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阮安和沈弈两人结婚都快半年。
七月的酷暑天,阮安穿着层层叠叠的繁重戏服在剧组搭的戏台子上演最后一场戏。
这是一场范宁和敌人共葬火海的戏,阮安神色凄怆又决然,在台上舞着水袖,幽幽唱着“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最后一个镜头对准了阮安缓缓滑下眼泪的脸。
十分钟后。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场务匆忙跑来,拨开一群人到了阮安面前。
“阮老师,这、这,怎么了?”
场务看着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阮安,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弯下腰给阮安抽了两张纸,轻声细语地说:“阮老师,您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或者觉得刚刚没拍好,我们再来一遍?”
阮安抽噎着接过场务手里干燥的纸巾,胡乱团成一团按在了自己红肿的眼睛上。
场务看阮安不说话,都快急死了,这祖宗到底哪儿不舒服了?怎么哭个不停呢?
恰好这个时候,他又听到有人说:“沈总来了,沈总来了,就在剧组外边了!”
场务就差成了那热锅上的蚂蚁了,沈弈这下来了,要是一进来就看到他家宝贝儿在这里哭个不停,还不把他们皮削了?
但是他也不敢催阮安讲话,只能柔声柔气地安慰着。
沈弈的皮鞋声响起的时候,现场其他小明星和工作人员全都散了个干净,只剩下场务在那儿准备承担沈弈的怒火。
男人刚下班就赶了过来,他想着阮安今天杀青,早点过去带他去外面吃个饭。
结果人还没有见到,先听到他家宝贝儿低低的啜泣声了。
他快走几步,一下到了阮安的身边。
阮安也看到了他,拿泪水涟涟的红肿眼睛看他。
沈弈心里一紧,竟是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上一世的阮安。
“安安,”男人蹲在阮安身前,摸着人的脸道,“怎么了?”
场务颤巍巍地解释:“沈总,阮老师这演完最后一场下来就这样……”
沈弈冷了声音,对场务说:“你出去。”
场务话说到一半,哽在喉头,他尴尬地笑了笑,走出了阮安休息的地方。
“宝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和我说。”
沈弈来了之后,阮安就一直用力抓着他的手。
“先、先生……”
阮安刚刚叫了沈弈一声,就被自己的哭腔哽住,差一点呼吸不过来。
“没事,没事,”沈弈轻轻拍着阮安的背,“慢慢说。”
“我、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我梦见我牵着一个小女孩去参加你的葬礼……”
沈弈一颗心猛地下沉,急急地伸出手抱着阮安说:“梦都是假的,安安不要信,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阮安打了一个哭嗝:“可、可是梦里的场景好真好真,我、我见到陈总了,我们在灵堂外面讲话,我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叫楠楠,是、是我们的女儿。”
抱着阮安的人沉默了。
如果阮安做的梦就是上辈子他死去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为什么阮南帆在阮安的认知里,会突然成了他的女儿?
但是如果阮安做的梦是假的,那细节又和上辈子的信息对得上。
“先生?”
阮安叫他。
沈弈这才回过神来,他亲了亲阮安说:“就因为这个?安安就哭成这样了?”
怀里眼睛红得跟只兔子一样的人,好不可怜地吸了吸鼻子说:“不全是,刚刚演的是范宁为被杀的爱人报仇的事,我演他的时候,一直在想先生。”
沈弈把人又往怀里抱紧了一点:“这么舍不得我?”
小家伙连连点头:“舍、舍不得。”
男人亲亲人哭红的鼻尖,说:“那就好好在我身边,先生答应你,只要安安不离开我,我就永远陪在你身边,嗯?”
阮安听沈弈说“离开”,一瘪嘴,看起来又要哭了。
他抓着沈弈的衣服说:“不离开先生……”
“好好好,”沈弈抽了几张纸给阮安擦眼泪,“不离开,就算安安要走,我也绑着你好不好?”
“好。”阮安重重点头。
沈弈被阮安乖乖的点头弄得又好笑又感动,他轻轻捏了捏人的脸:“小傻子。”
被男人用热毛巾敷过脸之后,阮安看上去冷静了很多。
沈弈扣着阮安的下巴,在他水润的唇上吻了一下。
“本来安安今天杀青,还想带你出去吃的,现在只能回家了。”
“安安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
阮安双手捧着热毛巾按在自己脸上,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酸菜鱼、肉沫酸豆角、醋溜白菜、酸辣土豆丝。”
沈弈揉了揉额头:“这么多,能吃完吗?”
