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殷时身上的伤便好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前往虞家清算的时候。
临行前,虞意白忽然道:“殷时,你能不能借我些鬼气,那些人……我想亲自动手。”
他身上有对方的鬼引在,要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殷时闻言笑了:“当然可以,只要——你下得了手。”
虞意白长睫低垂,遮掩住了眸底的冷,唇角一弯露出一个微笑:“你放心,我不会手软的。”
他已然彻底看清虞家人的真面目,哪怕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又怎样,他们早已撕破脸皮,虞意白现在也没了顾忌。
不需要再留任何情面。
-
虞家。
因为虞疏的死,虞府门外已然拉起了素白的布绫,悬着白灯笼,每扇门上都贴着大大的“奠”字,风卷起惨白的纸钱,上下皆是一片凄凉之景。
虞夫人在灵堂内抱着棺木已然哭天抢地了连续两个日夜,哭得嗓子沙哑几近晕厥,而后被几个奴婢抬了回去。
哪怕离虞疏死去已过了将近半月,府上人的面色也多有悲戚,更遑论与虞疏关系相近的几位亲眷。
至于虞意白,虞家已无人再敢提这个名字,生怕引得家主与虞夫人的不快,谁不知就是因为他,才导致换命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使虞梁没能成功救回来。
那日,天气阴冷,白日时空中也是暗沉沉的压着阴云,萧瑟的冷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
几名奴仆在虞府的空地上清扫着灰尘与落叶,骤然间,感到头上的天似乎又昏暗了几分,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其给笼罩,投落黑魆魆的暗影。
他们正对此景啧啧称奇,下一刻,便有厚重的乌云自天际滚滚而来,聚积在头顶上,欲倾倒下来的模样,寒风呼啸,像极了尖利的哭声。
奴仆们的脸上皆闪过惊慌的神色。
周遭黑得不正常,明明是白天,日光却被完全遮蔽,不渗下来一丝一毫,虞府紧闭的朱红大门在一瞬间被一股大力狠狠冲开,阴冷的风猛烈地灌进来,吹的人浑身发寒。
虞府上下人人多多少少皆是懂些除灵术的,此刻哪是不知道这情况定是闹了鬼,就是不知道这是招惹了哪路厉鬼,联想到半月前虞梁换命一事,人们的心头皆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名字,顿时,不寒而栗。
虞夫人此刻正独自一人在房中黯然神伤,忽然觉察到外面陡然暗下来的天色,起身去掌烛火,点了数次,都没能成功。
四周越来越暗。
她连着叫了几声贴身婢女的名字,却没有回应,她的呼唤仿佛石沉大海一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外头的脚步声、交谈声彻底消失了,偌大的房间内,只余死寂。
虞夫人意识到不对,连忙冲到门前去开门,那门却仿佛焊死在那里,严丝合缝,她用力到手上的指甲都抠掉了一片,门不见丝毫颤动。
窗户亦被锁死,就像有什么东西抵在外头不让开似的,虞夫人涂着脂粉的脸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伸手抹了抹,花掉了艳丽的妆容。
“意白?”
“虞意白?”
“是你吗?”
