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之渊回宿舍，把自己压箱底的布包揣在了身上。岳瑾在门口等他，给他展示手里的钥匙。
“路线图已经发在你的任务栏里了。”岳瑾语气轻松，“我们要从白塔侧后方出发，绕很大一圈，所以要飙车。”
“这次得我来开车吧，你是作战主力。”
岳瑾想想也是，一口答应。
但解之渊还是有点心神不宁，手搁在额头上挡着眼睛小声呼气，过了一会儿透过指缝看岳瑾。
“我有点紧张。”
“我都没事，你怎么反倒紧张起来了。”岳瑾拍拍他，“荒兽潮年年都有，我都跟着出任务多少年了，手底下拆出来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解之渊知道他没吹牛，很自然地被他逗笑了。“行了，没事儿了，赶紧出发。”
“还有十七分钟，换完衣服在门口集合。车牌号你记得，还是上次那辆。”
“武器呢？”
“按两个a级哨兵权限分配好的。我会检查。”
解之渊嗯了一声，顺着走廊飞跑出去。岳瑾跑得比他快，没走电梯，直接一层一层往下蹦，抢着准备去了。
他的装备还在对应的更衣室里摆着，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向导那边的走廊里人也很多。配对的哨兵向导其实不太适合一起行动，精神力和战斗力高于平均值的他是例外，但这一次她们也出动了。不一定直接出白塔，但是会监视防御线后方，随时可以出动解决哨兵的暴动问题。
只是匆匆一眼，解之渊便离开了。
往常在虚拟游戏里练习的装备动作派上了用场，与岳瑾汇合、弹药武装、坐上副驾驶，总共只用了七分钟。他和岳瑾的车在车队里排着，位于中间，前后左右都是和他们一样准备出动的队伍。
车灯都没有开，地下车库里黑压压一片，只能听到此起彼伏远远近近的开车门和装货声，以及平静下来时周围人的心跳呼吸。解之渊没有哨兵的暗视力，判断不了到底多少人。
他施加了一个精神屏障，把岳瑾和周围隔开。“还有人在进来。”
“大多数哨兵都出动了。白塔固有的防御工程里哨兵起到的作用并不多。”
解之渊沉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不害怕。”
“我觉得这件事很正常……我每一次都安全回来了。没有伤亡。”岳瑾说着，把手搁在解之渊腿上拍了拍，“我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解之渊松开档把，攥了一把岳瑾的手，又松开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像还隐隐松了口气似的。
岳瑾：“你的链接通道关着。”
解之渊：“我有点害怕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前面的车启动了。点火的声音在地下封闭空间显得很响，解之渊也跟着拧亮，仪表盘的幽光下显得他的脸好像化在黑暗里。解之渊本来以为岳瑾还要说什么，结果岳瑾直接按开安全带扣，探过去在解之渊脸上亲了一口。
“我才不管。”他嘻嘻笑。“打开啦。搞得像你不爱我了闹分居一样。”
解之渊哑口无言。前面的车开动，他跟随指挥踩下油门离开车库。
外面的风流进来，场景从地下的全黑变成了开阔的夜空，人类和荒兽的咆哮无限膨胀，震天动地。约百辆和他们一样的车分头行驶，有一些甚至立刻爆开了橙红色的火舌，陷入交战。
解之渊冲到几公里外，他们的车像脱离火箭进入轨道的卫星围着白塔匀速运动，观察情况。
岳瑾：“呃，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我们在最外侧。”换言之，他们是单独行动中最孤立无援的一支，还要随时接受信号支援他人。
