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月光被阴影吞噬。
天地重新陷入沉寂的混沌, 像是玩家最初刷新进副本时候，感受到的消弭感知的极致黑暗。
随后——
“啪。”
悬挂在长街的小摊店铺上的那些破旧灯笼，倏忽被一阵风点亮。
明明温和而微弱,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却耀眼灼热，瞬间吸引了所有惶惑的视线。
“啪、啪、啪……！”
灯笼的橘色暖光有一个接一个, 顺着长街的轮廓渐次亮起, 荡漾成深深浅浅的一片光海。
“这是……什么？”
托那些灯笼的福, 玩家已经能重新看清楚周围的景象，甚至比在月光下看得更清楚几分。
【叮叮叮——】
空灵清脆的铃声还在响起，而随着它由远及近, 混乱空荡的长街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卧槽，这是什么？”
一个玩家惊骇地倒退两步，看着悄然浮现在身旁，坐在一家卖元宵小店椅子上的白色影子。
那个身形肖似人却有着怪物头颅的白影动作缓慢, 捡起地上的筷子, 继续吃着桌子上还剩一半的元宵, 同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咯吱。】
【咯吱咯吱。】
整条街都慢慢被这种东西充满, 它们行为姿态诡异非常，且不知道具体实力和目的是什么, 一时间，不管是玩家还是怪物都不敢轻举妄动。
“baba, 那是什么？”
陆潏湟有些害怕地将脸埋进陆行舟的怀里, 虽然缺少常识, 对“鬼”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小孩子似乎天生就很怕这种东西。
“嘘。”
陆行舟隐匿在面具下的神色有些凝重, 手压在小崽子的头发上按住他, “没事的, 不要怕。”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隐隐变成野兽利爪的手，将继续寻找顾郁的念头暂且按下，转身带着小孩隐藏进角落处。
【叮咚！】
熟悉又陌生的机械声在整个副本上空响起。
它平铺直叙地念着关于副本的简介和任务，却不再是之前游戏系统的声音。
【请本场游戏的参与者确认副本信息无误：当前空间坐标代号“金碧辉煌”，参与者人类及高纬度生物**……】
这让有些敏感的玩家都暗中松了口气，至少知道了这个副本是中立与玩家和游戏之间，明面上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而随即，机械声所道出的内容让他们神色微变。
【本次游戏简介：这是一个妖精百鬼共生的时代，巨大的血月时常照耀在这片神弃之地，压制着其中怨气横生的邪灵，不入轮回，不得往生。】
“嘎吱。”
黑色的软布底踩上浸了血的木板门框，腐朽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轻响。
顾郁无声跃出通道，随着其他从房子中涌出的玩家隐入人群，微抬起头看向发出声音的虚空。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每隔万年，这里的怨气都会达到阈值，稍不小心，无数妖精鬼怪就会冲破禁锢，为祸世间。】
【神祇为此颁布下新的世界法则：每逢月食降临，所有禁锢一消而散，最为强大的鬼王将踩着无数妖怪的尸体诞生，获得救赎和新生……】
目前为止听到的讯息和他推测的都大差不差，而且那个神婆NPC应该不只是这一处房屋里有，能力足够经验足的玩家基本都能掌握住这个信息。
而顾郁也敏锐地察觉到，随着副本背景的念出，那些充斥在街上的东西行动便愈发自然灵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似的。
【啊……吃完了……但还是饿……】
他甚至能听到身旁的一个白影发出茫然又不满的声音，然后愤怒地将碗沿捏碎了一个角。
顾郁按了按脸上的面具，稍微感到有点棘手。
“这东西是NPC还是boss，在这个副本中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
还不等他深思，空中的机械音开始播报游戏任务——
【本次游戏主线任务：所有副本参与者，努力从历时七日的“百鬼夜行”中存活，两方阵营通过合理竞争，选拔出新的王。】
“这个副本时限只有七日，感觉还是太紧了……”
“首要任务是存活下来，救命，我差不多知道这个副本的难度是什么了，简直地狱级啊啊！”
地面上隐隐出现一阵骚动，那个声音顿了一顿，又接了一句——
【王将带领一方走向最终的胜利。】
“果然是不死不休的对抗战啊。”
隐藏在深处指挥怪物的声音发出一声轻笑。
随后一道身影从阴影中显现出轮廓，一只修长的属于人类的手，接过被恭敬递过来的面具。
“真是有趣啊。”
他彻底从黑暗中走出，面具下的眼眸幽深，直直看向站在人群后的顾郁。
“又要和……再交一次手了，希望这次能赢。”
