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林阿姨送来的药, 时晏头痛的感觉顷刻消散,立竿见影。
在等待通知拍摄的间隙,时晏待在自己的房车内熟悉剧本, 今天上午这场戏,依旧是和林阿姨拍, 由于时间线是打乱的, 今天的剧情要发生在昨天的剧情之前。
此时的母女刚刚和解,关系正别扭拧巴着, 恰好挺符合时晏此刻的心境。
看了没一会,她便没办法专注集中, 而是情不自禁从口袋里取出那张被她揉皱的字条, 小心翼翼在桌面上摊开,抚平,上面的字迹娟秀有劲,字如其人,十分好看。
没办法, 时晏就是如此不争气, 即便是生气,她还是想要将这张纸条收藏起来,不忍心丢弃。
“片场那边通知准备去拍摄了。”赵茵哒哒跑过来, 站在房车门口通报。
时晏眼疾手快将纸条一把夹进桌上的一本书里, 那本书的封面是蓝黄相间,书名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知道了,这就去。”时晏起身下车, 独自朝片场赶去。
今天拍摄的是内景, 完全由道具组搭建完成,就像是进入一家真正的服装店一样。
成为演员进入剧组的每一天, 时晏都在刷新眼界,同时也了解到平时看的戏每一幕的景都是多么不容易,小到一个不起眼的花瓶,都是道具组的心血。
时晏到了没一会,林阿姨也到了片场,她们两人相站的距离不算远,大概也就十来米,但时晏并没有上前去打扰,她虽然没有放弃,但也不想做一个时时刻刻扰人的烦人精。
“演员呢?都来了吧,过来我讲一下戏,有个稍微需要调整的地方。”许导张望着发号施令。
时晏和林清蕴一前一后进入服装店,两人保持距离站着。
“一会时晏你换完衣服,从这边出来,我看了下这里的灯光,出来的效果会好一点。”许导说。
时晏点点头:“明白了,导演。”
“还有,清蕴啊,你这样,先带着时晏走位排一遍,梳理一遍台词,然后我们就准备拍摄了好吧?”许导又交代。
“好。”林清蕴应下声。
接着导演匆匆走开,接着安排其他人,服装店的一角,只剩下时晏和林清蕴二人,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尴尬。
“林阿姨,我们先从哪段开始排?”时晏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林清蕴捧着剧本低头查看,随即回答:“按照今天拍摄的顺序来吧。”期间全程没怎么看时晏的眼睛。
时晏心里难免失落,今日的她也失去了往常在片场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的活泼,整个人犹如一座会说话的冰雕,连笑容都鲜少见。
按部就班排了一遍,接着便进入正式的拍摄。
母亲给贺依依挑了一条好看的裙子,以此来缓解母女间的紧张关系。
贺依依起初不愿意,也不配合,全程冷脸,直到母亲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告诉她:“我准备和你爸起诉离婚了。”
贺依依眼中闪过微妙的惊讶,停顿片刻后,她默不作声拿上裙子进了试衣间。
这一段戏一遍过,接着便是时晏真的换上那条裙子,从试衣间出来,这是一条颇显成熟风甚至还有点小性感的裙子,她缓慢走到镜子前,不可置信地打量自己,这里面的情感有一半真,因为时晏本人平时都不怎么穿这类风格的衣服,相较于性感外露,她更喜欢穿着舒适休闲运动风。
“妈妈知道,你有自己的主见,心思也成熟,所以不会再逼迫你穿从前我要求你穿得那些衣服了,你长大了,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林清蕴站在她身后说。
“您可总算不把我当小孩看了。”时晏鼓着嘴扯了下裙角,转而又说:“我也给你挑一件吧,妈。”
来到一行行的货架前,时晏认真挑选,最后看上一条宽吊带鱼尾裙,端庄得体大气,又能完美地衬出身材。
“也去试试吧。”时晏将裙子递给对方。
镜头一路追踪林清蕴走进试衣间,在一番犹豫之后,她还是选择换上了裙子。
这一段戏,依旧是一遍过。
直到最后一段,就没那么顺利了。
时晏看到换完裙子出来的林阿姨,不免眼前一亮,她好美,就像一条落难人间的美人鱼。
但是她后背的拉链并没有完全拉上,时晏见状,主动上前帮她。
就在时晏的手在拉动拉链触碰到林清蕴的后脊骨时,她不由颤栗了下,整个人都开始变得不对劲。
坐在机器后方的导演敏锐地发现这一变化,立即喊停。
“这里不行,再来一遍。”
3.17/三镜二次/拍摄
“怎么拉链都没拉好,我来帮你吧。”
时晏走到林阿姨身后,低语时的热气不由燃至林清蕴的颈间,令她整个人浑身不自在,耳边传来女孩的呼吸声,似乎也被瞬间放大数倍,林清蕴不动声色咽了咽口水,霎时间表情没太管理好,令坐在机器后的导演出戏,无奈喊卡。
“林老师,今天状态不佳啊,要不咱们调整休息十分钟?”