阮安抬眼用泛红的眼睛看沈弈。
男人妥协了。
“好,我让阿姨做,剩下的我吃行了吧。”
*
晚上阮安吃了很多,沈弈以为是下午那一场大哭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就没有在意。
他只在阮安打算光盘第三道菜的时候,伸出筷子敲掉了阮安夹着的一筷子酸辣土豆丝。
“可以了,”沈弈说,“要是饿的话晚一点再吃宵夜,你这样再吃下去,要撑破肚皮了。”
八点多,沈弈从书房出来,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阮安,最后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到了已经睡着的人。
平板还亮着做题的界面,被主人遗弃在了地上。
沈弈无奈一笑,把阮安的平板按灭,俯身抱着人往楼上的卧室走。
“唔……”
阮安在沈弈的怀里小幅度地翻了一个身,抓住了沈弈的衣服,还迷迷糊糊地叫了他一声。
沈弈被阮安这样无意识的依赖弄得心尖酸软。
他皱了皱眉,开始忧虑阮安做一些和上辈子有关的梦会不会危及他的身体。
*
第二天早上,阮安依旧睡不醒。
被沈弈拉起来吃了早饭之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一歪头,又睡过去了。
沈弈拧着眉心,害怕真的是阮安梦到了上辈子的梦给他这样的副作用。
他推了今天的工作,打电话让助理给他约了上午的全身检查。
阮安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沈弈扶他起来,在给他穿衣服。
“先生,你干嘛?”
“带你去医院。”
“为什么?”
“去检查一下,安安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累,困,还有点饿……”
沈弈看阮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给他穿上衣服就带着出发去医院了。
*
到了医院,他们在上上下下的科室跑了个遍。
最后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沈弈被上面“孕四周”的字慌得眼晕。
“孕夫身体没有上面问题,平时注意饮食,适当锻炼就可以,给你们开一点叶酸,回去多吃绿色蔬菜。”
大夫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捏着检查单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以为沈弈是接受不了男人怀孕。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睛,说:“在遗传过程中,男性意外保留了一部分女性的生殖功能,这是基因决定的,不用太过惶恐。”
“当然男性生育的风险比女性高得多,要是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建议早一点决定流……”
“要的!”
沈弈突然出声,吓了大夫一跳。
“抱歉……”沈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知道自己刚刚沉浸在上辈子的回忆里,一时反应过激了。
上辈子他无意间翻到了阮安藏在家里角落的孕检单的时候,上面也是“孕四周”。
沈弈收起了自己手里的检查单,另一只手搭在了坐着的阮安肩上。
“请问,平时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主要注意一下饮食,多餐少食,还有戒烟戒酒,家里如果有大人抽烟,最好也不要让孕夫接触到。”
“再多的注意事项,可以企业产科门口拿一本小册子,上面说得很清楚了。”
“好,谢谢大夫。”
*
直到回到家里,被沈弈按在沙发上勒令好好坐着不准动,阮安还是觉得有点惊奇。
他用手轻轻盖上了自己的肚腹,这里,真的有一个小生命了吗?
沈弈火速打包了奶黄包的所有东西,并且打了宠物店的电话让他们来把狗狗接走。
奶黄包就是阮安之前在工厂里带回来的那条狗。
小的时候就是淡黄毛色的一条小狗,长大了才发现它是金毛的串串,可能父母双方一只是金毛。
虽然阮安觉得沈弈这样做是在公报私仇,宠物是不会影响胎儿发育的。
但是看着沈弈自从知道他有了宝宝之后,就好像一直绷着一根弦的样子,阮安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等先生先冷静下来再和他谈吧,现在只能适得其反。
宠物店的效率很高,半个多小时之后就出现在了别墅门口。
沈弈一手拎着“呜呜”叫唤的狗子,一手提着它的狗粮和玩具,全部让宠物店的人带走了。
送走了狗子,沈弈又回卧室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出来坐在了阮安旁边。
沈弈轻轻地把人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安安,我们要她好不好?”
冷静下来,沈弈才想到,阮安最近已经在准备重新回去上学的事。
如果有了宝宝,可能阮安的计划又要被推迟一年。
阮安其实还有一点茫然,他抓住了沈弈的衣服,问道:“先生我有点怕……”
“不怕,安安,”沈弈低头,一下下地吻着阮安的额头,“我在这里,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