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岭目光也是一凝, 他握着命签的手抖了一下。
扶楼静静的立在原地，未发一言。
寂岭额角渗出冷汗，几乎要往地上跪, “尊主，卑下知错。”
扶楼藏在袖中的手一抬，寂岭往下砸的膝盖便被托住, 他眸光疑惑，很是不解, “为何？”
澎湃的魔气蛰伏在暗处，寂岭被那样的目光看得脊背都要往下折。
“卑下未曾有过一丝背叛之心。”寂岭目光真挚，不似作伪, “这次是受故人所托，卑下甘愿受罚。”
闻知今指尖跳跃着幽蓝火焰，刚才扶楼发出的“神谕”更亮了一层，凡界人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心里的崇敬更甚，此刻全被那一层刺得眼都睁不开，直挺挺的跪拜下去。
“故人。”闻知今轻声道, 对上了寂岭的目光，眸光很温和，寂岭却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下被看得一览无余。
然后回眸像是不经意一般的问扶楼，“沈凭轩呢？”
“他回剑宗了。”寂岭回答道, 整个人站得如一把锋芒内敛的宝剑，“回去取他师尊留给他的东西。”
原著中曾提到过, 沈凭轩的师尊是剑宗老祖。
这一点和有宿雪仙尊的修真界是一样的。
见扶楼不说话, 寂岭抽出了寂灭剑，似乎是要像上次一般给自己来几剑作为惩罚。
“回去。”扶楼移开了目光, 冷漠的吐出两个字，即将钉穿寂岭肩膀的寂灭咻的被压下去，剑身和剑鞘相撞出清脆的声响。
闻知今目光一滞。
扶楼未曾怀疑寂岭，魔尊一向如此，对于划到自己范围的人都有种毫无底线的偏袒，即使是亲眼见到寂岭要入仙道。
对于闻知今也是如此，所以扶楼才会来找他，即使闻知今曾经大逆不道的锁过他。
可这样根本不是爱。
若换焰护法，扶楼也会来凡界抓他回万魔宫。
闻知今垂下眼睫，缓缓露出一个漂亮的笑，眸光幽深。
这可怎么行呢。
是扶楼说要结为爱侣的，他怎么可以不爱呢。
扶楼觉得自己的手咻然被抓紧，闻知今的手指像蛇一样爬上来，卷住扶楼的手腕，然后探入衣袖里。
“做什么？”扶楼声音懒散，并未阻止闻知今的动作，他目光落在闻知今的唇上，目光清澈得让闻知今羞愧，“想要本尊轻薄你？”
闻知今松开手，如同蛇身攀不稳大梁，直直往下坠，他语气温柔，拒绝得干脆，“不想要。”
扶楼不爱，可那又怎么样呢。
闻知今唇角露出温良的笑，如同一把就能摧折的花。
他会教会扶楼的。
因为闻知今的拒绝，扶楼眼底浮现一丝戾气。
“尊主。”闻知今后退半步，是一个标准的万魔宫下属的位置，“该回去了。”
恭敬的态度，乖顺的模样，与当初锁住自己完全不同，这是魔尊扶楼想要从闻知今身上看到的。
可扶楼心底却莫名升腾起一丝不满。
不知缘由。
此刻一人急匆匆而来，他左手挡着过于强盛的金光，略过长长跪拜的队伍，高声对扶楼的方向道，“贵人！我家大人请您回府！！”
“公子不必如此惊慌，有事慢慢说。”闻知今见扶楼并未有开口的意思，便主动揽下了询问的职责，一切都循规蹈矩，是个无可挑剔的模样。
扶楼抿了抿唇，刻意忽略了心里那点怪异。
“神谕”金光缓缓散去。
小厮一路拼命奔来，此刻气都几乎喘不上来，压低了声音断断续续道，“大事不好……”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官兵携着兵刃而来，将这栖神庙包围得如铁桶。
人群骤然爆发出响动，跪拜在地的凡界人都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跑。
带头兵将声音威严，“吏部尚书陆大人意图谋反！末将奉命前来搜捕叛贼余孽！”
那小厮瞪大了眼，瞬间闭上了嘴。
兵刃寒光凛冽，百姓被这架势震在原地不敢动弹。
而那些官兵缓缓朝闻知今和扶楼靠拢。
扶楼一个眼神，定住了寂岭即将拔寂灭的手。
“若将这些凡界人杀了，可就与飞升无缘了。”闻知今弯着眼道。
“卑下不在意飞升，只想护着尊主。”寂岭语气沉闷又冰冷。
万魔宫众人忠心得让人惊叹。
“小事一桩，不需要寂将军放弃飞升。”闻知今敛眸，五指轻巧一翻，空气似乎都扭曲起来，然后便在官兵的目光下凭空消失了。
见那些愚蠢的官兵惊骇的样子，闻知今挑了挑眉，“应当不是来抓我们的，剩下的管不了了。”
不得影响凡界朝廷的兴亡，这是天道的法则，不然修真界之人都横插一脚，肆意妄为，那凡界恐怕早就成了炼狱。