“十分抱歉,麻烦再试一次。”林清蕴不好意思道。
三镜三次/拍摄
镜头拉向林清蕴光洁白皙的后背,时晏的拇指和食指捏起那颗精致小巧的拉链,一点一点缓慢上移,期间她的其他手指难免会触碰到对方的后背皮肤。
一股难以抑制的酥麻感从后脊骨蹿遍全身,林清蕴被迫主动叫停。
“许导,抱歉,我可能需要调整一下,抱歉大家。”说完,她微微颔首大步走出服装店。
时晏则孤愣愣站在原地,一脸无辜,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影响到了林阿姨。
可明明刚刚排练时候还好好的,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清蕴从片场出来透气,叶琴及时给她递来了水,一边关切问:“怎么了这是,昨天没休息好吗,还是哪里不太舒服。”
闻言,喝了口水的林清蕴不由自主往身后的人群瞥了一眼,确认周遭没人听她们谈话放才开口道出自己的苦恼:“自从时晏向我告白后,我好像没办法拿她当作我的女儿入戏。”
叶琴毕竟不是演员,太过专业性的意见没办法给与她,只好安慰道:“再坚持坚持就过了,时晏剩下的戏份也不多了,我记得她没几天就要杀青了吧。”
还有一点林清蕴没有说,不能入戏都是次要,最大的问题是,自己的身体居然会对时晏的触碰有那样大的反应,这种感觉分明在她告白之前没有出现过。
一切的发生,完全不由得控制。
林清蕴很不喜欢也很不适应这样的自己。
在短暂的调整过后,林清蕴拿出了专业演员多年的职业素养,脑中抛开一切杂念,重新投入到拍摄中,即便如此,她依然还是又连续NG了好几次,这才终于顺利过关。
而时间,也因此来到了下午。
赵茵见时晏久久没回来,甚至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差错,分明只有一场戏,按理来说应该拍完的。
直到在房车前来回徘徊的她远远看到时晏回来,心里的一颗石头才落地。
“今天拍了这么久,我都担心坏了。”赵茵上前说。
“没什么事,今天那场戏拍得不是太顺利,程语枝有没有给我打电话?”时晏问。
一般拍摄时候,时晏身上是不会携带手机的,一来片场人员混杂她穿着戏服也不方便携带,二来,许导这个人严苛,不允许听见片场有极大的手机噪音,时晏干脆也就不带了,交给赵茵保管。
“打了,打了好几通问你有没有拍完。”赵茵立马回答。
“我就猜到了,肯定见我半天没回急得不行。”时晏接过自己的手机,先给程语枝回了电话。
“喂,晏晏?你终于拍完了吗,还以为你要拍到晚上让我一个人去机场了。”耳边传来程语枝小委屈的声音。
“耽误了点,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们一起去市区找家店吃吧。”时晏说。
“那我等你,我先收拾一下行李。”
程语枝今天该回首都了,这次来探班也是趁着学校难得的两天假期,她是他们家企业唯一的继承人,父母对她学业抓得紧。
两人在酒店碰面后,时晏便自己驾车载着程语枝去市区,路上两人便已商量好一会要去的网红餐厅。
“现在是下午四点,预计还有一个小时到,然后吃饭到七点,八点到机场的话,刚好可以赶上八点半的飞机,那我们有两个小时时间吃饭呢。”程语枝在座位上研究计算着。
“两个小时足够了。”时晏笑笑。
“可是我还觉得没待够呢,没想到两天的时间一晃居然这么快就过了,都不知道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呢。”程语枝感叹。
“下次很快就会见面了,因为我就快杀青了。”
“那你接下来不会有其他的工作吗,当艺人很忙的。”程语枝说。
“暂时没接其他的工作,等杀青以后我还得回首都呢,我奶奶八十大寿。”时晏说。
其实走到这一步,时晏也忽然有点不知方向,原先进圈是为了林阿姨,拍戏和她进同一个剧组也是为了更好地认识她,接近她。
现在告白被拒,方寸也乱了。
时晏不可能立马去下一个剧组报道,演戏并不是她的初衷。
