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伥鬼>第194章 回家

  狼用大脑袋拱他,逄风很快又恢复了不形于色的模样。南离几次欲言又止,却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疑惑。

  他并不清楚逄风前世是因何而死的,逄风也没与他讲过。那时南离还是狼身,并不懂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它以为逄风只是像往常那般骑着它,一同打架、杀人。它以为逄风是不会死的,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也能将一切把控于心。他很快便能恢复起来,将狼打翻在地。

  可这一别便是二百年。

  二百年啊……

  逄风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石碑旁的凹槽中。顷刻间嗡鸣阵阵,石壁颤动向两侧分开,很快一块石砖挪开,透着凉风的黑黢黢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逄风道:“那石砖是一头石兽,平日陷入沉睡,只有长夜皇室的血能唤醒它。”

  “父王怕死了被人掘坟,特意留了条密道,”逄风冷笑道,“真是用心良苦。”

  南离揽着他:“宝贝,我抱你下去。”

  他将逄风被自己咬破的手指含在口中,轻轻舔着。狼都会互相舔伤口为彼此疗伤,南离尝到了淡淡的甜味。

  逄风对妖来说,简直像是一只蜜糖罐子。等到血不再流了,南离才放开他的手指。

  逄风被揽着腰托着腿弯,很快便下到地宫之中。陵墓地下别有洞天。

  宫殿恢宏,石制的龙椅精细,陪葬陶俑神情肃穆。地下河流在其间潺潺流淌。灵力凝聚的星辰挂于穹顶,时刻变幻。

  无数描龙画凤的瓷器于此间横陈。逄风面无表情地从华贵精美的祭器前走过,停在了两具金丝楠木的棺椁前。

  逄风径直略过了主位的幽王棺椁,望向另外一具棺椁:“母后,我来带你回去了。”

  南离攥紧了他的手。

  逄风一甩广袖,柔和的风径自从空中生出,掀开了那具棺椁。

  林皇后静静地躺在绫罗绸缎之间,身畔是数不清的金银珠玉,安详面容犹如生前。

  逄风低声道:“那时她刚咽气,我守在床头,宫人将我推开,忙着为她口中塞入维系尸身不腐的夜明珠。”

  林皇后的脸的确与逄风很像,那惊鸿一瞥的秀丽与柔美在逄风眉目间同样捉得住影子。

  逄风抬手碰了碰眼梢:“我的眼睛太像父王了,她说,逢儿要是眼睛像我便好了。”

  若是他与幽王不像,或许……

  因此,他才捏出林逢的模样。

  南离拥住他,吻他湿润的眼角:“你就是你,与任何人无关,我喜欢你的眼睛。”

  逄风勾起唇:“先前我扮作舞女,还有人说我双眼狭长,太凶,不旺夫。”

  “怎么不旺?”南离气鼓鼓道,“要不我给你汪一声?”

  逄风弯着眼睛,揉了揉他的耳朵。

  他很快收敛了笑意,对着棺椁道:“母后,逢儿回来了,来见见你的儿婿。”

  南离随他一同对棺椁跪下身来。逄风点上香,二人一同对着棺椁叩首。

  逄风垂下眼睫:“母后,您放心,他对我很好……和父王不同,他很尊重我。”

  攥着他的手的南离,对棺椁磕了头,喊了一声:“母亲。”

  南离郑重道:“我发誓会照顾好他,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他是狼,血脉中流淌着野性的狼。可为了逄风,他甘愿违背本能,敛起獠牙,套上项圈,做他脚边一条摇尾巴的小狗。

  永远是他的灵宠,也是他的丈夫。

  逄风站起身来,静默盯着林皇后的脸。他忽然回头道:“南离,让母后走罢。”

  南离怔住了。

  逄风轻声道:“母后病逝之前,对父王早已心死。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将骨灰洒在睢河中,而不是在金银的环绕下不腐。”

  “南离,送她一程罢。”

  金白的火光沉默地燃起,腾跃的火舌如同蹁跹的蝶,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琼顶落了场雨。逄风于火焰里,最后望了一眼母亲的脸。

  那张与他相似的秀丽的脸庞,最终还是被火舌吞没了。可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林皇后原本病白的脸竟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明艳。

  禁锢她半生的凤袍被火焰撩着,化作灰烬。逄风看见了那个明艳动人的船家姑娘,她站在船上,环抱着婴儿,轻轻地哼着歌谣。

  船儿摇,船儿摇。

  今夜的睢河无波浪。

  夜晚长,夜晚长。

  娃娃的梦里有座桥。

  不会哭,不会闹。

  ……

  清脆的声响,骨灰落入陶罐。林皇后病得太重了,连骨头都有些发黑。南离的火焰控制得很好,并没有毁掉林皇后的骨。

  逄风抱起陶罐,将脸贴在冰冷的陶瓷上。

  他的脆弱极少外露,少有的几次都被南离所窥见。上一次,是因为自己快死了,血弄脏了南离的皮毛。

  他没有想着自己的血已经流干了,那时的长夜太子在想,他不能陪着小狗了,他不能再保护他的小狗了。

  逄风这一闪而没的脆弱与无措极惹人生怜,南离心痛又怜惜,紧紧抱住了他。

  逄风沉默了好久,才将脸从骨灰罐上挪开,南离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泪痕。

  他怎么可能没有心?

  逄风:“南离,我们送母亲回家。”

  他没有再叫母后。

  地宫的大门在身后关闭了,石兽张开了巨口,送他们出去。浮玉山正被睢河环绕,风水先生说那是龙得水,特地引了睢水而来。

  她的骨灰洒入河流,随水飘荡。

  这条河的尽头,是林泠的故乡,也是逄风外祖父母曾生活的地方,是她在梦中才能回去的地方。

  睢河上有船,有渔人,渔人撑着竹排,口中哼唱着船歌。黝黑的壮实小伙子在悄悄打量着河畔的浣衣女。浣衣女察觉到那目光,对他抿嘴笑,他的脸便红透了。

  河的更远处有商船在水波中航行,舵手吹着悠扬的哨子。

  她到家了。

  南离紧紧将逄风揽在怀中,拍着他的背:“宝贝,想哭就哭,没关系。”

  狼没有听见他的啜泣声,甚至逄风的呼吸也没有紊乱。可逄风从他肩头抬起脸时,南离发觉他肩头的衣物已经湿了。

  南离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笨拙地不住拍着逄风瘦削的脊背:“没事了,没事了……”

  像逄风曾经安慰他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