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延迟初恋>第19章 19

  唐时离开病房之后,莫矜就一点睡意也没了。

  自从唐时又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他的失眠症一天比一天好。

  莫矜心里清楚得很,失眠是心病,心病的根源是唐时。

  只要唐时在,他的病就好了。

  从酒店回来的路上,莫矜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唐时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起上午在楼下遇到的那位田老师。

  起初,莫矜以为她是一位有点专制的严厉母亲,可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可怜人。

  莫矜心里难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胸口又烫又疼,就像是有人在扯着血管揪他的心脏,难受得要命。

  好烦,真的好烦。

  他坐起身,摸到床头柜的抽屉,拉开后把手伸向最里面,指尖触到一个绒面的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里是一条檀香木手串,是还在圳海时高三那年两个人去北城爬山散心,在念明寺门口买的。

  当时唐时被门口卖香的阿姨拉住,神神叨叨地说他跟佛家有缘,非要让他买了这条串珠。

  唐时一向不喜欢这种强买强卖的兜售方式,而且在庙里两个人已经买了一堆护身符,向摊主摆着手,拉起莫矜扭头就走。走出一大段路莫矜说口渴,但附近没有小摊,唐时便让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回山下的便利店去买水。

  唐时前脚刚走,莫矜就绕回了寺门口,找那位摊主阿姨,买下了刚才那条手串。

  手串是最朴素简单的样式,没有搭配任何装饰的珠子,凑近还能闻到很淡的檀香木混着香火的味道。

  之所以跑回来,是因为莫矜觉得这个味道很符合串珠简单质朴的样子。

  还有就是——

  刚刚他被唐时拉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摊主阿姨走回摊位的背影,步履有些慢,右腿的裤管空荡荡的,风一吹露出了裤脚下的金属假肢。

  当初莫矜拜托沈梓曦去跟唐时说的话很强硬,说他不想再听到唐时每天那些啰嗦的废话,无聊,又聒噪,自己再也不想见他了。

  从那天之后,莫矜就真的再也没见过唐时了。

  然后莫矜就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起初只是在病房里没方向地乱转,没目的地到处乱翻,莫矜不知道这条手串是怎么出现在病房里的,可当他闻到淡淡的檀香木的气味,熟悉的味道让乱糟糟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攥着手串,缩起腿坐在窗台上,无比疲惫。

  望着眼前的黑暗,莫矜分不清自己是睡了还是没睡,因为无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永远都是漆黑一片。

  莫矜受不了这种仿佛“活死人”一样的生活,得找些事情做,只有身体一直在动着,才能知道自己是清醒的。

  莫矜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手串扯断了。

  豆粒大小的珠子哗地撒了一地,莫矜揣着那个装手串的小盒子,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摸索着,数着数捡回来。

  一百零八颗,捡了好久好久。

  有一些滚到了床下,书桌下,他就钻进去一寸一寸地摸找,不停地撞到头,擦到脸颊,磕到手肘,地砖又冷又硬,膝盖跪在上面硌得生疼。

  可总归是一颗不落地捡回来了。

  莫矜额头上沁出汗,缓了两口气,然后把盒子往空中一掀。

  刚费了大力气捡回来的檀木珠又撒出去,开启了新一轮的捡拾。

  如此反复地捡着,莫矜感觉身体的力气被耗尽了,累得指尖都在颤,僵住的膝盖无法伸直,酸痛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捡了多久,也记不清是第八次还是第九次掀翻了盒子,只是依稀记得护士来送过两次饭。

  食堂那天做的海带炖排骨,莫矜闻着味道觉得反胃,把饭都端去了洗手间,然后关上了门。

  等到护士又来送饭的时候,他撑着身体打开洗手间的门,指了指里面,护士才发现之前送的那两份餐一点也没动。

  新送来的餐食没有又油又腥的味道,可他依旧没什么胃口,只留下了那杯热牛奶,喝了一半,剩下半杯放凉了,闻着一股奶腥味,没有再继续喝。

  然后,终于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醒来后才被告知,自己倒在地上晕过去了,昏迷了十四个小时。

  莫矜还是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依旧机械性地在屋里撒珠子,捡珠子,再撒,再捡,直到耗至身体力竭,才能勉强睡两三个小时。

  半个月的时间,沈梓曦看着莫矜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膝盖上成片的淤青有新的有旧的,颜色深深浅浅,看上去特别吓人。

  沈梓曦想了各种理由,可无论怎么劝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趁着莫矜睡着的时候让助手进去帮他涂药,包扎的纱布里也垫了厚厚的脱脂棉片。

  新来的实习生里有一个姓裴的Beta青年,今年研究生毕业,细论起来也算是沈梓曦的小师弟,做事很麻利也很仔细,有一次给莫矜打营养针时,病床上睡着的人突然就醒了。

  小裴医生吓了一跳,捏着针头的手也是一抖,担心把莫矜弄疼了赶紧问他有没有事。

  结果病床上的人突然就哭了,眼泪像掉了龙头的水管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涌,吓得小裴医生手忙脚乱地拔了针,一边跟他道歉一边拿纸巾给他擦眼泪。