官兵并未像想象中的如潮水般散去，反而从街道处源源不断地奔来。
闻知今眸光一凝。
便见一人，漆黑面具覆面，从墙根处转了出来，他手上举着一个极小的铃铛，走动之间，婉转脆响声音传遍了整个长明街，一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仙使！”一人惊呼。
“拜见仙使！”原本排队的凡界人也不在乎什么官兵什么逆贼了，此刻个个眼里含着期盼，齐刷刷朝那人跪倒下去。
比对刚才的官兵还虔诚敬仰。
象征皇权的官兵竟比不过所谓的仙人了！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就连那些官兵也未曾阻拦那位仙使，任由他端着架子缓缓走来。
而随着那铃铛声响，闻知今凝出来的隐身诀竟缓缓碎出裂纹，然后发出极细微的咔嚓咔嚓声。
闻知今伸手，指尖抵在凝出来的诀上，可太慢了，那隐身诀遽然碎成了粉末。
闻知今和扶楼众人暴露在那些狂热信徒的目光之下。
“伪造神谕，欺骗信徒，亵渎仙人。”那位仙使一字一顿，声音传遍整条长明街，宣告着他们的罪行，“当诛。”
此刻那些狂热信徒目光凶狠，口中喃喃道，“亵渎仙人，当诛！当诛！当诛！！”然后便朝闻知今和扶楼奔涌而来。
“一群蝼蚁。”扶楼目光冰冷。
“但是是一群有天道法则庇佑的蝼蚁。”闻知今眉眼带笑，轻声提醒。
人群依旧遽然前涌，立在扶楼身后的寂岭伸手，幻化出薄薄的结界。
杀不了凡界人，修士总是杀得的。
扶楼指尖一抬，魔气勾住了那位仙使的脖子，然后凭空飞起。
可往日铺天盖地的魔气却失利了，绑在那位仙使脖子上的魔气被横腰切断。
叮叮当当的声音脆响，是那枚铃铛。
仙使此刻目光冷漠又呆板，如同被控制的木傀，此刻他转过身去，跪倒在地，朝一个方向重重磕下去，“仙人。”
几乎是这两个字一落下去，满街的人都拜下去。
万里无云的天散出强盛的光，如同金台仙亲临。
扶楼却回头，抓住了闻知今颤抖的手，“别怕。”
血色不断翻涌而上，嗬嗬惨叫在闻知今脑海中回荡，撕扯着他的身体，若隐若现的东西飘浮出来。
无数个日夜经历的噩梦此刻全都冒出来。
闻知今微微阖了下眼，一张脸全白了，他缓慢的从扶楼的掌心里抽回了手，低声道，“没事。”
这一次的仙人是戴着面具的。
闻知今内心升腾出一些可悲的庆幸。
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敢和露着脸的归玉，一同站在扶楼面前。
“闻知今。”那仙人声音沙哑，“你知道那枚铃铛是谁的吗？”
闻知今抬眼。
“宿雪仙尊。”那仙人笑起来，剩下两字如炸惊雷。
“——遗物。”
闻知今脑子被炸得一片混沌，脸惨白得像纸，“宿雪仙尊不是……”扶楼吗？
他很肯定这一点。
但遗物的意思是什么？
扶楼已经死了？！
闻知今兀的抓住扶楼，微凉的触感入手，如抓住了一把雪，活的，冒着气的。
闻知今松了一口气，紧绷的指尖软了下去。
“你很在乎他？”扶楼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目光沉沉，他感受到了闻知今对那位宿雪仙尊的在乎程度，也看到了闻知今一瞬间紧张到苍白的唇。
“尊主。”闻知今轻声笑，失去的血色一点点回到他的脸上，心里荡漾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避开了扶楼的问题，目光直勾勾，“
我很在乎你。”
扶楼咻然移开了目光。
很不合时宜的话。
可心跳声大得都震得耳膜鼓动，扶楼咬了咬牙，把莫名的感觉压了下去，然后五指一扣，企图抓住飘在天空中的仙人。
那仙人轻飘飘躲开了，他在空中拍了拍掌，“闻知今，你不想知道以前的事吗？”
闻知今眸光颤抖，坤灵忽闪。
“你应当猜到了吧。”那位仙人笑，笑得很刺耳，“他最后一定会选归玉。”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扶楼。”这一句如同响在闻知今的耳边，秘密传音。
不渡天里的场面再一次浮现出来。
是宿雪仙尊半分余光都没分给自己，冷着眉眼往外走，然后“谢归仪”笑着和扶楼并肩立在一起，笑得如温软的花的场景。
闻知今退了一步，躲开了扶楼来握他的手，头疼得几乎要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