……
她用颤颤的声线试探性地叫了几声,声音在黑洞洞的房间内激起幽凉的回音。
虞意白死后的头七,整个虞府还严阵以待了整整一日,她躲在贴满黄符的房间里不敢出来,却风平浪静,没有半分闹鬼作乱的迹象。
而后几天,虞家人皆有所防备地警惕着,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分毫的异常,他们便渐渐放下了戒心,认为是自己疑神疑鬼,那些取出来的驱鬼的法器也都放了回去。
而今日,那鬼却偏毫无征兆地来了。
整座虞府都笼罩在殷时布下的结界之下,自外面看不到分毫异常,唯有身处于其间的人知道,他们被困于憧憧黑暗之中,无数次与身边的人擦肩而过,始终在原地打转,找不到方向,逃不出,跑不掉。
虞夫人后背死死抵着墙,手里抓着一沓摸索出来的黄符,白多黑少的眼睛惊恐地在四周来回扫射着,一片寂静。
没有虞意白,却又像是无处不在。
对方当初的话语再一次犹如魔音般在脑海里回荡,她抓紧了黄符,宛如抓住救命的绳索,不经意间低下头去,竟发现自己的身前有两道影子。
冷汗簌簌而下,虞夫人艰难地往旁边挪动步伐,影子也和她一起,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站在她的背后,而她正紧贴着墙壁。
心神恐慌之间,她听见耳边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头顶也一片湿凉,试探地伸出手去抹,水却越擦越多,流到脸上,她疯了般地胡乱擦着,连皮肉被指甲刮破也浑不自知。
虞意白静静地坐在她头顶的横梁上,一身雪白,腰间横着骨笛,垂落一只穿着黑色长靴的小腿,轻轻晃荡着。
因为身上带着自殷时那里来的鬼气的缘故,他的面容显得尤为惨白,几乎和身上的白衣融为一体,唯有头发黑得犹如浓墨,绸缎似地滑落在肩头,唇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红。
他看着虞夫人形状疯狂地用蔻红的指甲抓着自己的脸,红白的皮肉一片片地脱落下来,连着黑色的发丝,肉片掉到地板上,发出扑哧的怪声。
虞意白的心头涌起一阵愉悦的感觉,姣好的眉眼微弯,唇角也忍不住翘起。
等他发现自己这个举动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殷时给传染了?
骤然间,下面的虞夫人尖叫了一声。
她看着五指流淌的鲜血险些昏厥过去,就要拿着黄符往脸上拍,却突然发现,手中一直抓的哪里是符,分明是几只人的眼珠。
她慌乱地大叫着,将沾着粉肉的眼珠甩出去,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布满血丝的眼睛通过十指的缝隙惊惧地往外看。
血红的视野里,一道苍白的人影缓缓朝她走了进来。
她脸上掉下的血肉被长靴踩成肉泥,发出怪异的声响,视线一点一点地往上,入目的是那张虞夫人死也忘不了的脸。
青年温和地微笑,艳红的唇弯起一抹弧度,显得无比阴冷与诡谲,她尖叫着缩到墙角,死死闭上眼,那张脸竟还在她的视野里阴魂不散。
虞意白轻柔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
“虞夫人,好久不见。”
-
虞洛秋在逃。
幽暗的空间内,只余下他一人沉重的脚步与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可是不管他怎么跑,面前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阴冷的气息粘连着他的身体,令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他的驭鬼术在此刻突然间就失去了作用,不管他怎么呼唤系统,对方都没有回音。
内心的不安来到了最顶峰。
是虞意白吗?
是他死了,现在来索命吗?
那来找他做什么?
他也不过是听虞疏和虞夫人话罢了,要找便找他们去。
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不远处,一道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虞洛秋喘着粗气,一点点停下了脚步,颤抖的眸光惊疑不定。
对方青白的双手自然地垂落,涂抹着鲜红色的蔻丹,鲜血在她的身前聚了一滩暗色的血泊,惨白柔软的脖颈慢慢直起,那张脸上的皮已经被生生撕了下来,露出鲜红狰狞的骨骼。
是虞夫人。
虞洛秋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发着抖。
怎么会……
她已经死了!
下一个、下一个便是他吗……
虞意白站在他的身后,望着对方战栗得几近无法站稳的背影,轻轻一笑。
原来这就是吓人的感觉么。比起被吓,可有意思多了。
虞洛秋转身的刹那,看到了他,顿时大叫了一声,面容惨白地倒退了几步。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间冷汗涔涔,粗喘着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意白……你……那些事、那些事都是我娘……虞夫人他们让我做的,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一边说着,他悄悄将手背在身后,去摸藏在口袋里的驱鬼罗盘。
下一刻,虞洛秋便猛地将它狠狠往虞意白的方向砸去,唇角刚扬起一丝喜色的弧度,便瞬间被愕然取代,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
罗盘静静地躺在对方的身前,毫无反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为什么?!
