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强忍下内心的怒意,不敢看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哑声道:“你有何冤情。”
沈厌徐徐道:“我师弟薛晚乔,实乃那日令我入魔的罪魁祸首,他嫉恨我已久,欲借此机会,将我逼至绝路,杀人取宝。”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可笑,晚乔他怎么可能……”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宫主顿了顿,咬牙切齿道:“空口无凭,你有何证据?”
沈厌指间灵光闪过,一面水镜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证据就在里面。”
他姿态自然,目光坦荡,就连宫主在那一瞬间心头都忍不住咯噔跳了一下。
镜面朦胧的雾气逐渐散去,在众人眼前显现出清晰的景象。
薛晚乔的脸出现在水镜之中。
他正身处于重华宫内的某条长廊上,面色苍白,似乎有些慌张,不时张望着什么。
见四下无人,他身形一闪,便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一扇房门中。
那里正是沈厌在重华宫的住所。
沈厌此刻并不在房里,像是暂时出去了,桌上的茶尚还冒着热气。
只见他在原地踌躇片刻,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轻手轻脚地走到放置在墙角的香炉前,弯下身去。
他捻起炉盖,他从储物戒里取出一物,放入其中。
在场的修士不知他放的是什么,却见那张面容上竟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眼尖的人发现了他指间残留的几缕黑色的魔气。
薛晚乔喃喃自语的声音很轻,但被忠实地记录下来,经过放大后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沈厌,你不是很厉害么。”
“我倒要看看,倘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魔,该会是怎么个狼狈的模样。”
画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霎时间,场面陷入一片静默。
沈厌收了水镜,唇角扬起一丝弧度。
事实上,薛晚乔只是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魔种,然后点击了一下“使用”键而已,根本不可能留下丝毫证据。
这自然是沈厌让006帮忙伪装的。
006那时还十分骄傲地对他说:【宿主放心叭,这点小技术根本难不倒我,绝对毫无破绽,比真还真。】
宫主神色不定,怀疑的目光不时在浑身是血的薛晚乔和沈厌的身上来回游离着。
半晌,他艰涩开口道:“这段画面,你是如何用水镜记录的?”
沈厌微微一笑:“宫主与其质疑我,倒不如直接问问我这小师弟来得更快。”
薛晚乔正躺在地上,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快将他给生生逼疯,他此刻意识一片混沌,对于外界的感知几近到了麻木的地步。
忽然间,他血红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靴。
靴子的主人似乎蹲下了身,下一秒,一股大力便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正是沈厌的脸。
对方唇角微弯,明明是笑着的,却在那一瞬间,有无边的恐惧在薛晚乔的心中腾起了。
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提醒他,面前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害怕地想尖叫,声带却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掐住一般,只能发出细弱的“嗬嗬”声。
谁来救救他。
谁能来救救他。
“小师弟,你说,是不是你在我体内种下魔种,诱我入魔?”
他此刻灰头土脸、浑身颤抖的模样在众人的面前一览无遗。
那一道道投射过来的怀疑的目光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沈厌笑着继续道:
“你看,宫主和大家都这么喜欢你,只要你如实招来,他们肯定会原谅你,对你从轻发落的。”
“而我呢,捅了你几剑,现在也解气了。放心,我啊,是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薛晚乔恍惚的视线扫过宫主的脸,突然发现,素日高高在上的那人,此时此刻竟好像在……恐惧?