他歪了歪头，看向刚才递面具的那个玩家，“你说是吧，斐经纶？”
戴着恶鬼面具的清瘦男人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才点了点头，声音平平地回应道，“是的……”
“我们会赢。”
*
播报声结束，所有房屋的门自动敞开，无数玩家或者顶着面具冒充的怪物都涌入了长街中。
原本还有些荒凉的地方顿时人头攒动，扮演摊贩和老板的白色灵体发出吆喝的古怪声音，夹杂着玩家和怪物混乱的动静，长街上一时热闹得跟开庙会似的。
“哥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好不容易在挨挤的身体中脱身，到了一个稍微大点的落脚地。
林朝朝烦闷地吐出口气，问面前的文杭道。
文杭没有正面回答他，或者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你的面具是什么妖怪，技能又是什么，掌握得怎么样了？”
刚才他们分开了一会应对怪物，恰好是技能变化的那段时间。
“具体是什么妖怪我也不太清楚……”
林朝朝还没说完，就情不自禁地“汪呜”了一声，惊得他瞬间瞪大了眼。
“什么鬼汪呜？！”
文杭静了一瞬，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看了眼他脸上面具的彩绘，“……是涂壁。”
“一种经常躲在墙壁中的怪物，会发出“鸣汪”的声音，一旦听到的人不回答它，就会被它吃掉，简而言之，是一堵会吃人的土墙。”[1]
听完文杭的解释，林朝朝已经完全呆滞了，“这他妈什么稀奇古怪的能力？？？”
还没等文杭分析怎么利用好新技能，余光突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
房屋之间有着极其狭窄的一条暗巷，又由于这条街并不是单向而是层叠往复的，房子之间背靠着背，又挤出一条缝隙来。
暗巷的宽度怪物大多挤不进来，这里便汇聚了不少想要避开混乱中心的玩家，每隔几米就能看见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
一大一小此刻便靠在巷子深处，注视着不远处透出来的暖光。
小的影子动了动，发出一道很轻的气音，“我们现在要去找baba吗？”
“再等等。”
大的影子弓着腰半蹲在地上，腰腹线条流畅劲瘦，像一只蛰伏的雪豹般，柔韧中暗藏十足的爆发力。
但奇异的是，他身后竟然竖着两条灵活又蓬松的猫尾，在狭窄的地方憋屈地蜷缩起来，同时有些不熟练地缠住小崽子的身体。
“呼……喵呜……”
陆行舟的面具和其他歪瓜裂枣的野兽不同，是极其精美的红纹黑猫面，特征很明显是猫又。
这是一种极其凶悍的妖怪，攻击力高，性情残忍暴烈。
变异来势汹汹，好像埃博拉病毒侵占脑内神经。
陆行舟有时甚至会被影响行动和思维方式，比如看见鲜血会兴奋到瞳孔紧缩，偶尔会忍不住呲尖牙什么的。
安静了没一会，小崽子又伸手去抓他的尾巴。
“baba，你的尾巴好漂亮，好软啊，和我的不太一样。”
陆潏湟也是猫科，但却是一只完全无害的小狸猫，一爪子就能撕碎那种，目前看不出来有什么技能。
“……别闹。”陆行舟按住他的头，微叹了口气。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陆行舟勉强压□□内翻涌的力量，带着小孩站起身。
但下一秒，另一端的巷口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陆行舟？”
带着天狗面具的男人站在逆光处，声音中带着一点讶异，同时有些踌躇地靠近了一大一小，“是你吗？”
“斐经纶。”
陆行舟的尾巴将小崽子往后一拨，然后转向那个熟悉到不需要摘面具也能认出来的前队友。
猫狗天生就八字不合，可能是受面具影响，陆行舟总觉得斐经纶身上传来一股令人不适的味道，让他很想呲牙炸毛。
“你怎么在这里？”
斐经纶还在向这边靠近，“就路过，顾郁没和你在一起吗？反而这个小崽子跟着你。”
看着陆潏湟往后缩了缩，他啧了一声站定，单手插着兜。
“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我之前还给你削过水果照顾过你一段时间呢，没良心的小崽子。”
那股不适感让陆行舟的尾巴毛要炸不炸，蹙着眉正要让他离远点。
视线微微偏移，却看到斐经纶身后挺远的地方，立着一堵瘦高的墙。
陆行舟：“？”什么东西？
那堵土墙存在感极低，如果不是他朝着这边做手势，陆行舟可能还真的注意不到他。
面前的斐经纶歪了歪头，语气带笑，“怎么了？”
而在他背后，林朝朝迅速又无声比划着手语——
“他是一只怪物。”
作者有话说：
舟舟：挠人大猫（炸毛）
只能说，反派在下一盘大旗（沉思）
[1]妖怪涂壁的解说，来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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