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
岳瑾眼神呆滞地望天，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只是喃喃自语：“我头疼。”
“等着啊。”吴冽一手拖着抢救推车穿过排队挂号的人山人海，一手拿着他的卡在快捷窗口刷了一支向导素，熟练地拆封扎了进去，疼得岳瑾嗷嗷叫。
“上臂三角肌！”岳瑾垂死挣扎，“你扎哪儿去了——”
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的雪白色的大鸟受惊似的扑棱，几乎糊了吴冽一脸，撞得他差点把针甩出去：“你这不是挺精神吗。”
“那是肩膀，你再深点都能扎到骨头了！”
回光返照后的岳瑾虚弱地嘤咛一声，几乎要昏过去，碎碎念叨：“吴冽，你恩将仇报，我从来没给你扎错过……”
“行了行了，都打进去了，差不多。哪儿疼？”
“哪儿都疼……”
最近又是一波荒兽潮，凶猛得厉害，执行者几乎回到塔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医疗部，各诊室都爆满，连口腔科的床位都没了。岳瑾能抢到一张床，还是因为他们带回来的战利品着实有分量。
医院大厅鸡飞狗跳——字面意义的鸡飞狗跳，金雕、灰狼还有狮子老虎大象甚至是鲨鱼。尽管所有的墙上都贴着保持安静，但哨兵扎堆的地方根本静不下来。一方面他们过剩活跃的五感能让最细的声音都显得分外清晰，另一方面那些天南海北的精神体量子兽可管不住自己，要把主人因为面子叫不出来的份全都嚎出去，哀鸿遍野。
吴冽倒还好，只受了点皮外伤，拿着医疗包里的酒精棉擦一擦就权当处理完毕了，反正以他的体质过个一两天就能自愈完毕，就是还得找个裁缝把自己的作战服好好修补一下。只是岳瑾没办法，碰上了大家伙被揍得鼻青脸肿，又被他拖了一路回来，现在和砧板上的鱼没什么区别。
浑身毛都打绺的捷克狼犬和它同样灰头土脸的狼狈主人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很没形象地席地而坐，背靠着推车的杆子，就差把岳瑾放在地上自己躺上去了。
他忙着登陆终端提交任务完成报告，全然不顾岳瑾躺在床上继续哼哼唧唧。
“诶，今天弄死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我没注意。”
“……想不起来。”
吴冽眉头一跳：“想不起来了？”
“唔，好像？”岳瑾嘟囔着，嘴里的话却有点让人听不懂了。吴冽分辨了一下，感觉他在叽里咕噜地报菜名，还是荒兽里脊干煸哨兵腿的那种。
他开始冒冷汗。
“喂，岳瑾？听得见我说什么吗？你没事儿吧？”
岳瑾没动静了，还是呆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他旁边的雪海燕闪烁了几下，消失不见。
吴冽感觉越发的不对劲，意识到事情超出掌控后连忙呼叫了急救中心。五分钟后医生护士冲过来把岳瑾直接推进了抢救室，然后径直送进了ICU。
吴冽：“我只是把针打歪了一点吧？不至于吧？”
被送进病房的岳瑾这时候倒是显得很快乐。能手术处理的部分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向导一对一的精神梳理。
医生拿着扫描片指给岳瑾看：
“你战斗中受到了攻击，头的这个地方有一块淤血。我们的处理让它能被你的身体自然吸收，不用担心，不会有后遗症。
“但是另一方面，你有轻微的精神紊乱症，显现为谵语、躁狂、记忆模糊……不要听着吓人，其实表现出来和普通人喝了酒的状态差不太多，向导会帮助你解决的。但你的资料上显示你没有经历过向导的精神疏导对吗？”
岳瑾乖巧地点头。
“那我会找一位更有经验的向导来……一定要配合治疗好吧，我就先走了。他随后就到。你可以随便找点什么看看分散注意力。但是我也说过，你现在有点类似于醉酒中，不要做什么太奇怪的事。多休息。”