  莫矜哭得一直没停,小裴医生就在旁边陪着,不停道歉,可他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莫矜都像是完全听不懂话的小朋友一样,越哭越凶。

  护士进来打了特殊镇定剂,小裴医生就这样像在哄孩子似的哄着,莫矜哭了多久,他就哄了多久,最后哄得差点就要崩溃要陪着一起哭了,好不容易才等到莫矜又睡了过去。

  沈梓曦当然知道他不至于笨到打个针就把人疼得哭成这样,看着完全累虚脱了的小裴,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他很无措,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莫矜情绪突然失控的原因是什么。

  从转院过来一直到今天,近两个月的时间,莫矜一直在压抑着的情绪,跟这些天身体上的疼痛,心里的疼痛相比,哪个不比打点滴的疼痛更甚?

  也许……真的是积压太满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即便只是针尖大的一个孔洞,若是里面挤得太满,也是能瞬间把心撑开裂成两半的。

  唐时收到沈梓曦的消息时还在上课,连假也来不及请就急匆匆赶来,一进办公室就着急问莫矜情况如何。

  沈梓曦有些心累,他直觉莫矜的精神状态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却拿不准该不该跟唐时说实情。

  这两个人心里都有个看不见的重力炸弹,不知道哪时哪刻因为什么就爆掉了。

  一旁的裴医生见沈梓曦皱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打起精神简单跟唐时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交谈着,沈梓曦在旁边天人交战,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突然就明白了莫矜理智崩断的原因。

  小裴的声音跟唐时的声音太像了。

  这可不是在莫矜的心上凿了个针眼儿大的孔,这是直接把他的心捏碎,还搓成粉了。

  小裴说话的语速语调要比唐时沉稳一些,但如果情绪一急,跟唐时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

  ……莫矜估计是一开始把小裴误认成唐时了。

  沈梓曦把换药和打针的时间都做了调整,不再避开莫矜清醒的时候,然后让小裴负责执行,自己则隔着窗户观察。

  小裴医生对莫矜上次泪如泉涌的样子还心有余悸,虽然心里有点发怵,但身为医生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接下了这个看起来颇为艰巨的任务。

  可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打针莫矜并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哭泣不止,只是一直低着头,不肯说话。

  膝盖上的淤青红肿很严重,有些时间久了的淤青已经变成发黄的褐色,一眼看上花花绿绿的,在被雪白的肤色一衬显得颇为吓人。

  裴医生仔细看过莫矜的病历,信息素应激症再加上意外失明,病床上这个被巨大变故折磨的Omega,也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一时间难过又心疼。

  他轻手轻脚换完药,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后脑,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少年立刻红了眼圈,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隔着观察窗的沈梓曦完全了然,等小裴从病房里一脸复杂的出来,只跟他说以后进病房的时候尽量多跟莫矜说说话,他不回应也没关系。

  裴医生懂他的意思,点头说好。

  渐渐的,莫矜偶尔会对裴医生的话作回应,点头或者摇头,但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裴医生给莫矜带了几条穿手串用的牛筋绳,跟他商量着试试把捡珠子换成串珠子。

  即使有纱布棉片垫着,也扛不住地板对莫矜膝盖的损伤,这是裴医生跟沈梓曦一起商量出来的办法,既可以让莫矜老老实实地在病床上呆着,又能有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

  裴医生的口气很夸张,说如果再这样不好好保护膝盖,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再严重些恐怕会影响走路了。

  “你也不想等病好了,出去玩的时候还要坐轮椅吧!”

  莫矜沉默地听着,点了点头。

  小裴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又叮嘱了一遍日常要注意的地方,正要准备离开病房,被病床上的人伸手拉住了衣角。

  “你能叫一声我的名字吗?”

  这是唐时消失在莫矜的生活中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莫矜慢慢好了起来,不过还是不爱说话。

  但沈梓曦能确定,他的身体里有一小株倔强的花,在等待着它的太阳,沉默着不肯放弃。

  渐渐的,裴医生越来越少出现了,每次赶上他来输液的时候,莫矜会跟他简单聊几句,知道了他还在读博,这段时间都在实验室。

  “等我有时间就过来研究所这边看你,你要听沈教授的话,好好配合治疗哦。”

  再后来,裴医生似乎就再没来过他的病房了。

  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骤然消失的滋味,莫矜亲身经历过,可那时他只是跟唐时分开了,但他们还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或许某一天,某一个时刻,也许还有机会再见到唐时,再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客气地握着对方的手说上一句“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之类寒暄的话。

  可田老师,她永远地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家人。

  莫矜不敢想象这种失去,从前的他不敢想,现在的他更加不敢想。

  因为,他无法接受这种失去。

  从唐时踏进他的病房,在耳边说了那句“我愿意”开始,他就在放任自己对唐时产生依赖。

  还有爱意,和占有欲。

  日益加重。

  檀木珠之间摩擦挤压出吱吱扭扭的声音,莫矜觉得手中攥的不是珠串,而是自己的心。

  一颗心装了满满当当的爱,多得愈发装不下。

  床头的语音闹钟被敲响,凌晨三点四十八分。

  他已经疯狂想念唐时超过五个小时了。

  腹腔里的那团火是猛然烧起来的,莫矜从没觉得发情期会这么可怕,大脑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就被身体里的那团火烧尽了所有理智,鼻尖萦绕的红酒信息素仿佛变成催情的药,推动着一波接一波的情潮。

