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呼……”
细微的扇风声从一片昏沉的浓雾中传来, 周围的雾气被分开一条道。
道路尽头是似有所感,向着这边望来的陆行舟。
“呼呼呼。”
“……什么东西。”他微蹙起眉,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但却好似没有威胁。
陆行舟没有刻意去搜寻,毕竟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令牌。
他继续半弓着脊背, 像只寻找调皮小老鼠的猫似的, 点起肉垫无声而轻巧地扫过一片范围。
“铮——”
寻找到半途, 他突然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右侧方射出一把短匕,刀锋闪过一抹寒光,齐根没入地面中。
陆行舟出手得突然, 完全没有预兆,却没能钉中任何在暗中潜伏的东西,他余光向那里瞥了一眼,那个地方空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
明明有感觉到那片空间突然传来波动。
但不远处的祭坛上的光亮愈演愈烈, 夹杂着的微妙滋滋声也清晰可温, 他压抑下胸腔剧烈的疼痛,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地面上来。
【你在干什么呢?】
一声踟蹰又轻巧的声音却突然响起,距离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陆行舟幽深的瞳孔一瞬间紧缩竖起, 指尖锋利尖爪毫不停顿,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划去——
但出乎意料地, 再次扑空。
【好凶……】
那声音再次响起, 是在远一点的地方, 嘟囔了一声之后, 仍然不死心地问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陆行舟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什么, 但没等他问出声, 那东西就再次说道。
【这里已经开始有空间乱流了,还呆在这里就是等死,你们为什么还不走?】
“空间乱流。”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眼前无形的东西分明是可沟通的,就像之前游戏中提供信息推动剧情的NPC一样。
他想了想,还是直接询问道,“什么是空间乱流?”
一抹昏暗的月光偏移向他身后的空地,那里的空间一阵扭曲,随后便浮现出一个东西笔直的轮廓来……
“咔哒——呼!”
一般十分眼熟的伞滑开卡扣,在半空中不断上下扑着自己的伞面以保持平衡。
黄色的油纸表面上竟然镶嵌着一只硕大的眼睛,三根长长的睫毛一上一下地眨。
不认识,但是居然觉得有点眼熟,是……妖怪?
【那家伙已经没救了吧,现在这么危险为什么还不赶紧走?】
那把伞再次出声道,转向祭坛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转回来时就看见眼前的年轻男人周身的气场更冰冷了一点,“不劳费心,告诉我空间乱流是什么。”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身后很大一块雾气瞬间消弭无形,就像是被一阵悄无声息的大风刮走,生生空了一块,只有从扭曲缝隙中,泄露出一点人力所不能撼动的,极为浩瀚恐怖的气息。
陆行舟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上前一步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伞妖攥在手里,随后向着一个方向迅速赶过去。
【你你你……干嘛去啊?!好晕好晕……呕!】
……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不仅玩家反应不过来,就连掌控着整片雾气的【母亲】一时间也没察觉到,等雾气被卷入乱流中消失大半后,所有人才意识到——
好像要变天了。
“什么情况?”
方北冥原本正闭着眼睛,梳理流过身体里的能量将它们收为己用。
察觉到祭坛正在微微摇晃,它腰窝上的一只眼睛才睁开,阴恻恻地看着周围。
眼前原本占据大半青石面的怪物已经缩水了将近一半。
虽然也很庞大,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看起来令人生畏,就跟一只幼年的鲸鱼搁浅在岸边似的,是能接受的大小,同时又有点可怜。
方北冥走上前去,将一根垂落在外的触手捡起来。
上面的吸盘已经变得漆黑碳化,真被烤焦了似的,他便知道,眼前的怪物离彻底变成一堆灰的时候不远了。
【好像出事了。】
祂拧着眉起身,言简意赅道,随即便将铺出去的雾气场收回来,方便积蓄点力量应付突如其来的情况。
“能出什么事?那些人类找到第三枚令牌了?”