“我可能会先回学校上一段时间的课吧,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先。”时晏只能这么说。
“哇,那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有很多见面的机会了。”程语枝欣喜道。
她说得并没有错,首都的顶流大学几乎都挨在一块,而时晏所在的电影学院,出门左拐就是程语枝的首都大学。
其实时晏多想继续待在林阿姨身边,可她没有杀青还赖在剧组的理由,心里盘算着倒计时的天数,情绪也陷入低谷。
网红餐厅胜在氛围好,菜品新颖,但味道也就那样,和时晏吃过得顶级美食相比,这里的东西有些品质与价格不符。
当然,她平时不算特别挑剔的人,之所以没怎么吃,还是源于胃口败给了心情。
吃完饭后,时晏便开车将程语枝送到了机场,二人在大厅告别,未作停留,时晏即刻返回车内,今晚没了酒和朋友,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睡眠。
或许,这又将是一个难熬的夜。
同一时间,首都西郊影视城。
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里,有一个剧组还在拍着夜戏。
进组这段时间以来,池佳怡已经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这是她第一次能有如此多的戏份和台词的剧,即便只是女四号,她也感到心满意足,倍感珍惜。
而这一切,她都十分感激那个女人,如果不是时总的慷慨,无名无姓无背景的她,至今仍旧还扎在群演堆里暗无天日的跑龙套。
今天的最后一段戏拍完,池佳怡可以回去休息了。
由于现场光线昏暗,从房子里出来的池佳怡不小心被人认错,对方把她当作了剧里女二号那位演员。
“你,你认错了,我不是她。”池佳怡尴尬地抬头,让对方看得更清楚。
“啊,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身材实在是有点像,不过我觉得还是你更好看一点。”工作人员夸赞,至于为何用比较来夸赞,原因是那位演员太过嚣张跋扈,常常仗着自己有后台有金主,折磨得大家苦不堪言。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女演员本人给撞见,在那位工作人员离开后,她便立即上前来找池佳怡的麻烦,故意与之撞了一下。
“你和我很像吗?”女演员抱着胳膊,睥睨的姿态。
“不像,不像…”池佳怡小声摇头,她刚进剧组便听闻对方不好惹,平时几乎都是躲着走。
女演员冷笑一声,下一秒啪一个耳光落在池佳怡脸上,继续道:“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连我的瓷你也敢碰,也不去打听打听,惹急了我可以立马将你从组里踢出去,你信不信?”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池佳怡低着头,攥着手指没有反驳对方,她只希望以自己的低微换来事态尽快平息。
“你把我的鞋子踩脏了,蹲下去给我擦干净。”女演员又道,有意刁难。
池佳怡犹疑了一秒,还是缓缓蹲下身去,用自己的袖子帮对方擦拭鞋面上的污渍。
头顶传来女生得意的轻笑声,末了她道:“行了,看你还算是有点觉悟,以后给我多注意点!”说完,不顾还在蹲着的池佳怡,高傲地抬脚离开。
池佳怡浅浅叹了声气,默默起身朝出去的方向走。
*
时晏已经回酒店了,迎接她的是无边的寂静。
在沙发上落座后发了会呆,时晏想起来有几天没和远在首都拍戏的池佳怡联系,于是给她发了条消息。
[时晏:今天收工了吗?]
[池佳怡:嗯(*^_^*),已经回住的酒店了。]
看到回复后,时晏也放心地给对方拨去了视频通话,在等待接听的间隙,她还是简单整理了下自己的外表,好让在镜头里出现时,自己的模样不是那样的颓。
“哈喽,最近还好吗?”时晏笑着和画面里的池佳怡挥挥手。
池佳怡拿着手机走到光线明亮的地方,一脸笑意,“我挺好的,你呢?”