“让你失望了。”虞意白道,“我又没死,这怎么能伤得了我呢。”
说着,他微微一笑:“当然,念在我们之前的情分,我可以放过你。”
虞洛秋心头剧震,还没来得及喜悦,便见面前的青年向他摊开了手,苍白的掌心上,赫然是几十根尖锐的银白色的长针。
虞意白弯唇道:“把它们吞下去,我就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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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时并没有在虞家。
之前鸣玉和他交手的时候,他重伤了对方,并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追踪印记,除非伤口完全愈合,否则这道印记便将如影随形,无法消散。
殷时循着印记的指引,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对方。
鸣玉正在一处酒肆饮酒,感知到殷时的气息,眉心一皱,冷着脸站起身来,手指一拢,一张朱红涂抹的符箓被捏在指尖。
殷时暗红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我说过,下次再见,便是你的死期。”
鸣玉在半月前本就已被他重伤,此刻堪堪交手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断了一臂,捂着胸口吐出黑血掺杂着内脏的碎块。
殷时神色漠然,眼眸中却闪过嗜血的兴奋。
猩红的冷光一闪而逝,伴着泼洒到空气里的血雾与腥气,殷时已然消失在原地,唯留一具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在地上。
肢体尚不甘地抽搐着,头颅咕噜噜滚到一边,很快便彻底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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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疏犹在同虞家内的老一辈除灵师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他们目眦欲裂地注视着黑暗之中浮现的两道身影。
虞疏喘着粗气,面容带着血,怒不可遏道:“逆子!竟然敢同厉鬼勾结,反过来对付你的至亲之人!真是大逆不道,当初……当初我就应该将你给活活掐死,你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虞意白沉默地听着他的谩骂,神色淡泊,一言不发。
他身边的殷时冷笑了一声,唇瓣弯起讥诮的弧度。
“原来你还当他是你的儿子啊,当年你对人不闻不问,小白被你们虞家的这些人折腾得快死了你还装聋作哑,现在又要用他的命来换你那个废物儿子的命,要我说,你才是禽兽不如,不配为人父。”
话音刚落,虞疏身后便传来此起彼伏的沙哑愤怒的嗓音,带着间或的咳嗽。
“一只恶鬼,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
“几年前在后山没有除了你,果真后患无穷!”
“虞意白是祸患,你也是祸患,而今大祸临门,天要亡我虞家!”
“虞意白,你怎么好意思站在这里?虞家养你这么多年,你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现在还要弑父吗?!”
……
一片铺天盖地的怒骂声中,身处于其间的青年竟是轻轻笑了一声,他声音不重,却是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们扪心自问,我在虞家的这些年里,受的是什么样的待遇,又承了你们多少的情,你们好意思厚着脸皮跟我说这等话么?”