解之渊的车也很稳，岳瑾就把狙击枪架在车窗上，远程掩护交战中的同伴。岳瑾弓伏中阴影的形状像顶级掠食者，后坐力被肌肉骨骼吸收，只留下后背线条近乎赏心悦目的微微震颤。解决后他心念一动，解之渊立刻加速走位，迅速甩脱荒兽的注意。
虽然还不够完全默契，但精神链接带来的心灵感应也能让他们的配合短期内达到最高水平。岳瑾全无后顾之忧，开放精神力接纳藏在空气声波里的每一条信息流。
其实他真的很少这么做。哪个哨兵不是孤零零一把刀，刃再锋利再硬也缺少保养，没有向导的哨兵就是得学着收敛着用自己。岳瑾一向把自己保护的不错，惜命的很，但时间长了也真容易忘记自己最开始测试出能力值时候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但现在他好像真的再找回来了，自己的向导就在旁边，是扣住扳机的指，执剑而立的手，畅快淋漓。
解之渊腾出一只手接通了频道，尖叫、枪声、呻吟、打斗一齐争先恐后从小的可怜的耳麦里钻出来，连带岳瑾听到都是一抖。
“呼叫s03组，呼叫a14组，呼叫a20组，a21已进入8742.5301坐标区，发现荒兽母巢，陷入危险难以脱身，请求救援。”
解之渊果断变轨向目标地区前进。
岳瑾接过麦克，“s03收到，报告周围敌力情况。”
“超过二十只的s级超大型荒兽，其他若干。威胁指数超过3s。”
岳瑾和解之渊都沉默了一会儿。另一边有人抢过了他俩想说的话，竭尽全力嘶吼着骂了一句：“那你去个屁的母巢！赶紧跑啊！”
解之渊没忍住笑出声。
“牛啊吴冽，他也来了。”岳瑾皱着眉头把声音调到最低，想了想干脆直接把自己耳麦扣给了解之渊，靠解之渊精神链接听消息。
解之渊对他这种行为不置可否，只是在对着地图找位置。
“你见过母巢吗？”
“前段时间我还和吴冽两个人捣了一个呢。”岳瑾把手里的弹夹拆拆装装发出烦躁的响声，“但那次和这没法比啊。我在荒原跑了三年都没见过他报数那么多的高级荒兽，还在一个母巢里。”
“那哪儿来的这么多荒兽？”解之渊问。
“地底爬出来的。要么就是互相吃出来的。”岳瑾往外扔了个榴弹，解之渊背着延迟缩爆的火光和一只大家伙擦肩而过，拐了个弯戏耍它，被岳瑾一枪崩了。
“接着说。”
“你也知道，荒兽是半生物半机械的结构，它什么都吃，什么都能吃，尤其喜欢人类文明的各种遗迹，我们都挖不出来的好东西它们吃的嘎嘣脆，然后庇护所只能从荒兽肚子里翻他们吃完消化后重新长出来的零件当研究样本。”岳瑾不满起来，“然后呢，有一些大灭亡中被火山灰盖在地下的城市就成了它们的母巢。尤其是先进的大城市，一些还没有毁干净的电子元件啊，超级计算机和保存的数据，就都变成它们自主进化的自助餐了。”
解之渊若有所思。“我听过一个传言。它们会吸收阻断白塔发出去的信号，然后用来攻击白塔之类的。”
岳瑾：“不算无稽之谈，但是没那么玄乎。这都谁说的？”
解之渊：“毕竟白塔向外发了那么多长波短波的通讯，十多年了，还是找不到别的人类幸存点。”
岳瑾愣了：“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解之渊：“可能在白塔里宅太久，什么传说都能搞出来。”
“你说的可不像单纯的‘传说’。”岳瑾歪着头，“讲讲？从哪儿听的？”
“北方基地。小时候听到的传言罢了。”解之渊摊牌，“你当个笑话听。”
岳瑾干巴巴地笑：“你知不知道你链接传过来的情绪里写满了人类要完？不至于吧亲爱的，我还年轻。”
解之渊笑而不语。
“我才不觉得人类要完。大灭亡都没把人类绝种，才一个荒兽而已。”岳瑾碎碎念，“顶多就是人手不够，这一代人少，下一代让白塔鼓励生育不就得了。”
“你去生呗。”
“那怎么行。我还要和你谈恋爱呢。”岳瑾吹口哨，“所以赶紧出工赶紧下班才是硬道理。”
