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ba怎么了, 躺在地上睡觉很凉的……”
灰蒙的浓雾中,突然传出一声细小的嗫嚅,然后下一秒就被捂住了嘴。
清浅的红色月光从遥远的天际倾泻而出, 不过只有薄薄的一层,但也足以让他们意识到, 天快亮了。
“嘘。”
陆行舟弓着身体, 靠在祭坛边缘下方的青石壁上, 借着隐隐绰绰的暗影掩住身形。
大章鱼最后留下来的气息足以将他的气息完美掩映,但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陆潏湟睁圆了眼睛看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脏兮兮的手指摸上陆行舟捂住他嘴的手,安抚地轻捏了捏。
将他baba哄人的小动作学了个十成十。
在祂升起无边浓雾,将整片空间都笼罩起来之后,小崽子便突然恢复了半个小孩身形。
确实是半个, 上半身是小孩, 下半身是八条灵活的章鱼触脚, 牢牢地缠住陆行舟的小臂, 流水一样缓慢蠕动。
幸好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否则他这幅样子非得被玩家针对不可。
现在距离特殊投票结束已经有大几分钟, 祂为了不出差错,在最后关头不惜暴露出自己的身形, 将所有人都禁锢在了这未知的雾形成的囚笼中。
还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陆行舟紧抿了下唇, 嘴角破了的伤口被扯到, 刺痒发痛。
他想到将剩下的玩家聚集在一起, 打断献祭的进度, 方北冥就没有那么多力量能供给。
他想到那不知所踪的第三块令牌, 如果拿到并顺利激活, 不知道会不会重新进入一次竞选。
他想到……
没用的。
陆行舟几乎冷酷地想,已经没用了。
失去了顾郁这种拥有比肩空间规则的助力,在竞选中被欺骗然后落败后,单凭现在这些稀稀拉拉疲倦不堪的玩家,要扭转眼前的局面,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陆行舟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呼吸,面具里又湿又闷,几欲窒息。
他眼睫微颤,之前受到刺激的泪腺肿胀刺痛,脸上的泪痕干掉之后难受得很。
没用,他却不能不去做。
不为自己,也要为了怀里这个尚且稚嫩的小崽子,还有……
陆行舟将小孩从怀里揪出来,那些缠紧的触手一根根脱离,在半空中无措地蜷缩起来,紧紧交缠。
“在这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到时候我回来接你。”
他将小孩塞进身旁堆叠起来的尸山中,挖开层层叠叠的衣服血肉,将小孩深埋下去,不泄露一点气息来。
“baba要去哪里?”
陆潏湟扒着拦在脸前不知道谁的一截手臂,仰头看着正将洞口一点点填埋合上的陆行舟,眼眶慢慢泛起微红。
他不安地伸手出去拽陆行舟的衣袖,声音微颤,“baba?”
陆行舟漠然地看着小孩的动作,直将他看得瑟缩起来,迟疑地放开手才罢休,然后将那只小手也塞了进去。
最后一点从外面投进来的微光消失在眼前,陆潏湟只能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
“别出来。”
*
“靠……”
白射一只手按在腹部被洞穿的地方,勉强打起精神注意周围的情况。
这片雾气不仅是遮挡视线的作用而已,里面随时会窜出来几个没有神志的怪物,追着玩家进行无差别屠杀,纠缠不休,防不胜防。
就连白射这种S级玩家都被追杀得疲倦不堪,更何况其他等级更低的。
“吼!”
怪物的低吼声突然在他的左侧方响起,白射瞳孔紧缩,只堪堪将双臂在胸前交叉,护住自己的命脉——
一只手比怪物的攻击更快伸过来,将他往旁边一提。
“我靠,是……谁?!”
拿到攻击险之又险地从白射的脑袋边擦过。
那只手跟拎着个小猫小狗似的,将他往旁边潦草一放,手起刀落就将那只怪物头给削了下来。
这时白射才看清楚出手的是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陆,陆行舟?”
那人看都不看过来一眼,只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看着冷淡又疲惫。
“你……专门来找我吗?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白射有点尴尬。
一开始知道顾郁是怪物的时候,他实在震惊,只觉得被骗得团团转的自己实在可笑,后面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献祭。
但现在基本大家都知道,顾郁才是站着人类那一边的,只是和他们一样中了方北冥的陷阱落败了。
“起来。”陆行舟随手将刀上的血甩掉,鞋尖踢了踢他的侧腰。
“帮我找到失踪的第三枚令牌。”他言简意赅道。
“这……真的还有用吗?”