他也救不了自己了么。
沈厌在这个时候似乎表现出了无比的耐心与温柔。
“我知道,小师弟你向来待我很好,这次也不过是一时误入歧途。事情都这样了,你再隐瞒,还有什么意义呢。”
“给我体内种下魔种的那个人,就是你,对吧。”
薛晚乔的大脑嗡嗡的,被挑断筋脉的四肢此刻皆没了知觉。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只破布娃娃般被沈厌肆意摆弄着,那只冰凉的手正按住他的后颈,只要对方一个用力,断口喷涌出的鲜血便会溅上他苍白的脸。
他试图向周身的人们发出求助的信号,却忽然发现,那些人此刻正笼罩在名为沈厌的阴影之下,震颤的眸光里,潜藏着深深的忌惮与畏惧。
而那投向他的目光中,分明带着些许恶意的,隐秘的期待的神色。
他们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只要看到有人此刻比他们更惨更痛苦,那一丝丝侥幸的、居高临下予以注视的感觉,便会在人们的心底宛如剧毒的藤蔓般滋生。
绝望感顷刻席卷了他。
薛晚乔此刻已然不知如何是好,简直快被逼得发疯。
是不是他不说,沈厌就会一直一直折磨他。
太恐怖了。
薛晚乔的耳边一片嗡鸣,张了张嘴,却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
又或许什么也没说。
可那宫主又何故突然脸色发白,仿佛深受打击一般地,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围观的那些人为何突然变了神色,冲着自己指指点点。
那沈厌,又为何笑得更灿烂了呢。
薛晚乔想不明白。
但至少那人终于放开了他,让他重新瘫倒在地上,获得了呼吸的权力。
沈厌站起身来,面向人群。
“各位,我师弟刚才已亲口承认,此事皆是他一人所为。”
他眉眼弯弯,口吻却似是有些惆怅地叹道:“倘若我师弟那时没有一时鬼迷心窍,各位又怎会陷入如今这般如此难堪的局面呢。”
“宫主您也是,这事还尚未查明,就贸然地出动这些道友,撕破了脸皮,对谁都不好看呐。”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令无数双仇恨的视线齐刷刷投射了过来。
怒意渐渐爬上了人们的脸。
是啊,若这个薛晚乔那时没有动歪心思,他们今日又怎会落得这样屈辱的境地。
若重华宫宫主不打着赴宴的幌子邀请他们前来,他们根本不会像牲畜一样被关在这里任人宰割。
他们以为对抗的是魔族,不成想这里才是所有祸乱的根源。
他们竟被重华宫这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人们此时不敢恨具有着绝对主宰地位的沈厌,只能将无处宣泄的恨意投向别处,而重华宫的那些人,无疑成了最好的转移对象。
沈厌目光玩味地看着这一切。
却在这时,一直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那个人动了。
那一瞬间,奄奄一息的薛晚乔仿佛回光返照般,在无数道或憎恶、或怜悯视线的注视下,拖着软绵绵的肢体,拿手肘一步步撑到宫主的面前。
他试图用满是鲜血的手颤抖地抓住对方的衣角。
他原本姣好的面容因疼痛与仇恨而无比扭曲,上面满是血污,狰狞恐怖。
薛晚乔已无暇顾忌宫主那投向自己时已然再无半分温度、满是厌恶的视线,嗓音因为呛了血而变得无比沙哑难听。
“宫主,关于沈厌,我有一事要报。”
他这话一出,人们不由屏息下来,悄悄投来好奇的注视。
沈厌垂眸,不偏不倚对视上一双燃烧着恨意的双眼。
宫主道:“速速报来。”
薛晚乔俯趴在地上,那双眼睛却仿佛毒蛇般死死盯着沈厌的方向。
而后者仍旧从容不迫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目光是那样的轻慢、蔑视,仿佛自己在对方眼底,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令人作呕的虫子。
那人此刻的神情分明是在讥嘲着,不管他做多少努力,最终也只能被踩在烂泥里,受尽屈辱,满身狼狈。
薛晚乔的眼中闪烁着怨毒的神色。
沈厌。
你既把我逼至绝路。
我也要你成为众矢之的。
看着薛晚乔此刻的神色,沈厌已经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
他本来还打算留个活口带回去好好折磨的。
现如今……
沈厌的眼底一片晦暗。
便宜你了。
在他即将开口的前一瞬,当着所有人的面,沈厌毫无征兆地,一剑刺入了他的嘴。
刃器入肉,血星四溅,人群发出惊呼。
沈厌竟是直接割断了他的舌头。
“沈……嗬……嗬……”
薛晚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恨意与不甘。
汩汩鲜血从他的嘴中喷涌而出,他浑身颤抖地试图用撕裂的声带叫出沈厌的名字,却大口大口地吐出朵朵血沫。
“沈厌!你怎敢——”
宫主又惊又怒地看着他。
薛晚乔,到底知道沈厌的什么秘密,令他不顾一切都要动手。
这绝对是一个,他害怕所有人知道的秘密。
如果他们知道,所带来的后果是连沈厌也无法控制的。
到底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