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珣没来由的意识到一点:这份归宿里没有萧愿。
他忽然感觉嘴里的食物没了滋味,白宁深那般钟灵毓秀之人,若不是独身困于在钦天监中,放在朝堂上,怎么着也得封侯拜相。
可这样的人,却偏偏天生不足,偏偏被人视作煞星,终是天公不作美。
不知何时身边的人脚步已经停下,周珣毫无所觉,低着头继续为白大师伤春悲秋,重重叹了口气:唉~
然后这番不看路的行为立刻遭到了报应,他实实在在的撞到了人,脑袋“邦”的一声闷响。对方站的比他稳,没什么大碍,反倒是他向后倒两步没稳住身形,眼见着要来个平地摔。
一只手绕过他肩膀,把人捞回来,又撞到对方的胸膛上,周珣揉着被磕疼的鼻子,边退一步边道谢:“多谢……陛下?!”
萧以谙把人扶稳,手伸回来,看着他撞的通红的鼻尖,强行把眼神挪开,戏谑问道:“这是你的新型碰瓷手段?”
周珣奓毛:“我没碰瓷!”
“那是要搞诈骗?”
萧以谙在现代社会都学了些什么?
“陛下的想法比容嬷嬷的针还要恶毒!”周珣嘤嘤谴责:“您英明神武的脑子怎么会想出来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陛下应该认真反思一下。”
萧以谙:……
“行了,别嘤了。”萧以谙听到憋笑声,转头看了萧明辰一眼,正好对上他露出的牙床,于是思考两秒,拉着周珣转身就走,“朕的皇兄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
周珣:……天家兄弟终于要互相伤害了吗?
萧明辰急忙跟上去,在萧以谙身边嚷个不停:“周大人说的对,您的想法太恶毒了。”他嚷完,又问:“容嬷嬷是谁?”
另一侧的周珣接话:“是一个会拿针把别人扎成马蜂窝的老奶奶。”
俩人好似找到了找到了同频话题,一左一右,在萧以谙身边唠个不停。
眼瞅着话题中心已经从容嬷嬷转移到了萧以谙身上,后者烦不胜烦,停下脚步,打断了萧明辰“陛下小时候翻墙脚滑一下砸到狗身上”的喋喋不休,冷声道:“你很闲?”
萧明辰嗔怪的看他一眼:“我同周大人一见如故,陛下别打岔。”
萧以谙:……
你们都见了那么多面了,现在才如故?这东西难不成还能延期支付?
为了防止萧明辰把自己当年的英勇事迹全都抖出来,他把周珣拉到自己身后,对萧以谙说:“既然你很闲,就去为你母妃抄佛经祈福,没抄够十卷不准出来,锦衣卫守在门前监督。”
萧明辰刚要反驳,但是瞧见两人还牵在一起的手,反驳的话拐了个弯儿又咽下去,目光诡异:“我懂我懂。”说完也不纠缠,揣着手道:“慢走啊周大人。”
洪禄转头与他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诶嘿~
被拉着的人将目光落在那只拽着自己的手上,萧以谙如有所感,颇为守礼的松开。
周珣小拇指动了动,分不清无意识还是怎么,在分开时勾连了一下,恍若未觉般道:“陛下同王爷感情真好。”
“朕母妃早薨,寄养在先皇后膝下,皇兄是德妃之子,先皇后无子,十分照顾朕,又同德妃娘娘关系甚佳,朕同皇兄也算是这深宫之中为数不多的真情谊。”
提到贺萱,周珣眼睛一眨,没说什么。
片刻后才笑着问:“陛下,王爷这种性子,到底是怎么在深宫中活下来的?”
萧以谙刚把头转过来,没看到方才他那眼底的异样神色,反倒被这笑微微晃了眼,回答:“许是修了八卦一道吧。”
不知道这个回答戳到了周珣哪个笑点,他开始咯吱咯吱的笑。
街道上的人朝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有一个大娘看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凑上来,从自己篮子里掏出个热腾腾的包子来,塞给周珣。
周珣刚要道谢,大娘怼了怼他胳膊:“快吃啊,年纪轻轻就得了失心疯,真可怜呐。”
咯咯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不过笑容并没有消失,而是从周珣脸上转移到了萧以谙脸上。
……
临到萧愿和萧明辰回封地的前一日,周珣还未靠近御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争吵声,他当即一愣: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陛下面前大吵大闹?
刚要开门,门就从里面被气势汹汹的打开,吓了他一大跳,萧愿看见他怔了一下,点了个头拍门而去。
洪禄紧张的出来,恰好撞上再度准备开门的周珣,连忙低声说:“陛下同淮南王争执了许久,现在心情不虞,周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谁和谁争执?
