  宋凌霜于是乎一咧嘴,笑得讨好又无赖:“要不您大人有大量,不记得者不罪?”

  长孙珏眉头一皱,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留下一脸愁容的宋凌霜,下床边啃长孙珏带回来的热包子边长叹,这回好像有点麻烦……

  长孙珏来到了江阳王府。江阳王不愧是皇帝最青睐也最忌惮的亲王,府邸恢宏,显然是家底雄厚。但江阳王也是最低调的亲王,所以江阳王府大归大,却分毫不显奢华,简洁高雅,反而少了权贵之家的压迫感。

  长孙珏随府邸下人来到后花园,园中早有二人在此等候。一个是身着银边蓝锦宽袍的江阳王世子艾子轩,另一个是谢依兰。今日她一身轻盈黄裳,原本秀丽的面庞略施粉黛后显得更加柔美,与前些日的简装判若两人。

  艾子轩看长孙珏来了,忙过来迎接,笑着道:“你要的人我帮你带到了。”然后又朝长孙珏身后看了看,“咦?宋兄没有来?”

  长孙珏不经意地蹙了蹙眉,道:“没有。”

  “那他今天去不去百草斋?”艾子轩神情有些闪烁。

  长孙珏想了想,道:“或许会去。”

  艾子轩顿时精神,“那我找他一起去。那个什么,你们慢慢聊。”

  偌大的后花园,主人却走了,只留下长孙珏和谢依兰两位客人。

  从长孙珏出现到现在,谢依兰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但她却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先开口。

  长孙珏走到谢依兰身边,道:“谢谢你答应来见我。”

  谢依兰摇摇头,脸上带着轻柔的笑,说:“珏哥哥要见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长孙珏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他顿了顿,“我知道,是你找到常先生的。”

  谢依兰依旧笑着摇头:“我只是去求了姑姑。要谢你就谢我姑姑吧。”

  长孙珏:“或许在谢姑娘看来,这只是举手之劳。可于他于我,这都是很重要的事。”他对着谢依兰行一大礼,“多谢。”他起身诚恳道,“他日若有何能相助之处,长孙珏在所不辞。”

  谢依兰望着他,眸中神色流转,期待化成一丝落寞,但也只是一瞬。她微笑道,“我说了,没有什么好谢的。但如果珏哥哥觉得过意不去,就再陪我一会儿,听我说个故事吧。”

  长孙珏:“请说。”

  谢依兰转过头去,望着园中花草,“我十岁的时候,娘亲过世了,留下我和一岁的妹妹。”

  “丧礼的时候,我哭得泣不成声。前来祭奠的叔伯阿姨们都以为我只是难过我娘死了。他们对我说,‘孩子,别难过,你还有你父亲呢。’他们不知道,我有多恨那个人。”

  “自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爹娘并不似平常夫妻那般恩爱。但我以为,有些感情也可以是相敬如宾,细水长流。但直到我娘病了死了,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心里没有另一个人,可以这样冷漠,这样狠心!

  “他那样一个狠心的人,我不懂我娘为何还要爱得如此卑微。我为她不值,也替她生气。我忍受不了那个人在众人面前佯装难过的样子。

  “于是我从灵堂跑了出来,跑到了桃花林里。我将一身死灰色的孝服脱下来,拼了命撕扯。可我力气太小,怎么撕都无法将它撕烂。所以我只好用手挖了一个洞,想将它埋在桃花树下,就好像孝服不见了,我娘就还活着。”

  她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沉默片刻,接着说,“我在树下哭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有人递给我一条手帕。”

  她还记得,那年桃花树下,她抬起迷蒙泪眼,看见一张素净的手帕和手帕后面的白衣少年。少年不比自己高多少。他对她说,“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哭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接过手帕,心中的委屈和悲愤仍然让她抽泣不止:“我娘死了,就算我忍着不哭,她也活不过来了。”

  少年想了想,说,“如果你不哭,你至少可以看清楚你娘最后的样子。”

  女孩儿怔住了。她回想起刚才在灵堂的时候,她被悲伤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却忘了好好看她的娘亲。她看着手帕愣了一会儿,然后用它努力擦干眼中和脸上的泪,于是她终于看清了眼前少年的模样。

  灼灼桃花中白衣耀眼,少年稚嫩清秀的面容,从此便印刻在她的脑海中,再也忘不掉了。

  “珏哥哥,”谢依兰望着长孙珏,眼中华光流转,“是你让我看清了我娘最后的样子。所以,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在还当年我承过的情罢了。”她将手帕递还过去。

  长孙珏接过来。雪白的天丝帕上,右下角用金丝线绣着一个珏字。这手帕他再熟悉不过。当年霜夫人热衷于绣这样的帕子,每个师兄弟都有几条。宋凌霜的绣着一个“烨”字,而他的绣着“珏”。

  当年谢宗主夫人去世,他确实随父亲前去祭奠。他记不起自己去过桃花林,还曾与谢依兰有过交集。他道:“不过是年少无知,无心之言能解姑娘心结,也是桩好事。但今日姑娘的恩情,长孙珏欠下了。”

  谢依兰笑笑,“若珏哥哥真觉得欠我,不如就将这手帕送给我可好?这么多年,依兰用习惯了。”

  长孙珏顿了顿,将手帕递还给谢依兰:“这手帕当年便已赠与谢姑娘。”

  谢依兰接过手帕,抬眸望着长孙珏,想说什么,却终究化为一抹苦笑。她好像终于明白了娘亲的心情。卑微不卑微,又如何是自己能决定的呢?

