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伥鬼>第123章 又起

  逄风看得真切,陈二刀这种人,你让他干呆着,他会觉得难受,你让他去做些事,他反而会很受用,觉得自己派上了用场。

  两人去了沛城,如掌柜所说,沛城只剩下一具空壳子。城中几乎没有行人了,只有些还不起债、不能挪窝的凡人,目光呆滞做着活。

  自然是没什么收获。

  左相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从不留痕迹,两人打探了一天,也没什么收获。那些被用作饵料引动地劫的凡人被关进了牢狱,逄风让陈二刀贿赂了看守,混进去探望。

  可云桂的老板娘却已经不在了,听狱卒言,她受不住这么,用碎瓷片割腕自尽了,临死前还不断喊着儿子的名字。

  云桂换了人来经营,只是此时非旺季,生意冷清。也许在修士眼中,凡人只是些随意更换的配件,重要的依然是铺子。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逄风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去了沛城外的乱葬岗,为她点了一炷香。他擦过火石,注视着橙红火苗在线香上升起,又在秋风中熄灭。

  最终,明黄线香上只余一缕缥缈的乳白烟雾,于空中盘旋许久才消散殆尽。

  人死如灯灭,什么也留不下。

  这便是结束了。

  左相不会再对沛城下手了。他绝不会在同一处停留两次,那么接下来……

  逄风这般想着,又与陈二刀回了焆都。

  半月很快过了。

  陈二刀在附近的铺子寻了个活计,有时伺候客人开心了,会赏他一些小玩意,丹药,或是灵石。他总是如获至宝捧在掌心,念叨着这东西她肯定会喜欢,可注视良久,眼神却又黯淡下去。

  毕竟,至公门的大小姐是不缺这点东西的。

  夜深了,逄风卧在客栈的床榻上,闭眼感受着心口的灼痛,却愈发心事重重。

  窗外静得要命,只能听见夜雀的啼鸣,风拂过草叶,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他似有所感,扭头望向窗外。

  下雪了。

  可此时却明明是秋日。

  这是同幻境如出一辙的,灰白的雪。

  与此同时,昏暗的寝殿中,南离睁开了眼。他从前厌恶栴檀,一嗅到它,浓郁的血腥味和惨叫声便占据了心神。可如今,他却像烟瘾犯了的瘾君子一样,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它了。

  头痛欲裂。

  他这些日子并没有出过郁木境,而是在这昏暗的殿内,嗅着逄风的味道就这样沉沦下去。但他的味道,也是会散的。

  师兄过来找过他一次,可南离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他甚至都记不清师兄到底说了什么了。

  耳畔时而是林逢柔声的话语,时而则是母亲咽气时喉咙中血泡子翻涌的咕噜声,时而又是逄风的手炸碎成冰尘的清脆声响。

  种种纠缠在他脑中,让他几近疯狂。

  如果此时有人能看到他,便能注意到,他的双眼已经彻底变成了深邃的乌绿。

  南离的目光转向窗外,下雪了……他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不对劲,脑海中却只有林逢于雪中撑伞的模样。他痴着痴着,甚至没注意到青鸿已经到了他的身畔。

  青鸿今日却格外奇怪,他脸色苍白如纸:“师弟,师尊有言,你需出去了!”

  南离喃喃道:“什么……”

  青鸿道:“焆都忽现了雪灾,供暖用的灵石也未准备好,许多修为不高的人几乎要冻死了,只有你是火兽……”

  南离木讷道:“好。”

  ……

  逄风与陈二刀出了客栈,便往慕仙境赶去。雪灾之下,受灾最严重的,必是毫无修为的凡人。陈二刀心中惦记那些个老友,因此飘得飞快。逄风则御剑,紧跟着他。

  二人很快赶去慕仙境,眼前景象却让逄风心中一沉。那些临崖而建的楼阁本来便偷工减料参差不齐,如今数座已经被大雪所压塌。许多人已被埋入雪下,或是坠入无边云雾中。

  忽闻马蹄踏踏,唐倚雪依然一袭猎猎红衣,如血衣袂飞荡,艳色灼眼。她驾着白马,自滚滚雪尘中而来。见到他们,便翻身下马:“义父,你怎在此?我寻了你好几日也没寻到,快随我回去。”

  陈二刀嗫嚅着,手不知道往哪放:“我只是……出门转转,出门转转。”

  逄风:“唐姑娘也是为这雪灾之事而来?”

  唐倚雪颔首:“是,此地有我门中弟子的亲眷,我作为少门主,理应前来查看情况。”

  她对陈二刀嘱咐道:“义父,此番凶险,不要离开我左右。”

  此时积雪已没过膝盖了,焆都头顶的天空似乎漏了个大洞,无休止地倾泻着鹅毛雪片。唐倚雪唤出铁尺,清理出一条道路。逄风则闭上眼,用与水同源的灵力去感知积雪中是否存在生命气息。若是寻到了人,再由陈二刀将他拖出雪中来,盖上棉被,灌下热汤。

  有许多修士陆陆续续赶来加入他们,其中有火属的修士,尽力驱动火焰去融化积雪,却杯水车薪。逄风想,要是南离也在这就好了。

  他灵力本性属水,面对这种境况,终归帮不上什么大忙。

  身畔有人哭号道:“爹——爹你不要走,你不是说要看到我在焆都出人头地的一天——”

  他的尾音拉得很长,又被呼啸的北风吞没。白茫茫的雪粒子如同刀子,割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心上。

  没人知晓为何秋日怎会下雪,但即便是寻常冬日,焆都也有许多凡人捱不过,死在其中。但没人在意,反正登云试后总会来下一批凡人。

  陈二刀正忙着温好汤,为枕在自己膝上昏昏沉沉的老头灌下去,那人口中颠三倒四,喃喃道:“为什么……”

  他咽下口水,急道:“老李!别胡咧咧了,快喝!”

  可老李却依然念叨着:“儿啊……爹后悔了……爹不应该来这……”

  当初为了十里乡亲的艳羡,他得意洋洋随儿子登上了那通天的云阶,换来的,却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悔了,他开始想起被留在村中的老伴。当她听闻儿子只能带一人登天时,只是搓了搓手说:“老李头,你去吧!我照看家中几亩地两头牛就知足了!”

  他悔啊,几乎悔穿肚肠。

  汤水从口角溢了出来。

  陈二刀:“老李,你——”

  眼前的老李忽然神色痛苦,皱缩青紫的皮肤下传来撕裂的声响。陈二刀下意识地一躲,下一刻,一只黑黢黢的利爪就撕开了老李的皮。

  是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