萧愿和萧以谙?
他俩争啥?
周珣不顾洪禄的阻拦,径直推门进去,听到动静的萧以谙头都没抬,声音冷淡:“又回来做什么?”
“陛下,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萧以谙才按着眉心抬眼看他,稍稍放缓语调:“你怎么来了?”
“我看陛下和王爷……”
萧以谙打断他:“无事。”
这便是不再让他问的意思。
周珣老老实实闭了嘴,拿起一旁的文书看,期间欲言又止多次,看到萧以谙紧蹙的眉头又闷回去。
良久,他还是没忍住,窸窸窣窣的凑过去,当着陛下的面,一张白纸出现在他正在批阅的奏折上,上面白底黑字写着:生活总会有坎儿,迈不过去就算了,反正是咱腿短,又改变不了。
萧以谙:……你有病吧?
周珣顶着陛下更加阴沉的目光同他对视,片刻后他好像反应过来这安慰人的话术不太能安慰人,又狗狗祟祟的换了张纸: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吃东西,不然陛下您请客,我来吃?
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算盘珠子都崩一脸了,萧以谙被他硬生生的气笑了,但还是传来洪禄给他上了几道点心。
周珣满脸喜悦:陛下对他实在太好了。他就坐在一旁,不时传来细碎的声音,稍稍缓解了萧以谙心中烦闷。他侧头看去,刚好趁此机会,被人怼了块点心在嘴边,周珣眼中倒映着一个他,真诚道:“陛下信我,最好吃的一种。”
胆敢投喂陛下的,周珣当属世间第一人。
屋中安静异常,萧以谙瞧了他片刻,还是张嘴咬下。
甜腻的味道在唇间化开,他向来吃不惯甜食,但看到周珣期待的目光,难得开口夸赞:“不错。”
周珣想要再分给他一块,却被他拒绝:“留着自己吃吧,朕不喜欢甜食,而且……朕怕再来几口会要了你的命。”
虽然语气带着调侃,但周珣大为感动:陛下真懂他!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人轻轻推开,洪禄顶着沉闷的气氛通传:“陛下,白大人求见。”
“传。”
说完他看了周珣一眼,“你先回去吧。”
“哦。”
他刚出门,洪禄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给周珣塞了个食盒,道:“陛下吩咐给周大人准备的,都是最新样式。”
周珣简直喜极而泣,拎着食盒,觉得天气都又晴了几分。
没走多远,他迎面撞上白宁深,后者行色匆匆,看见他才露出笑意来,莞尔一笑,甚至连白发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都闪着光,恍若谪仙。
周珣小心翼翼提醒:“陛下他心情不太好,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大师您小心。”
大师挑了下眉,扫了眼他提着的食盒,道了声知道了,就同他擦肩而过。
白宁深进了御书房,先跪下行礼:“陛下,微臣代替淮南王请御前无状之罪。”
萧以谙没让他跪着,淡声问:“你知道他来求朕什么吗?”
白宁深动作一顿,规矩道:“微臣不知。”
御书房里静谧非常,萧以谙摩挲着周珣留下的那两张纸整洁的边缘,年轻帝王深邃的目光隔着数米落在他眼边白布上。
他从未如此认真打量过白宁深,哪怕他是助他数年的谋士。
都言白宁深足智近妖,偏好独处,不喜人近身侍候,大多时候都是孤身一人,冷僻到无法接近。但同他相处过的人都能看出来,白宁深除了聪明些,同普通人并无区别,还因出身江湖草野和自身经历原因,平易近人,心思活脱,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只是世人大多皆愚,看不出皮壳下的美玉,只当是异状顽石,未曾了解便冠之以妖异之名。
白宁深默不作声,但他其实心中有底的,他不说,抑或是……不承认。
萧以谙显然看出了这一点,没拆穿他,主动挑明:“他来求朕放你走,朕活了那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皇叔他能为一件事卑微至此。”
看到白宁深明显一变的脸色,萧以谙叹了口气,还是告知他:“朕回绝了,所以他才同朕吵了一架。”
那两张纸都快被他搓出毛边了,他无视了白宁深握紧的拳,自顾自的感叹一句:“真稀奇。”
“这么多年了,不止朕,但凡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他的真心,所以你为什么不肯同他离开?”
白宁深白布下眸光黯淡下来,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给出一句:“同他走,微臣会害死他。”
这个答案着实是萧以谙没有想到的,他错愕一瞬,问:“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