  另一头宋凌霜被艾子轩缠着去了百草斋。沁儿好歹看在师父面子上让二人进了院。然后艾子轩便开始了死缠烂打,“沁姑娘”长“沁姑娘”短地跟在忙活的常沁后面,实实在在一条跟屁虫。

  宋凌霜百无聊奈的坐在石阶上,嘴里叼着根不知是啥的草药,望着舔狗似的艾子轩和一脸不耐烦的常沁觉得好笑,忽的又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下一秒他就狠命摇头,企图摇走自己不争气的想法。不对不对,阿珏他只是不爱理我,并不是烦我。我可没艾子轩那么惹人烦。他坦然接受了这份自我安慰,可想到此处又叹了口气。哎,他家阿珏还生着气呢。

  “宋兄又摇头又叹气的,是怎么了?”

  宋凌霜抬头一看,是艾子轩,问道:“怎么,被赶过来了?”

  艾子轩无奈地笑笑,望了远处的常沁一眼。

  艾子轩这个人最大的两个优点就是识趣和洒脱,在寒天院的时候即使看上哪家姑娘,撩一撩人家没有反应也就算了。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他的皮相和身份,倒贴的也是不少。如今这般低身下气不厌其烦缠着某个人实不多见。于是宋凌霜忍不住调侃一番,“艾兄你这是春天来了?”

  艾子轩在他身边坐下,也不反驳,老实地点头:“一见倾心。”

  他如此坦诚,宋凌霜反倒一愣,继而道:“好事。”

  艾子轩感叹道:“可是一厢情愿,真累啊。宋兄你当年缠着长孙兄,是如何坚持那么久的?”这才两天,他心里的挫折感就不是一般的大。

  宋凌霜乐了,干脆躺到石阶上伸着懒腰道:“你这就受不了啦。”他摆出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所谓水滴石穿,每天一滴你可能看不到什么效果,但只要你继续滴下去,”他拍拍艾子轩的肩,“总有一天会穿的!”

  “就像宋兄与长孙兄一般?”

  宋凌霜手一挥,笑道:“那不一样。阿珏是我亲兄弟,又怎会真的嫌弃我?”

  艾子轩闻言,又想起此次见到长孙珏的样子,神色异样,有些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最后他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还是不要掺和。

  “对了,艾兄。”宋凌霜坐起身来,“这皇城中如果想打探消息应该去哪儿?”

  艾子轩:“皇城中有个包打听,叫齐黄山,住在东边集市后边的蜗牛巷里。你可以去找他。但他未必帮你。”

  “为何?”

  “这人是个怪人,不是你给钱他就接你生意的。据闻齐黄山极其好酒,找他办事的都得与他喝酒。”

  “……”宋凌霜汗颜,“除了此人,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艾子轩:“再有就是在市井之间自己问咯。哪个城镇都一样,无非就是三个地方,当铺,酒肆,还有……宋兄,你懂的!”艾子轩朝他眨了眨眼。

  宋凌霜一脸懵逼,“我不懂。”

  艾子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宋兄,没想到你平日里的放荡不羁都是纸上谈兵啊……这些年你干啥去了?”

  宋凌霜心里吐槽,小爷这些年除了练功就是练功,你说还能做啥?脸上却笑嘻嘻的,“还请艾兄指教。”

  “还有一个,就是青楼。”艾子轩笑得有些得意,“皇城最大的当铺,昌盛记。最热闹的酒楼,寄悦居。最火的青楼,听风院。这几年我读书不在皇城,也不知道我的名字还管用不管用,宋兄可以试试。”他瞟了一眼常沁那边,站起身来,“我觉得沁儿气好像消了些,我继续去滴水了。”说罢,屁颠屁颠朝心上人颠过去了。

  宋凌霜在百草斋闲坐了一个上午,最终决定先去找找艾子轩说的齐黄山。

  人生得俊问起路来着实方便,在卖花的姑娘,遛娃的少妇,卖菜的大婶热情的指引下,宋凌霜很快找到了蜗牛巷。这才想起来艾子轩那个不靠谱的并没有说齐黄山住在巷子里的哪一号啊。好在蜗牛巷里人家不多,宋凌霜一家一家找过去,终于在敲到第三家的时候知道在巷子尽头有一户姓齐的人家。

  宋凌霜走到跟前才发现也只有这家大门敞开。既然是以提供各路消息为生,敞着门做生意,倒也不奇怪。

  他走进院里,院中杂物毫无章法地散乱着,显然是长久无人打理。院子尽头,木屋门口有一把木头制的躺椅,一个头发全白,身材矮小的老头在椅子上打瞌睡。

  宋凌霜只道是偷懒的管家,走上前去,轻咳了两声。

  老头仍然闭着眼,呼吸均匀而悠长,没有丝毫反应。

  宋凌霜有些尴尬,又努力咳了两声。

  “年轻人有病要治。医馆在街尾的米铺旁边,你走错地方了。”

  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宋凌霜看老人睁开了一只眼。他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然而那一只眼睛里透射出来的精光却毫不苍老。

  “老伯,您知道齐前辈是否在家?”宋凌霜问。

  老头抬了抬他垂至颧骨的白眉,终于睁开了双眼。他斜着眼睛看着宋凌霜:“你找我?”