解之渊保持着稳定的最高速，刘海都飞上了天还一脸淡定，还隐隐有点享受。“是啊，我已经在最高速度带着我们送死了。”
岳瑾：“……”
岳瑾：“那什么，我现在下车来得及吗？”
解之渊：“开车门就出去呗？”
岳瑾：“可是你时速已经接近五百了。”
解之渊：“可是我也确实没拦着你嘛。”
他甚至还开始哼歌，哼的还是只从他这儿听过的那个很熟悉的调，但听得岳瑾越来越迷茫。“我之前说你轻松点，你怎么不像轻松而是想开了呢？”
解之渊的想法都瞒不过岳瑾，但也没工夫和他掰扯这些了。随着爆炸火力越来越近，岳瑾也在逐渐进入状态。迎面一只庞大的荒兽，解之渊急刹车甩尾，岳瑾顺势抱着枪打开车门滚了出去。
“真TM中奖！”岳瑾一发没打中要害，无奈拔出光刀，切进荒兽厚重的几丁质外壳往上爬。过热的刀接触到甲壳，一股奇怪的香味传出来。
这只算超大型的，但等级一般，没什么攻击手段，就是壳硬。长得像个竖着的绿毛龟，只不过背壳上的毛变成了丛生的僵硬触须，一半扎在地里带着它缓慢移动，一半拦截岳瑾。岳瑾在他身上看着估计就像一只蚊子，还是怎么都打不到的那种。
解之渊侧坐在车顶，手里是火箭炮，对着岳瑾刚才没打中的外周感受器一顿狂炸。岳瑾便借着荒兽用力躲避的动作，表演高空杂技，眼花缭乱的跳跃后，借着漫天乱甩的附肢和甲壳缝隙的落脚点，终于把枪口怼进了刚在荒兽头胸部炸出来的坑里，扳机扣到底，打了一梭子不够，岳瑾又换了一弹夹打了进去，它终于仰面倒下了。
解之渊把车开上荒兽庞大的身体，碾着它的“脸”冲刺。岳瑾抱着还没关的车门跳进座位，临走不忘在荒兽身上踩了两脚。
“我厉不厉害？”岳瑾兴冲冲地问。
“又没打死。”
“救人要紧嘛。夸我！”
“嗯厉害！下一个！”
解之渊打转向，车在凹凸不平的石滩地里颠簸狂奔。岳瑾抓着车棚顶的栏杆当人肉雷达，一双眼睛尽可能巡视周围的环境给解之渊提供路况信息。“我收到吴冽他们信号了！”
解之渊迅速调整方向。
夜晚的视野真的很差，加上不远处时不时炸开的刺目火光干扰，即使向导力量和感官都比普通人有加强，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几乎全靠着岳瑾反馈的共享视野开车。解之渊几乎闭着眼睛盲开，好歹没拐进沟里。
“这儿路况好差。”
“看样子是一大批荒兽从地底下钻出来了，所以大地裂开了很多缝隙，基本能判断数量。”
“那些3s级就从这儿爬出来的？”
“不是，这边都是小一码的，不是母巢。母巢我们有时候叫它恶魔大裂缝，离得很远就能看到。”
不用他说，解之渊也看见了。横亘在眼前的宽百米长不见尽头的锯齿形地裂缝像狰狞大嘴，深不见底。
解之渊发出了苦笑声。“现在掉头来得及吗？”
“只要你不掉进去，都来得及。”岳瑾说。
“废话。”
解之渊保持着一定距离，沿着裂缝和战斗发生的方向找人。这边开不快，解之渊尽可能绕开不必要战斗的小型荒兽，精神紧张。
解之渊：“从大灭亡开始，你觉得像不像地球在报复我们。”
岳瑾：“不都是说人类顽强求生，文明不会灭绝吗。
解之渊：“别的不说，如果白塔底下，像这样规模的地裂来一次，不用荒兽我们自己就没了。”
“你给我感觉是你不想上班了所以开始希望世界毁灭。”岳瑾一边擦手上的脏东西一边抱怨。
解之渊可耻地沉默了。
“好像也是。”解之渊反思，“但我得说白塔一向是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的。”
岳瑾想到自己原来看过的公元纪小说，自己干的不就是在拯救人类文明吗。
地球已经爆炸过一次了，他们的确没放假。
两个跑偏的人一边开车拯救世界一边思考能不能放假，顺带末日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