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昨天晚上,本座收到了一封有趣的信。”
顾淮烬对着铜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刚披上的外衣,忽然开口了。
“是从修真界的方向来的,那灵鸽一进魔域便被捕获,外封上面书写着‘魔尊亲启’。”
沈厌听到他这话,挑了挑眉,看向那人。
对方的唇畔此刻正噙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走到他的身前,说道:“你猜猜那信的内容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沈厌正坐在桌旁,一手支着下巴,抬眼道,“尊上这般模样,那信必定同我有关系。”
顾淮烬闻此,指尖一抬,一个淡金色的竹简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将它展开,上面几行散发着微薄灵力的金色小字便展现在沈厌的眼前。
沈厌视线扫过,驻足几秒,笑了:“他们便这般急不可耐地想要抓我回去?”
顾淮烬嗤笑一声,将摊开的竹简扔到桌上。
“那上面可是指责本座强行掳了沈仙师到魔域,对其进行日夜不分、惨绝人寰的折磨,这字里行间尽是口诛笔伐,满是沉痛斥责之意,其间真情还真是让人感动啊。”
“呵,他们竟还敢威胁本座。”顾淮烬漆黑的眼底掠过暗芒,“可本座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沈厌微垂的视线掠过那竹简上的小字,似笑非笑道:“可是尊上,他们可是承诺你,若是放了我,他们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怎么,本座若要那修真界之主的位置,他们也肯让本座坐?”
沈厌思索片刻,道:“我本来就欲前往重华宫处理旧债,他们的这封信,当真是合了我的心意。”
顾淮烬微微眯眼:“他们必定会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
沈厌冷笑了一声。
“尊上,在我离开重华宫的前几日,宫主喜得一子,他出生时便自带异象,又是罕见的天灵根,他父亲如获至宝,疼爱的紧。”
“我推算过,五日之后,便是他儿子的满月酒,届时他定会邀请全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聚集于重华宫,为其赠福。”
“既然要闹,何妨不趁此来个大的。”
顾淮烬闻言,盯了他几秒,倏然笑了出来。
“沈厌,你可真是太合本座的心意了。”
“这次你是事件的主角,你打算如何做?”
沈厌道:“他们既然敢发出这竹简,这几日定然早已设下无数埋伏,至于我们……”
他看向顾淮烬:“尊上,我有个办法,能令那整座重华宫的人,变成毫无缚鸡之力的笼里鸟,掌中雀。”
“当时候,他们便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想逃也逃不掉。”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畔是笑着的,那双似琉璃般的眸中却分明无半分温度,唯余一片彻骨的幽冷。
顾淮烬望着他,眼眸愈深。
“本座洗耳恭听。”
-
重华宫。
一室肃穆中,重华宫宫主正坐于高位,左右两侧排列下去的座椅上分别坐着几位长老,仙风道骨,神情严肃。
薛晚乔和几名内门弟子站在一旁,垂首侍候。
宫主道:“竹简已送达魔域,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其中一名长老率先开口道:“五日之后,便是宫主您爱子的满月宴,那魔头素来行事招摇,恣意妄为。要来,他必定会挑这个日子。”
“届时我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需将护山大阵稍稍开一道小缝,引那顾淮烬进来,不管他带了多少人,皆会被此阵法挡在外面。”
“而此时我重华宫内早已聚集修真界内顶尖高手,来个瓮中捉鳖,管那魔头实力有多强横,到时还不是会沦为任人摆布的阶下囚。”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人开口了:“只是若那沈厌当真投靠了魔尊,他们二人联手……”
“三长老多虑了。”
那人道:“沈厌再怎么厉害,也不过一人,在我等的围攻之下还不是得败下阵来。”
“况且,他前身可是在重华宫长大的,只要我们对他稍稍释放一些善意,诱他倒戈,那时被群起而攻之的,可只有顾淮烬一人了。”
有人应和道:“不管沈厌是被掳走还是自愿与那魔尊沆瀣一气,只要顾淮烬失去了反抗之力,他也就只能乖乖被我们生擒。”
一片静默中,忽然有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了。
“只是那沈厌可是玄清昔日的徒弟,他对这位小徒弟可是疼爱得紧,玄清此人修为莫测,我就怕他会传沈厌一些宗门秘法……”
一直沉默的宫主在这时冷声打断了他。
“太上长老也是尔等可妄议的?玄清虽然待他那个徒弟犹如珍宝,但他不可能不知轻重。”
“哪怕他就算传授了一星半点,沈厌才几岁?连你们这些活了数百年的长老都不敢说能掌握,他哪怕是旷世之才,也绝无可能。”
觉察到宫主陡然变得怪异的口吻,垂着头的薛晚乔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心底掠过一丝不安的感觉,很快就被他当作错觉压下了。
有人小心翼翼道:“只是恐怕宫主您爱子的满月宴会被那魔头给坏了事……”
宫主拂袖冷笑。