白射愣了一下,低声道,但他也明白,除此之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陆行舟没理他,直接往前走去,白射连忙跟上,看他陆陆续续出手又救了几个玩家,然后要求他们帮忙找令牌。
那几个玩家都得令去了祭坛边上,倒是一开始的白射还在跟着。
见陆行舟投来一个疑问的目光,他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你觉得除了刚才那次,顾……郁还留有后手吗?”
“什么?”陆行舟彻底停下脚步,将漠然的视线移向他,语气分辨不清具体情绪。
“你想说什么。”
跟个刺头一样的年轻男人讪讪地住了嘴,要按照平时他肯定已经暴躁得不行,但现在除了一点羞愧,居然也没有不耐烦。
还没进入最终副本之前,他是知道眼前的人和那只怪物是有多黏糊的,相处时常看得人牙酸,不管是谁站在旁边,都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
但是直面爱人被陷害后受伤沉睡,甚至身体不久后都要被压榨干净成为肥料,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白射光是代入一下自己都感觉要疯。
眼前的人却还能冷静到几乎冷酷的地步,是已经压抑到了极致,可不代表他有耐心听自己在这里叽叽歪歪,问这问那。
“我不知道,有或者没有,你只等着看就好了。”
陆行舟语气果然冰冷,转身看向被浓雾遮挡的天际,良久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有没有,我都不可能引颈受戮,等待刀锋落下。”
白射蓦然心底一震,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
“说的也是,那我也过去找令牌了,你……保重。”
幽蓝色的倒计时分秒不停地变换着数字,祭坛上一整块青石表面在不断颤动。
陆行舟能听到夹缝间小石子滑动的咔咔声,有隐隐约约的光在浓雾中闪烁不定。
献祭快开始了。
*
【快开始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坐在祭坛边缘,避开了正中心一点点亮起的图腾。
猩红色的暗光从那些纵横交错的、深深的凹槽中散发而出,呈放射性向着周围迅速蔓延,就像是一整片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尘封已久的禁锢散去,内里的狰狞和贪婪终于展露于天光之下。
【离那里远一点,这方阵法的威力可不是现在的你能招架的,一不小心脱皮断骨的我可不管你。】
祂似笑非笑道,视线紧紧观察着躺在图腾之上的巨大章鱼,那里不多时果然传来“滋滋”的烧灼声响,一截伸在外面的触手尖尖已经蜷缩起来。
但那只是刚开始罢了。
【我已经感觉到了,那股来自于它的核心能量,纯净又清甜,真是……】
方北冥怪物形体上面的眼睛睁开了一些,证明着它的力量恢复程度。
而随着祭坛上的图腾边边角角都被点亮,方北冥能感觉到枯竭的内里缓缓流过一股清泉,里面蕴含的能量纯粹到恐怖,却又温和有若春雨甘霖。
是和他们这些怪物的暴戾恣睢完全不同,又极其容易上瘾的奇异滋味。
“滋滋……滋啦……咔!”
图腾上的红光针刺一样扎进怪物软腻的表面,毫不留情地将内里翻搅得天翻地覆。
它就像是小贩手下任由摆弄的板烧鱿鱼,被烤得痉挛蜷缩,哔啵作响。
祂计算着红色月光多久会从微弱变强烈,那些雾气屏障能维持的时间,还有图腾压榨着大章鱼体内能量的速度,虽然勉勉强强,但已经足够了。
但……祂将视线投向仍然浓黑的夜色,总感觉有些微妙的不安。
祂在心里将计划迅速过了一遍,没有逻辑性的错漏,也没有可钻空子的间隙,几乎能说得上完美无缺,轻易不可能被撼动。
全盛状态下的顾郁尚且难以破局,更何况现在半死不活的时候,
应该是即将采撷果实的过分喜悦和激动,有些影响到了判断……
祂的手按住有些闷痛的胸腔,好似里面真有一颗不断跳动的心脏似的,一时间有些新奇。
……
“我靠,那东西到底哪里去了?!”
几个玩家几乎是趴在地上一点点地摸,环境太过昏暗,几人找了不久就觉得快要患上夜盲症了。
“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突然有个玩家疑惑出声,“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之前有一个环节是抢夺令牌,这么要紧的东西,就算它看起来再不起眼,也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
“在万众瞩目之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难道不诡异吗!”
他越想越奇怪,抬头看向同行的几个玩家寻求认同。
但他抬眼,却看到周围一片空荡,刚才还在抱怨的几人,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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