岳瑾继续面带微笑地送走医生，随后就眼冒金光地打开了论坛，向广大群众公开宣布自己要接受私人定制服务了。
解之渊还是先刷到消息才收到任务通知的。
甚至前一秒他还在嘲笑这个哨兵。
转头就惊悚发现那个“有经验的优秀向导”是自己。
我f……佛慈悲。解之渊在心里骂了好多句，然后调整好表情走进了病房。专注玩论坛的哨兵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乖乖地缩回床上，一副虚不受补的模样。
不是小美女让你很失落咯？解之渊心想。
他枕边的一团比床单还要白的活物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双可爱的黑色豆豆睛好奇地打量着解之渊，显得温顺而无害。直到解之渊看见它站起身，张开翅膀挥舞起来。
接近两米的翼展让解之渊营业的微笑凝固了半秒。
雪鹱，又名南极雪海燕，雪圆尾鸌……有……这么大的吗？
解之渊简单询问了岳瑾几个问题，确认他的情况后，尽量无视掉了他和雪海燕同样好奇而期待的小眼神，提出了巡视并梳理精神图景的注意事项。
“希望你无条件信任我，并且管束你的精神体，不要在精神图景里攻击干扰我。”
“没问题。我肯定百分百配合！”
岳瑾信心满满地向他保证。
随后解之渊下潜的精神就掉进了满满一屋子摇摇欲坠的垃圾堆里。
每一个哨兵的精神图景都不尽相同，而关乎记忆的地方是他们最重要最隐秘的禁地，有些人是锁在走廊最尽头的铁门，有些是深海的海沟，有些是封存的档案室。
但怎么说呢…共同特点就是乱。
而岳瑾，这位资料上显示的精神力达到了s级，仅凭借普通向导素就可以控制自身精神状态的优秀哨兵，五年都没有接受过任何完整精神疏导的哨兵……
记忆空间虽然是一幢宽敞明亮又开放的房子，或者说更像是带庄园的小别墅，可是变化成他自己精神体模样的解之渊黑足猫甚至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格，外，的，乱。
解之渊的意识吐了一口不存在的老血，甚至想扭头就走。
救命啊。
整场精神疏导耗费了他五个小时，连晚饭都错过了。主治医生找他来或许是对的，一般女孩子可能都坚持不下来这样一场大手术。
反正从哨兵的精神里退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哨兵自己的精神控制和向导的不同，他们更倾向于不分门别类地把记忆拢在一起，就像堆俄罗斯方块，只会通过最基本的遗忘机制去除非必要细节，加上向导素的辅助，把冗杂的信息过滤掉。而岳瑾这种精神力优秀的，他的记忆容纳量格外大，摞起记忆来又毫不留情，又没有向导专门去定时整理……
怎一个惨字了得。
而敬业如解之渊，还要尽力保证不会让他遗失重要的信息和出生入死留下的战斗直觉，于是只能手术一样抽丝剥茧，慢慢梳理。
而且岳瑾这个哨兵，生活看起来格外的丰富。因为向导数量稀少，别人都是在小心翼翼不给自己找麻烦，他倒好，事无巨细都要记一记。
如果不是看他配合……回到自己宿舍的解之渊叫醒了自己的黑足猫，捏着它的两只爪子痛心疾首控诉：“廿儿七啊，你怎么这么小啊！你要是老虎狮子，我还至于差点被别人记忆淹死嘛……”
黑足猫一脸茫然无措。
“对了，晚上别乱跑了。天天夜巡我会睡不好觉的。”解之渊打哈欠，把猫捂在自己怀里牢牢固定，“我前两天就因为你总做梦，梦见自己都快跑进哨兵屋里了，还被跟踪一路，鬼片似的……结果还真是你干的事。多变态。”
本来就小的猫团得更小了，一副愧疚难当羞于见人的样子。
“真羡慕你……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样，什么也不用干多好，还有人给你rua毛，抱着睡觉。”
猫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但是解之渊消耗太多精力，声音越来越小，很快睡着了。
廿七开始抓心挠肝地好奇今天自己翘班去睡觉的时候，解之渊到底做了什么。
问就是非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