虞意白的眉眼间显出几分冰冷的疏离,声线清而冷:“我已经死过一次,再加上之前的那些折磨,父子之情,早已清了。现在,你们要我的命,我也要你们的命,仅此而已。”
虞疏定定望着他,一时间竟对这个素来刻意冷落甚至抱有恶感的长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但很快,他便对上了青年身边那只恶鬼的视线,携着无尽的杀意与嘲讽的恶意,藏在袖下的苍白指尖捻了捻,摧枯拉朽的阴凉鬼气席卷而来。
霎时间,他如坠冰窟。
鬼魂凄厉的哭号将他们包围,此时此刻,他们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之中,脚下垒着累累白骨,阴冷湿黏的气息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绕上他们的身体,将他们给彻底吞没。
耳边阴风凄冷,嚎哭阵阵,蠕动的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地上伸出无数只化作白骨的手,拼命地抓住他们的脚踝。
法器与符箓一同使出,却也无法驱散那股侵入骨髓的阴寒。
粘腻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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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虞府一直紧闭的大门轰然大开,从里面跌跌撞撞地滚出几个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人来。
街坊们认得,这些都是虞家的下人,连忙上去七手八脚地将人扶起,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已然眸光涣散,口吐白沫,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更有甚者直接手脚抽搐地倒在了地上,慌得人们忙去叫医师。
有胆大的人跨过门槛探身往虞府内看了一眼,入目的是满地流淌的腥臭鲜血,以及其上倒着数具的面目不清的尸体,血腥气冲天。
挂在门匾旁的惨白灯笼还在随风摇曳着,木门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的响声,染血的纸钱被风卷起,飘飘扬扬地在空中漫天洒下,白纸上漆黑的巨大“奠”字尤为刺目。
一夜之间,虞家竟几乎被惨遭灭门,但诡异的是,住在这附近的人都没有听见半点声响,连惨叫声都没有。
很快便有官府的人过来封锁现场,查证一番后,发现虞家人每一个都死得极其诡异,死状极惨,死法也千奇百怪,不像是人为,倒像是……厉鬼作祟。
普通的人哪敢去招惹这等无形无实的鬼物,更遑论被灭门的还是除灵世家虞家,可见那厉鬼之凶。
知府请了几位除灵师过来除祟,但无一不是看到现场后便面色惨白,连连摇着头一言不发就走的,仿佛生怕留久一些便会被什么缠上一般。
在将整座虞家的尸体及用具搬空充公后,官府便派人给虞府贴上封条,把此案草草了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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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白和殷时回到酆山以后,继续将买回来的那些彩灯给挂到宫殿内的各处,又花了整整一日半的工夫,才全部装点好。
他们等到了夜幕降临,鬼奴们在彩灯内燃起烛火,霎时间,整座酆宫便由昏暗变得通明起来,流光溢彩的灯焰闪烁着,明火灼灼,犹如幻境,漆黑的天穹之下,绚烂的柔和的光晕映亮他们的脸庞。
虞意白的眸中倒映出无数璀璨的光点,长睫微微颤动,他看向殷时,笑道:“这样子这里就一点也不阴森了,晚上出来走也不会再害怕了。你看,是不是很亮?”
殷时看着他,唇角浅浅带出一个弧度来,眸光是自己都未觉察到的柔软:“嗯,是的。”
他又陪在虞意白的身边,和他一同在这里四处逛了片刻,对方的反应新奇得就像第一天刚到这里来似的。
殷时从来都不喜欢这座酆宫,也从来只是将这里当作一座暂时供他容身的居所罢了,直到虞意白来到这里,仿佛重新给这座阴沉的宫殿赋予上鲜亮的色泽一般。
这些彩灯是他们亲手装点的,在方圆百里皆是死地的最中央,在暗无天日的酆山之上,燃起了那么一星极亮的、璀璨的光。
一直走到月上中天,虞意白又累又倦,两人慢悠悠往回走的时候,殷时忽然开口道:“小白,我们挑个良辰吉日,重新举办婚礼怎么样?”
虞意白正在打哈欠,闻言神情一怔,用力眨掉眼角泛涌出的泪水:“重新举办?”在对方含笑眸光的注视下,他认真的想了想,片刻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不行。
很快他就发现一个问题:“就我们两个人?”
殷时笑道:“你若喜欢热闹,我便去酆山外买一处宅子,在那里举办婚礼,无论是谁,只要前来祝福便都能在席上讨得一杯喜酒,你看如何?”
虞意白摆手道:“也太麻烦了,而且我们没有钱。”
殷时挑了下眉。
钱?
去劫几户有钱的人家不就有了么?
