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横竖着几只空酒瓶,贺钧年一手打着石膏,另只手抓起烈酒瓶,仰头对嘴灌。
喝得眼神迷离,酡红遍布脸颊,嘴里仍不停地喊“阿辞”。
“行了!人家都已经把你拉黑了。”彻底打不通电话后,朋友气得将手机往桌上一丢,啧了声劝他:“不就一个男人,还只能看不能吃,咱又不是没钱,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那能一样么!那是云辞!”
贺钧年眼底充血似的红,冲他怒吼一声,踉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啊?回来!”
朋友在身后大喊,贺钧年好似听不见,喃喃着“阿辞”冒雨离开酒吧。
彼时已过午夜,云家众人大都遵循生物钟浸入梦乡中,门卫赵大爷跟张婷婷老爸下完最后一局棋,也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轮胎摩擦地面急刹的声音。
“嘶!这么晚了谁啊。”
赵大爷摁了摁耳朵打开窗户,一辆眼熟的宝蓝釉法拉利由远及近,差点撞上门口的红花檵木。
贺钧年摇摇晃晃地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半瓶酒。
“贺二少!您这么晚了来这儿干嘛?”赵大爷开门出去,没等走近就先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瞥了眼车内,居然只他一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喝成这样还敢开车!?
贺钧年站都站不稳,大着舌头就道:“我要见阿辞。”
“少爷已经睡了。”赵大爷当即没了好脸色,“明儿醒了酒您再来吧。”
念在他跟少爷有点交情的份儿上,就不叫警察来了。
“我要见阿辞,我现在就要见阿辞!”贺钧年仰头灌两口酒,猛地将酒瓶往地上一砸。
酒液四溅,缓缓淌入几处砖缝中。
赵大爷眉心猛跳,赶紧拦住要往里闯的人。
-
睡下没多久听到敲门声,云辞蜷了下身,捏住被子拉过头顶,随后就又听见轻轻转动门把打开的声音。
“少爷,贺二少……”看到来开门的人,小吴手停在半空,嘴巴半天都没合上,“江岐?你怎么在这儿?”
目光精准落到他那身深V黑衣上,裸.露的脖颈明显几处嫣红。
他他他,他跟少爷睡了!!!
“你说贺二少怎么了。”焉岐摁了摁太阳穴,瞧他半天没回神,伸手在他眼前轻晃,“吴哥?”
小吴适才合上嘴,眼睛不断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再去看他,“贺二少来了,在门口吵着要见少爷。”
分手了还来,看来是活腻了。
焉岐:“我去看看。”
“江岐。”正要出去,屋内忽然传出声音。
焉岐转身进内室,小吴才得以看见,外间沙发上的一床薄被。
原来只是睡在沙发上啊,真是吓死人了。
小吴暗松口气,转念又觉得不对,少爷没有生病,江岐为什么还要守在少爷屋里?还有他脖子上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是蚊子弄出来的吧。
所以他跟少爷……
云辞睡眠本就浅,一点声音都会被惊醒,门外两人的对话自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手指勾下被子转过头,嗓音微哑:“叫人打发了他,你别去。”
“可他骚扰我男朋友啊。”
焉岐隔着被子俯身抱住人,就听云辞问他:“你以什么身份去?我昨天才跟他分手,今天就跟他小舅舅好上了?”
焉岐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小少爷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
“不是不想,是现在不行,”云辞从被子里伸出手,点向他拧紧的眉头,“他在渔岛就有过怀疑,倘若现在公开,过错方就变成了我,不也变相证明宋闲玉说的都是真的么。”
焉岐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低头亲吻他的眼角,委屈地不行,“……最多三个月。”
云辞笑着应好。
焉岐:“还有,吴哥看见了。”
“什么?”
云辞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焉岐又凑到耳边轻声喃喃,“小少爷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看,看见就看见了,云家人还不至于向着外人。”云辞脸一下红透,整个人直往被子里缩,“还不快让人打发走贺钧年。”
-
雨势渐猛,豆大的雨点砸落,很快洇湿云家门前几块青砖。
就连沈管家都被吵醒,闻声赶到门口。
贺钧年依旧不肯离开,用力撇开挡在身前的两人,跨步走到她面前,近乎哀求:“沈管家求求你了,就让我见见阿辞吧。”
沈管家也刚歇下不久,捏了捏眉心,脸色十分不善,“贺二少爷,好聚好散,您都已经跟少爷分手了,何必闹得如此难堪。”
贺钧年:“我没同意就不能算分手。”
“没同意?”沈管家放下手冷笑,“合着什么事都得仅着二少爷一个人来呗?还是说,二少爷忘了当初是怎么逼少爷的。”
强扭的瓜不甜,他贺钧年非得扭,扭下来后呢?可曾珍惜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提起当年,贺钧年酒瞬间醒了大半,脸色也在急速变白,“沈管家,我只是想再见阿辞一面,我真的很喜欢他。”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沈管家当场怒了,昂声叱问:“大半夜喝醉了登门吵人是喜欢?下雨了还让少爷出来见你是喜欢?你难道不知道少爷身体不好,需要足够的休息么!”
