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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采葛又“哎……”地一声，醒了过来。
侯白羽刚把人安置在小山洞里没多久，此时拿着叶采葛的轻剑，正在削木头。
他动作很慢，看起来同样摔得够呛，起身的时候绊了一下，道：“你……感觉怎么样。”
叶采葛道：“还好，还好。”
他的右臂已经肿了，贴在身侧一动不动，侯白羽坐过来道：“胳膊能抬吗？”
叶采葛道：“……不能。你别这么严肃，我又不是要死了。好吧，很疼，腿也有点痛。屁股也是。刚才要是掉在水里就好了。”
侯白羽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草药，道：“掉在水里，就连这点药也没有了，我给你敷上，忍一忍。”
骨头都断了，相比之下，叶采葛不大能感觉到皮肉上的动作，只有碍着骨茬时，已经对疼痛有所适应的神经才会再度紧绷起来，一张脸从煞白忍到发青。侯白羽只是叫他坚持完上药，见他话也不说了，于心不忍道：“疼就喊出来，我不会笑你。”
又将削好的两块木板对着胳膊一夹，用衣料固定好，道：“不要动这条胳膊，我去找吃的。”
叶采葛一倔到底，紧咬牙根半天，此时声音已经哑了：“回来。”
他包裹里还有干粮，叫侯白羽取了，边吃边道：“放着也会发霉，现在吃饱好好休息一晚，是死是活，明天再说。”
侯白羽应了，抱来一堆干草，外袍一盖，就算是张简单的床，只是没有叶采葛那张蓬松。叶采葛躺了片刻，道：“我冷。”
侯白羽又应了，取出包裹中的所有衣服，一层层盖到他身上。
叶采葛：“还是冷。”
那边迟疑片刻，竟然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脱完外袍脱里衣，下摆一撩，露出纤细柔韧的腰身来，借着一点微光，能看出是地坤中难得的结实，叶采葛愣了一瞬，道：“我要你身上的衣服干什么！你把草堆挪过来，咱们凑在一起。”
侯白羽再次没有任何异议地照做，拼了草床，躺在半尺开外安静地闭上眼睛。如此百依百顺，比旭日西升，公鸡下蛋还稀奇，叶采葛以取暖为由展开左臂，将人圈到了怀中，道：“你被铜钱会追上，说到底还是我害的，怎么搞得像你欠了我一屁股债似的。”
候白羽正在试图钻出胳膊，但顾忌他遍体鳞伤，并不敢剧烈挣扎，叶采葛“哎……”了一声，左臂稳如磐石，道：“真的很痛，你不要闹了。”
候白羽道：“一码归一码，你的伤我一定治好，但你如果趁机乱来……”
“你就把我杀了扔到外头那条河里去。”
候白羽折腾了一天，筋疲力尽，已经无心和他计较，两个人团在一起，果然比方才暖和许多，倦意烘上头顶，眨眼的功夫，人就困了。叶采葛疼得精神，晃他道：“我睡不着。”
侯白羽轻轻嗯了一声：“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吐字迷迷糊糊、拖拖沓沓，原本清亮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哼叫，叶采葛听红了脸，心脏快要冲破胸腔，弹到山洞外面去。他又晃了侯白羽一下，道：“说点别的，你怎么会加入虚舟的？”
侯白羽清醒了一点，字正腔圆道：“周帮主是我朋友的亲戚，看我在长安混不下去，收留了我。”
叶采葛酸溜溜道：“哦，看不出他那么好心。”
突然，侯白羽一巴掌摸到了他脸上，叶采葛道：“侯白羽！我就说他一句，你就要打我耳光？！”
谁知那手摸着他的脸颊移动，停在印堂附近，开始沿着眉骨的轮廓轻轻揉动。侯白羽累到无法睁眼，闷在他怀里道：“是不是疼得睡不着？别吵，给你按一会。”
叶采葛不敢说话了，脸颊被那只手源源不断地揉出热意，不知被摸去没有，小心思运转几圈，很快又沉入梦乡。再一睁眼，侯白羽已经采了大把鲜果与野菜回来，按照颜色种类分好，道：“多吃点野菜，天冷，果子还少。先挑颜色深的吃，红的我拿不准，也许有毒。”
叶采葛只恨自己胳膊折了，无法大力鼓掌，怀揣万分敬佩问道：“你怎么什么都懂，会认吃的，会接骨，还会按摩，怎么学会的？”
侯白羽这时又在仔细端详面前的几根木棍，要选两根出来生火，一边比对木质，一边说话，神态还算放松：“我父亲生病，伺候过两年。”
叶采葛道：“是跟苏堂主学的么？苏信闲。”
侯白羽停手想了片刻，道：“拿药是跟他学的。认识他没多久我父亲就死了，所以没学多少，不然可以再给你找几样草药。”
叶采葛道：“都说你跟苏堂主有仇，明明关系很好嘛。”
侯白羽不知他又在吃胡醋，道：“信闲是我好兄弟，我们哪里有仇？”
“帮会都这么说，说你是泽兑，你爹想你娶个泽兑女人，不许苏信闲提亲，苏信闲才转修离经易道，毒死了他。”
以前的版本，大多是“苏信闲医术不济，治死了侯白羽他爹”，这些还都被侯白羽暴力镇压过，哪知道屡禁不止，越传越离谱，侯白羽握着两根木棍，又开始皱眉了，好像不需要钻木，“呸”地一吐，就能口喷火焰将树枝点燃：“这都什么跟什么？！我……”
叶采葛忙道：“消消气，不气啊，不要气。”
侯白羽长舒一口气，道：“乱七八糟。”
“信闲的确后来才修医术，但功夫扎实，是我父亲病入膏肓，本来就没剩多少日子。他帮过我很多，这些谣言坏他的名声，我居然不知道……”
不知是否是错觉，自从掉下悬崖，侯白羽行事交谈的性子变得缓和许多，至少不再对自己充满防备，摆弄摆弄树枝，苏信闲的事就过去了。叶采葛猜他心情见好，终于扭捏道：“那个……卧床的人……如果如厕……要怎么办……”
侯白羽刚摸了一颗浆果下肚，道：“腿还在疼？”
叶采葛道：“疼。我右腿着的地，可能伤了筋。你，那个……可不可以……”
侯白羽道：“不会吧，昨晚我看过，腿上没什么问题……啊！”
他刚起身，又马上蹲了下去，慢慢蜷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叶采葛道：“怎么回事？你吃的什么果子？红的还是黑的！”
侯白羽道：“红……毒……呜……”
叶采葛拔地而起，拽过水壶道：“喝水！快喝水！”
侯白羽：“呵。”
叶采葛：“……”
侯白羽迅速扣了他手腕，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容，与之对视：“想占我便宜？”
叶采葛险些被这幅笑容闪瞎了眼，道：“没有，不是，又疼了……帮帮忙，侯白羽，白羽……”
侯白羽半搀着人道：“帮你如厕？”
叶采葛道：“嗯嗯。”
侯白羽：“也不是不可以。”
叶采葛：“多谢多谢。这两天就麻烦你……”
“除非你另一条胳膊也折了。”
双手一松，叶采葛果然稳稳站在原地，只是右腿偶尔颤抖，不似作伪，侯白羽道：“怎么真的没好？我扶你。”
叶采葛挥开他，笑道：“逗你的，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
也只是觉得侯白羽机敏中夹杂的几分傲气十分惹眼，不由总要逗弄，转身走开，头顶却被人拍了两下。清亮的嗓音夹着笑意，仿佛温柔一掌，打在后背，荡向心头：“嗯，好，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