宅子也是,让鬼去闹个几场,自然可以被空出来。
只要对方想……
虞意白没注意到他若有所思的神色,自顾自道:“就在酆宫内办吧,两个人也可以办得很热闹,还有你的那些鬼奴来来往往,足够了。”
殷时点点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那就听你的。”
而且,在婚礼之上,他要给小白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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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自集市上买来了装饰用的红绸、绣球、喜字等等用具,又去成衣店定制了两套喜服,翻了半天的日历敲定好日期,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锈着喜字的床单被褥,交杯酒,喜糖,红烛等等,缺一不可。
随着时日的推进,整座宫殿被喜庆的饰物装点起来,闲暇的时候,虞意白便取了彩笔在空着的木质墙壁上画壁画。
殷时好奇地来瞅过几眼,他努力了一会儿,从对方抽象的笔触中,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画的是一只兔子和一条蛇。
他看到蛇把奄奄一息的小兔子叼回了窝。
殷时:一定是带回去吃掉。
蛇并没有吃小兔子,反而将对方圈养在身边。
殷时:那就是养肥了再吃。
小兔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却在某一天,大灰狼趁着蛇不在的时候,把小兔子偷走了。
殷时:食物被抢走了,快抢回来。
一番恶斗后,蛇把受伤的小兔子叼回了窝。
殷时:好了,总算是要开吃了吧。
下一幕,蛇和兔子亲在了一起。
殷时:……?
他问:“小白,你画的是什么?”
虞意白说:“蛇和兔子。”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童话故事。”
他现在正在着手画最后一幕。
殷时凑过身去看。
故事的结局,蛇和小兔子站在一起,它们身上好像挂的是……绣球?
殷时倏然意识到了什么。
它们在一起了。
殷时又将这几幅壁画从头细细看了一遍。
他注视着正忙着涂涂画画的虞意白,对方的侧脸染上了一点朱红的色块,却浑然不觉。
殷时伸出手去,帮他擦了擦脸,眼中浮起一丝温浅的笑意。
嗯,是的。
他们在一起了。
虞意白后知后觉地抹了下脸,看到那点红色的颜料,才轻轻啊了一声,他腾不出手,便让殷时帮他擦。
殷时擦得很慢,仿佛细细拭着一件名贵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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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他们挑定的日子,欢快的喜乐声中,他们拜堂成了亲,只拜了天地与对拜,便进了提前布置好的洞房。
殷时道:“小白,闭上眼,我要给你个惊喜。”
虞意白不疑有他,缓缓闭上了眼:“别太久了,我怕会偷偷睁开。”
殷时轻笑了一声。
下一刻,虞意白便感到有一股幽冷的寒意侵入了他的身体,他指尖颤了颤,忍住睁眼的欲望,很快,锁骨下方的那片皮肤便发烫起来,热意刺激得他不禁战栗了一下。
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想要看看对方到底在做什么,便被一只手捂住了双眼。
“不许偷看。”
虞意白点头:“我不看。”
但他不时眨动的睫毛却扫过殷时的手心。
过了片刻,覆在他眼上的那只手被缓缓挪开了,虞意白连忙直身往四周看,除了殷时在他面前含着笑注视着他,什么也没有。
他好奇问:“到底是什么惊喜?”
殷时将指尖抵在他锁骨下的位置,那里的印记仍在隐隐发烫着。
“我同你结了鬼契。”他道,“每只鬼一生只能结一次,从今往后,我会和你半分余下的寿命。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这契约便会自行解除。”
虞意白微微一愣:“那你结了契,不就吃亏了么,相当于之后能活的时间少了一半,要不还是……”
殷时说:“如果解除,那只鬼便会顷刻魂飞魄散。”
虞意白连忙把原来的话咽回肚子里:“那就不解了。”
殷时笑了下,没说话。
他的情感是由对方赋予的。
倘若虞意白消失了,那么他的世界只余一片荒芜,往后时日,不管多长,也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