方北冥笑得蛮不在乎,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似乎膨胀了某些东西,让他和母亲说话都有了点底气。
“不过是垂死挣扎,没用的。”
……
原本浓黑中透着诡异猩红颜色的天际,突然被分割成无数个深浅模糊不清的色块,好像这个世界突然卡顿成了马赛克,连薄云都是一帧一帧地流动。
那些空间乱流就像无形且恐怖的罡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卷着什么东西消失。
“咕噜……”
原本热闹的街道现在人烟寂寥,只有那些被吹落的灯笼偶尔轱辘打转,碰到残缺的桌子腿就停下,然后又被慌不择路的人或者怪物踢到另一边去。
原本还活着的基本在投票那个地方周边徘徊,但那里也恰好是变异最为集中的地方。
已经有不知道多少玩家被卷进乱流中去,幸运点的被送到副本另一个地方,倒霉的说不定就再也出不起来了。
“哥,这些交错的空间和之前外面的那些不太一样,不仅更强了,而且……”
林朝朝说不出那种感觉,之前他和他哥还能教顾郁怎么在空间缝隙中穿梭,现在完全只能狼狈躲着。
“是不一样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变化是好是坏。”
文杭半蹲在屋顶,扫了眼陆陆续续从变浅变淡的雾气中走出来的玩家,又将目光投向祭坛中心处,即使那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身在绝境时,一切变化都令人欣喜,他们宁愿死在这些肆虐的罡风里,也不愿意在毫无希望中走向毁灭。
……
【你要找什么呀??】
那把伞终于被放开,在半空支棱起来。
陆行舟终于想起来它是刚进入这块地图的时候,和顾郁碰面时他身后飘过的一个小妖怪,大抵是被压榨过,现在就显得格外警惕。
“找……一个小孩。”
他说话的时候有点气喘,被按在面具下的脸神情看不真切,但是握着刀的手有点发抖,不断搜寻某样东西时看起来有点慌。
陆行舟记得埋着陆潏湟的尸堆就在这个地方,离祭坛不远不近,可以让他隐约感知到顾郁残留的气息,也不会轻易被方北冥找到然后一下子掐死。
但是现在,那片空间的雾气已经荡然无存,地面上的东西一览无余——
那里什么也没有,那堆尸山已经消失不见。
连带着里面的小孩一起。
【喂,你……没事吧?】
那伞妖看着刚才刀锋一样的男人陡然颓下挺直的肩背,像被谁打断了骨头似的,有点迟钝地明白他要找小孩的含义,莫名带了点同情。
它有点难为情,但还是努力克服了社恐,晃到那人身边用伞尖戳了戳他。
【别太伤心,这种程度的动荡显然不是我们能参与的,虽然你也很厉害呢。】
【空间都要塌陷了,我们这些有着脆弱肉身和无用技能的妖怪,能保住自己的命都很艰难了,更遑论要救别的妖怪呢……】
但还没等它说完,一直沉默的年轻男人就撑着膝盖起身,摇晃了一下才稳住身形,然后自顾自向着前方而去。
【哎哎哎,你去哪啊,我感觉到前面有乱流向着这边来了,哎!】
那伞妖追上去,急得将自己完全撑开了,里面藏着的东西“啪嗒”一下掉下来,在满是灰尘的地面砸开一个小小的圆形。
一人一妖下意识看过去,然后都愣住了。
安静躺在地上的居然就是那枚无故消失、被他们苦寻已久的令牌。
它安静地躺在地上,好像被迫断掉信号又猝不及防被接上,半透明的表面闪烁着断断续续的亮光。
……
“咳咳……咳唔。”
小孩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但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实在太大,快要将他藏身的这座尸堆吹散架。
或者那根本不是风,陆潏湟在迷迷糊糊中想,更像是某种精纯而刻板的数据流,就像顾郁曾经教过他感知的,名叫空间规则的玄妙东西。
压力太强,他不得不闭着眼睛,但总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隐隐约约有点耳熟,不知道是不是陆行舟来找他来了。
【——!】
【————!!!】
随着带着震颤的嗡鸣在整片空间中飞速划过,在遇到蜷缩成一团的小孩时顺便将他包裹住,保护他不被泄洪一样声势宏大的数据流冲刷走。
小孩没感觉到危险,才偷偷地睁开眼——
一整片浩瀚星河在眼前缓缓流动,无数细小的星子闪烁着银蓝色的微光,顺从着某种轨迹不断交错着流淌,里面蕴含着无可撼动的空间规则。
那些规则,不如说是来自另一片完全不同空间的侵略者,尽数在向着这边施压,源源不断地从那些裂开的空间缝隙中流入,强势地洗刷着里面混乱的一切。
陆潏湟身边那些破烂的保护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他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下,抿着唇想回去的办法,身后却伸过来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只手有点凉,小而细软,是一只半大女孩的手。
陆潏湟愣住,几乎有些难以置信,而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橘子,呆在这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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