  值班护士听到了病房里的信息素浓度报警器在响,跑来查看,才发现莫矜发情了。

  莫矜全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不停地发抖,连成句的话都说不出,只重复着一个名字。

  ——唐时。

  *

  唐时拎着纸袋推开了病房的门,屋里的循环系统开着,但依旧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荔枝玫瑰的香气。

  病床上的人听到脚步声,没回头,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整个蒙在了里面。

  小猫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藏起来,唐时知道。

  他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想把被子拉下来,被子里的人像是预料到他会这么做,按着边角把被子压得死死的。

  “宝贝,”唐时又拉了两下,发现还是扯不动,“再不出来要闷坏了。”

  被子里的人一声不吭,并没有要松手的样子,唐时没办法,只能隔着被子把闹脾气的小猫儿抱在怀里。

  “宝贝,我错了。”

  被子里还是一动不动,唐时看不到莫矜的表情,心里也没底,后悔昨晚不该耐不住去找霍九安说些乱七八糟的,把莫矜自己丢下。

  “我答应你睡醒就能看到我的,可我没能按时回来,是我不对。”

  这些日子莫矜每晚都要抱着,再加上安抚信息素才能慢慢睡沉,昨晚莫矜自己在病房肯定没休息好。

  唐时这样想着,越想心里越着急。

  “宝宝,别生气了,先让我看看你,沈教授说你这次换了普通抑制剂,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出来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被子终于露出一条缝,唐时眼疾手快,掀起被子捉住里面的人,像抱猫咪似的,掐着腋下把人抱进怀里。

  莫矜冷着脸,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唐时托着他的下巴吻在嘴角:“宝贝,别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买了你昨天早上说想喝的山药牛奶羹,我喂你好不好?”

  着急的Alpha怀里的温度比往常要高,烘得莫矜结冰的脸化了些。嘴角那个吻像一颗糖,顺着唇边一路甜到心里。

  一整晚的烦乱、疲惫都被这颗糖勾了出来,委屈地搂住了唐时的脖子,脸贴着Alpha颈部的皮肤,向后颈的腺体凑了过去。

  抑制剂压制了身体上的欲望,可他仍旧渴望唐时的信息素,向着散发美妙气味的源头,越来越近,像猫咪一样煽动鼻翼嗅着。

  红酒味醇厚,带着果子发酵后独有的酸甜香气。

  莫矜不喜欢喝酒,他酒量很差,也不喜欢那种又苦又辣的口感,红酒味道相对柔和,对他来说接受度要高一些,但也不太适应单宁的涩口。

  可他的Alpha闻起来却那么令人着迷。

  唐时知道怀里的人正凑在自己的腺体旁,像猫咪在吸猫薄荷那般忘乎所以。

  那只软软的猫爪又出现了,抓得心里痒痒的。

  闻腺体这种动作在AO恋人之间是带了些色情味道的行为,更多是Alpha对Omega做,是一种带有捕食者式压迫感的勾引调情。

  而Alpha的腺体是身上最为敏感脆弱的部位,又基于AO关系中Alpha绝对的掌控欲,几乎没有Alpha会让人碰自己的腺体。

  可唐时一点也不介意。

  莫矜很喜欢搂着他的脖子,蹭在那里偷偷地嗅,开心的时候还会窝在那里一拱一拱的。

  唐时觉得莫矜那个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每当他凑过来偷偷嗅着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唐时心中的满足都会汩汩地往外溢,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的Omega在表达着,他需要他。

  Alpha拿捏着分寸,释放出一缕淡淡的求爱信息素,怀里的人立刻贴得更紧了。

  “……哥哥。”

  腺体上温热软腻的舌尖滑过,耳边微颤的呼吸愈发加重,带着渴求,热气喷洒在Alpha耳后的皮肤上。

  唐时爽得背脊发麻,垂目看着微敞的领口下白皙的肩颈,埋下头去在那片白嫩上吮出点点红痕。

  “宝贝……”

  屋内红酒味信息素和荔枝玫瑰味信息素交缠缱绻,鼻腔中溢出猫咪呼噜般细小的低喘,听得人耳朵像是被猫咪尾巴一下下蹭着,痒痒的。

  发情期的Omega即便注射了抑制剂,腺体还是会不自控地释放信息素,特别是在Alpha信息素的影响下。

  “宝贝,你好香……”

  莫矜被揉得全身发软,胸口微凉的空气被温柔游走的唇舌磨得愈发火热,发丝来回搔着下巴,有些刺痒,带着发乳淡淡的香味钻进鼻腔,突然身体一僵,用力将身上的人推开。

  敞到肩头的衣领被拉过,遮住了因为生气上下起伏的胸口,脸上不知是因为薄怒还是其他泛起红晕,莫矜眼角亮亮的,眼神又气又怨。

  “……你昨晚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