“无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生擒那兴风作浪的魔头与叛逃师门的孽徒……反正过些日子本座就给他办场更盛大的,顺便将庆功宴也一道办了。”
“只要魔尊被俘虏,那魔域群龙无首,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迟早要向我修真界俯首称臣。”
座下众人齐齐应声道:“掌门英明。”
薛晚乔的面容淹在阴影里,跟着他们一道垂首,唇角难以抑制地扬起几分弧度。
只要沈厌被关入重华宫,他只需要一些小小的手段,便能把他给弄出来。
然后……
就取了他身上的骨。
他倒要看看,那素来目下无尘之人的脸上,到时会有什么精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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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魔域的人突然发现,向来不管身外俗物的魔尊开始朝魔宫大肆购进绫罗绸缎,又花重金请来数位有名的裁缝师进入魔宫,然后再不往外界泄出一丝一毫的消息。
也不知在捣鼓什么。
有外界谣传,魔尊这是要举办道侣仪式了。
这个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那天魔尊在失踪十日后回到魔域,不知带回了些什么,原本灵力贫瘠的土壤只在瞬息之间就能和修真界中的那般正常地生长灵植。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整座魔域都为之震惊。
过去从未有一位魔尊能像现任的这样,解决困扰魔域数百年的巨大难关。
于是魔族们联名写了请愿书,希望魔尊能当众露面一次,接受他们的感谢。
谁料魔尊同意后,面对着他们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虽然本座在此事中也出了微薄之力,但你们更应该感谢的,应当是他。”
他点了点身旁的沈厌。
其实早在他一来,台下的人便已经因魔尊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的青年而陷入了片刻的静默。
那人姿容若雪,微弯的眼角含着丝似有似无的笑,气质似仙却又比仙多那么些烟火气,只是站在那里,便叫人移不开眼。
他们两人一道出现的瞬间,明明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但不时相触,互相看着对方都不太清白、还欲说还休的眼神,让一些人敏感地从其间嗅出了非比寻常的味道。
不对劲。
台下已有不少人认出了他,有心直口快地直接喊道:“那边的可是重华宫首席弟子,沈厌?”
沈厌微笑着开口了:“是我,但我早已离开重华宫,与修真界再无关系。”
听到他这话,魔族众人在片刻的沉默后,齐齐弯身下去,向着他的方向,行了数次郑重的谢礼。
沈厌微微一愣。
他身旁的顾淮烬侧了侧身,在他耳畔低声道:“本座就说,魔域的人,可不会管你过去是谁,他们看的,是当下你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沈厌轻笑了一下。
这一点,他早在顾淮烬身上就发现了,
他们两人耳语的小动作却被台下众人悄悄尽收眼底。
魔族们表面平静,实则已经按捺不住心底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要知道,在沈厌之前,还从未有一个人能和他们的尊上这样亲密过。
他们甚至都怀疑自家尊上修炼修得发了狂,天下男女都不爱。
而今不一样了。
从那天开始,魔域街头小巷聊得最为热火朝天的,自然是那两个人。
更有自称是魔宫里知道内情的人的,信誓旦旦说自己亲眼所见魔尊亲手抱着沈厌直接回了寝宫,两人近日还同吃同住,如胶似漆。
晚上搞出来的动静还不小,不折腾到三更不罢休的那种。
于是这半真半假的传言传到最后,就成了“素来冷血的魔尊大人坠入情网为哪般,竟是那个拥有着该死的美貌的男人俘虏了尊上的心”。
其实这一切的开端只是来源于沈厌的一句话。
“尊上,我们到时去砸场子,得要排场,声势搞得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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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整个魔域掌管者的魔尊怎会不知道这些事,但他非但不阻止,反而乐意做煽风点火的人。
后来有一天,他状似不经意地同沈厌将这个“谣传”讲了,悄悄侧眸打量对方的反应。
沈厌这几日一直都在摆弄阵法,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了冷落了他,但顾淮烬总是感觉自己被忽视了。
他堂堂魔尊,居然比不过一个死物。
可笑。
听到他说“道侣”两个字的时候,沈厌正趴在桌上,拿着笔勾画的手指忽然一顿,总算是肯抬头看他了。
“魔域里是这么传的?”
他声线平静,顾淮烬难以从其间揣测到对方在想什么。
他佯装面上染了几分不快:“没错,那些人真是疏于管教,本座这就去把他们好好教训一顿……”
沈厌很快低下头去,没注意到他那带些不安又含着些许期待的眼神。
但他之后的话却令顾淮烬心花怒放。
“有眼光。”
“等回来以后,尊上挑个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