沈管家不给他再辩解的机会,直接下令让人关门。
临近半夜两点,淅沥小雨已转中雨,贺钧年仍站在云家大门外一动不动。
赵大爷往外看眼,再次拨通内线电话。
“还想复刻三年前的事?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沈管家气得眼发红,吩咐众人,“谁都不许再上楼拿这事吵少爷。”
反手给贺家打去电话,让他们来领人。
将近一小时后,贺夫人姗姗来迟。
见云家大门紧闭,儿子孤零零站在雨中,打着伞快步下车,拿纸给他擦脸。
“你这又是何苦啊儿子。”
贺钧年抬起头,血丝已遍布双眼,“妈,你帮我求求阿辞好不好。”
“你让我去求他!”贺夫人尖声,不可置信,“云辞到底给你使了什么魅术?”
三年前要死要活,现在被分手了仍像条狗一样。
贺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命人将他拽进车内,身后大门突然嘎吱一声,缓缓朝两侧打开。
三年不见,病弱的少年又长开几分,跟他亡母,当年名动江城的云大小姐格外相似。
仅凭一张脸就能让人自惭形秽,也能理解儿子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念念不忘了。
正想到这儿,贺钧年已经冲出伞外直奔云辞,不过一天没见,近乎贪婪地盯着他,“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同样的招数你三年前也用过。”云辞困得不行,碎发软趴趴搭在脸上,颊侧还有道侧着睡留下的印子。
贺钧年知道,但这个法子百用不厌。
他还是出来见他了。
“阿辞我错了,你再给我次机会,我那都是因为喝醉了才……”
“呵!”云辞拢紧肩上的外套,淡声提醒:“我还没忘记陈宇说的话。”
他既能跟宋闲玉上床,就说明还保持着一份清醒,他知道身下的人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但还是将错就错,将宋闲玉当做了他。
“阿辞我错了,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阿辞,你再给我次改正的机会。”
贺钧年故技重施,双膝慢慢弯曲。
眼看就要跪下,贺夫人打着伞快走两步上前拎住他手臂,气不打一处来,“还有没有点骨气!”
呵斥一声,又侧目望向门内的云辞,“我儿子都已经这样求你了,还想怎样?”
“贺夫人,您别弄错了,不是我想怎样,是您儿子。”夜间气温本就低,再加上下雨,云辞握拳抵在唇间不停轻咳。
小吴撑着伞,伸出另只手给他拍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夫人:“谁没有犯错的时候,你再给他一次机会怎么了。”
云辞咳两声笑了。
再给一次机会,让他们再来害自己么?
“贺夫人可真大度。要是贺先生跟您同父异母的妹妹上了床,还联合她瞒着您,您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再给贺先生一次机会么。”
贺夫人不算蠢,很快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扭头看向自家儿子。
贺钧年连忙撇开目光,躲闪的神色几乎证实云辞说的都是真的。
“这,这不一样。”半夜被喊过来,贺夫人早已心力交瘁,嘴上还在替儿子辩解:“不过一次又能证明什么。”
不过一次?
国画比赛之后,他们怕是已经深.入交流了无数次吧。
云辞扯开嘴角,凹出讽刺的弧度。有时候还挺佩服贺钧年的,一边说喜欢他,一边又能毫无顾忌地将宋闲玉当作他的代餐。
“而且你身体又不好。”贺夫人另加一句。
云辞脸色彻底冷下去,“我身体不好是他出轨的理由么?如果是,分手岂不是更好。”
他睇向低头不说话的贺钧年,道:“宋闲玉不仅身体好,还喜欢你,甚至为了救你断了条腿,这样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我放手成全你们有什么不对。”
这事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是对他贺钧年有益才对。
“可我喜欢的是你。”贺钧年红着眼抬头,自以为深情,“十一年前宋家那场生日宴上开始,就一直喜欢到现在。”
十一年前,他十岁那年。
云辞深刻记得宋闲玉那场生日宴,也是他对所谓的父亲失望透顶的一天。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站在人群中央拉奏着小提琴。”高贵优雅,好似天上仙童,那一幕贺钧年记了很久。
“够了!”云辞的脸因这话越来越黑,“原来那天你也在看戏的人群里。”
他既然是从那天喜欢上自己,为什么没看出来,他那天是顶着四十多度高烧去的!
明知道他病了还诓骗他去给宋闲玉庆祝生日,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要他给所谓的弟弟拉奏一段小提琴作为贺礼。
那天,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贺钧年我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过去到现在,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也该明白,三年前我为什么答应。”
他们的快乐、爱慕全都建立在自己痛苦之上。
一句“从来没有喜欢过”彻底将贺钧年打入深渊,整张脸无比煞白。
“阿辞……”
正这时,贺夫人手机响起。
也没看清是谁接下,刚一接通就是一阵冲天咆哮,“还嫌不够丢人么!还不快带着你那逆子给我回去!”
“祖父?”贺夫人心头微跳,“您怎么……”
“你那逆子做的事能瞒得住谁?焉岐一早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