“一般般吧。”时晏耸耸肩。
“时晏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嘛?”池佳怡关切问。
时晏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凑巧看到池佳怡脸部有些不对劲,于是叫她把镜头转一转,池佳怡不明所以照做,结果被时晏看到清晰的五指印。
“你脸上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池佳怡听闻立马用手捂住,支支吾吾解释:“晚上拍的戏里面有打耳光,我没事的,一会用冷毛巾敷一敷就好。”
直觉告诉时晏不对劲,但她并没有揭穿。
直到通话结束,时晏想想仍旧有些坐立不安,因为自己亲身体验过剧组里的勾心斗角,以及居心叵测的人心,再加之周暮现在在S市,池佳怡是孤身一人在首都的状态…
想到这些,时晏赶紧拿起手机给姑姑发了条消息。
[时晏:姑姑,你休息了嘛?有件事情想想还是觉得需要告诉你……]
出差刚回首都的时暮晶,下飞机便收到时晏的消息,原本司机的路线是机场直达公司,时暮晶临时改道,转而去池佳怡入住的酒店。
临近酒店的路边,有一个深夜还在营业的馄饨小摊,恰好时暮晶也一天没吃东西,于是让司机停车,自己下去买了两份。
随即回到车上,继续启程,馄饨的香气瞬间盈满整个空间。
跟了她数年的司机不由道:“时总很少吃路边的小摊。”
“年轻的时候比较注重食材的品质,就餐的环境,现在只觉得,舒服就好。”时暮晶说。
酒店房间,池佳怡还未睡。
已经洗完收拾好的她正在床上复习剧本,此刻的时间离凌晨十二点还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池佳怡就该休息了。
也是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这令她感到极为不可思议,一般而言不会有人这么晚来找她,池佳怡的警惕心瞬间升起,小心翼翼来到门后。
“是谁?”
“我。”时暮晶站在门外,简简单单地回应一个字。
池佳怡喜出望外,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仪容,立即将门给打开,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心跳速度爆表。
“打扰你休息了吧。”时暮晶说。
“没有,没有,我,我在看剧本,您请进。”池佳怡迫不及待让开道路,整个人紧张到语无伦次。
时暮晶抬脚走进房间,顺手将两碗馄饨放在桌上,下一秒招呼呆楞在那里不知所处的池佳怡过来:“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啊,我吗,可以…”池佳怡甚至结巴到没办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时暮晶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十分自然地询问:“最近拍戏还顺利吗?”
“还挺,顺利的。”池佳怡点点头,这样和对方面对面坐在一起吃东西难免有些拘谨放不开。
话落,时暮晶一脸不信地抬眼盯向池佳怡仍在泛红的侧脸。
就这样被盯着,池佳怡的面部持续升温,最终红透不好意思埋下头去,假装吃东西。
“要是在剧组遇到什么困难,就给周暮打电话,她会去给你处理,要是觉得不方便,你也可以打给我。”时暮晶说。
“嗯…好…”池佳怡压低着脸,声若蚊蚋。
待一碗馄饨吃完,时暮晶抽起一张纸巾擦拭嘴角,池佳怡见状立即起身道:“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用了,早点休息吧,我还赶着回公司开会。”时暮晶随手拎起挂在椅背的包。
“您…这么晚了还要开会啊…”池佳怡忍不住小声嘟囔。
时暮晶不免一笑:“紧急会议,挺紧急的。”说罢,她眨眨手,转身朝外走去。
池佳怡顿了一下,忙追出去,“我送送您吧。”
“不用。”时暮晶笑笑拒绝。
池佳怡却坚持道:“还是让我送送您吧。”
时暮晶不再说什么,待二人走到电梯前,池佳怡眼疾手快帮忙按了按键。
电梯下行的途中,二人没怎么说话。
池佳怡一路将时暮晶送至门口,才听到对方转头说:“行了,上去吧。”
“时总拜拜。”池佳怡挥挥手。
“拜拜。”时暮晶抬了下嘴角,随后在司机的护送下低头上车。
就这样,池佳怡笔直站立不动,目送对方的车子驶离,到消失不可见。
池佳怡依旧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内心充满温暖,谢谢你的关怀,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只是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
*
S市
又是新的一天。
时晏今天拍夜戏,只不过不是和林阿姨搭戏。
她差不多下午五点多才到剧组,做完妆发六点钟,此时天色早已黯淡下来,周遭都点起了灯。
时晏所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斜对面的街景拍摄,林阿姨和另外一位男演员,她正远远观看着,耳边不断传来周围工作人员们的八卦聊天声。
就在无人预料的情况下,林清蕴忽然捂住腹部坐倒在地上,看起来极其痛苦难忍。
“快,快送医院!”有人大声喊道。
人群瞬时变得慌乱起来,时晏二话不说奔过去,穿过层层人海所过之处犹如一道风。
林清蕴被人抬上车,时晏也急急忙忙要跟过去。
导演一眼发现她的踪迹,当即喊道:“时晏你去做什么,马上拍你的戏!”
“我一定要去!”时晏咬着牙说完,一股脑跟着钻进车里,关上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