  齐黄山是连江阳王世子都知道的人物,也怪不得宋凌霜会以貌取人,任谁人都很难想象,眼前这个贼眉鼠眼半只脚说不定已经踏入棺材的佝偻老头竟掌管着整个皇城的消息渠道。

  宋凌霜会看脸色的很,连忙后退一步,恭顺地行一礼道:“齐前辈,晚辈宋凌霜,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

  齐黄山撇嘴:“酸腐,做作。有屁快放,没看我忙着呢。”

  还真没看见……宋凌霜心里吐槽,脸上恭敬的神情却丝毫不减,“此次来,是找前辈打听点儿事情。”

  齐黄山白日梦被扰,自然没有好气,“废话!找我的都是打听事情的!那你可知道规矩?”

  宋凌霜点头,“愿陪前辈小酌。”未见到齐黄山之前宋凌霜心里还有些不安,毕竟自己酒量一般,而且昨夜还喝多了。如今见到本尊,没想到竟然是个老儿,起码比自己长个四五十岁。自己年轻力壮,肝肾健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心道对方只是好酒,倒未必有多能喝,于是答应得极其爽快。

  齐黄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好,那就开始吧!”

  说罢他领着宋凌霜穿过屋子来到后院。后院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木桶中伸出来一支竹筒,竹筒一直延伸到木桶前面的石桌上,前端塞着一个木塞。

  齐黄山示意宋凌霜在石桌前坐下,自己则进屋拿了两个碗,然后在宋凌霜对面坐了下来。他显然比刚才有了精神,行动敏捷,倒不似看起来那般老态龙钟。他拔开竹筒前端的木塞,竹筒中带着酒香的透明液体汩汩流出,很快装满了一碗。齐黄山将盛满酒的大碗推到宋凌霜跟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道:“自家酿的,可比那什么号称皇城名酿的醉仙醇好喝!”

  宋凌霜一笑,端起碗一饮而尽。他昨日才刚喝过醉仙醇,入口顺滑,唇齿留香,可谓沁人心脾。可齐黄山这不知什么东西酿造的土酒入口辛辣,一股强劲的气味直冲喉鼻,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涩,无情地刺激着宋凌霜的味蕾。

  宋凌霜忍着没有吐舌,忍得十分辛苦,心里不知道吐槽了几万遍。前辈你舌头有问题吧?这酒哪里比醉仙醇好喝?哪里?哪里?!

  齐黄山歪嘴一笑,“小伙子不用心急。太快倒下,就无聊了!”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却也是一口饮尽面前的酒,然后又替二人将碗盛满。

  不是宋凌霜酒品差,真的是这酒喝第二口需要勇气,宋凌霜接过碗笑着道:“那就依前辈所言,慢慢喝。”

  一个时辰过去,宋凌霜已经尽量有的没的与齐黄山搭话来放慢饮酒速度,即使如此二人也各自饮了十来碗了。宋凌霜昨夜里刚醉过一场,状态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再加上中午也没什么东西下肚,空腹喝着难以下咽的酒,开始难受起来。他苦笑着问齐黄山:“齐前辈,你这里有没有下酒菜?干喝有点无聊啊!”

  齐黄山喝到此处仍面不改色,斜眼撇嘴:“年纪轻轻这么麻烦。”转身进屋端出一碟花生米,一碟萝卜干,不耐烦道:“呐!”

  宋凌霜有些汗颜,但聊胜于无,谦恭道:“多谢前辈。”他抓来几颗花生米,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说到前辈为何设下斗酒这个规矩?”

  齐黄山又干下一碗酒,眼睛盯着宋凌霜的碗伸了伸下巴示意。宋凌霜会意,连忙将自己碗里剩下的酒饮尽。

  齐黄山边斟酒边答:“简单。我不要求,没人敢跟我齐老头喝酒!”说这话还带着点骄傲。

  宋凌霜心道,不是没人敢跟你喝,是你这酒实在太难喝!不过吐槽归吐槽,这齐老头酒量确实可以,一碗接一碗,丝毫不见醉意,反而越饮越欢。宋凌霜从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已经开始有些担心了。

  而事实证明宋凌霜确实太过轻敌。两个时辰后,宋凌霜已经接近极限,齐黄山似乎才刚喝开,明显喝得比刚才更快了。

  宋凌霜心里终于冒出不详的预感,这下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