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数秒,贺钧年猛地带倒椅凳起身,被困几个小时的脸愈显惨白。
“你说什么?”
是他幻听了吗?是他幻听了对不对!
“你没听错。”云辞打碎他那点可
喃風
笑的自欺欺人,又平静地道:“我们分手。”
分手成全他和宋闲玉,这拙劣的替身剧本也该扔掉了。
“不,不行,我不同意!”贺钧年扑上前抱住人,白着脸直哆嗦,“阿辞,不能分手,不能分手!”
湿衣裳阴干后散发出的霉味,混着山洞内特有的苔藓腥味一同涌入鼻间,云辞眼泪水都被逼出来,胳膊肘太疼抬不起手,只能眨眨眼任其往下淌,边流边问:“不分手,宋闲玉怎么办。”
“他跟我没关系。”贺钧年松开力道握住他肩膀,发现他哭了,急道:“刚刚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阿辞对不起,我错了,我们别分手。”
他都哭了,肯定也是不愿分手的。
“可是我累了。”两个多月看透他后,云辞已经没有重生回来时的那份耐心,也不想再继续跟他虚与委蛇。
那样真的好浪费时间。
云辞:“他为救你砸伤腿,现在还在急救,怎么能说跟你没关系?贺钧年,这是你欠他的。”
别想往林欣身上赖。
“所以你就要把我推给他?”贺钧年又惊又怒,“可我喜欢的是你!你怎么能把我推给别人!”
陈宇夫妻去楼下擦伤,回来听到屋内传出吼声立刻冲进去。
看到贺钧年将云辞摁倒病床上要去亲,陈宇低声骂了句上去推开人,将刚刚那拳还给他,“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他还病着你不知道?”
贺钧年被一拳揍倒在地,双目充血似的红,“我们的事,你来插什么手!”
“他是老子媳妇儿救命恩人,你说老子该不该管?”陈宇揪住他衣领,提着人扔出病房。
贺钧年反手就要揍回去。
“方才那一下,咱俩算扯平,你再动手,这兄弟我们也别做了。”
拳头堪堪停在陈宇鼻梁前,贺钧年转过方向重重锤在墙上,哑声嘶吼地像个疯子:“他要跟我分手!我那么喜欢他,他居然要跟我分手!”
“喜欢?”陈宇微怔,不意外云辞跟他提分手,只觉得他这句“喜欢”特别讽刺,“你喜欢他,你去跟宋闲玉上.床?别他妈跟我说你喝醉了,喝醉你立得起来么!”
“你胡说……”贺钧年脸唰地白下去。
陈宇转过身,一度关紧的病房门敞开着,云辞就站在门口,浅褐色的瞳仁平静无波。
“阿辞,他胡说的。”
贺钧年急得跨步上前要去握他手,被人直接避开。
幅度过大扯到伤口,云辞不免皱眉,像是在生气,“还记得你在宋家发过的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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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说他跟宋闲玉什么都没发生,要是敢骗他,将不得好死。
云辞擦去眼角泪渍,淡声道:“现在看来,是有人替你背了这个惩罚。”
“阿辞我——”
“你该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欺骗。”
走廊拐角,焉岐抱着餐盒慢慢缩回去,忐忑不安问徐煜:“要是知道我也骗他,会怎样?”
“恭喜您。”徐煜抵着眼镜推了推,面无表情,“彻底从男朋友备选名单上除名,从此回归母单行列。”
他的欺骗跟贺钧年不相上下,甚至比对方还要严重。
要么坦白,要么……
“您别妄想能瞒一辈子。”徐煜出声打断他那可怕的念头,“焉家那边撑不了多久,而且以云少爷的洞察力,您也瞒不了。”
不,是已经瞒不住了。
陈宇和关修远是认识他这张脸的,现在一时没将注意力转过来,等眼下的事过去,一旦想起,云辞差不多也该知道了。
焉岐现在比被分手的贺钧年脸色还要差,又问:“我坦白后的留存几率呢。”
徐煜:“至少不是0。”
被发现直接死刑,主动坦白捞个无期,表现好没准儿能减刑。
不管怎么说,母单一族还是很欢迎他的。
焉岐一颗心像放在油锅上炸,炸完又扔到冰水里冻,冰火两重天备受煎熬,一瞥头发现他嘴角微往上扯。
“你在幸灾乐祸?”
上扬的嘴角立刻恢复正常,徐煜冷着脸摇头,“老板想好对策了么。”
如今还有什么好对策,横竖都是一死,就只有——
焉岐将餐盒往他怀里一塞转身离开。
“您去哪儿?”
“找根藤条。”
-
下午三点左右,暴雨总算有所减缓,急救室的灯也终于熄了。
在外面坐着等了两个多小时,关修远脖子都快抬不起来,只能捂着一点点转动,急救室门一打开嗖地起身冲了过去。
宋闲玉脸上戴着呼吸罩被推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先叫护士将人推去病房,转过头问:“你是病人家属?”
关修远摇头,“我是他朋友。”
“那烦请你通知一下病人家属,病人右小腿被石块砸中造成了粉碎性骨折,后续情况还需进一步观察。”医生语速不慢,吐字却十分清晰,离开前又重复句“赶紧通知家属”。
急救室外诡异地安静下来。
收到手术结束的消息,贺钧年快步赶来,脸上毫无担心,反倒像是来秋后算账,“人送到哪个病房去了,问你话呢!关修远!”
关修远还没完全从“粉碎性骨折”这几个字中缓过来,看他又是这样一副态度,手背青筋突起,抡起拳头砸过去,贺钧年躲闪不及,脸都被砸偏。
“妈的!你他妈有病是吧!”
舌.尖顶了顶左边腮帮,吐出血沫,贺钧年反手回击。
两人就在急救室外扭打成一团。
关修远练过拳击,比贺钧年这种平日只知喝酒泡吧的体力强不少,三两下占据上风,又对着他那张脸狠砸两拳。
“你们赶紧停手。”
陈宇下楼给云辞办理出院手续,顺便来看看宋闲玉的情况,结果看到这一幕,身心俱疲到极点。
捏了捏眉心,上前拉住关修远,“你不是在这儿等宋闲玉么,手术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关修远指向贺钧年,脸上戾色尽显,“为了救你,右腿粉碎性骨折。”
贺钧年刚爬起来愣住。
“你他妈又是什么态度啊?明明有男朋友,来招惹他干嘛!我看你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两个都想要?两个你他妈都不配!”
关修远嗓子都气哑了,胸膛剧烈起伏,挥开陈宇去给宋闲玉爸妈打电话。
人走后,陈宇转头来到愣住不动的贺钧年面前,沉声一叹:“你也听到了,这边的情况比较严重,他又是为了救你,云辞那边就放下吧。”
“……不行。”贺钧年擦着嘴角,眼底微润,“我喜欢了他十一年,以死相逼才在一起,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
“那你怎么不知道好好珍惜呢!”
陈宇也气了,捏着出院单直接回楼上,走到门口正好撞上焉岐。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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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帮小少爷办出院手续,剩下的我来吧。”
焉岐没有多说一句话,接过他手里的出院单,进入病房将人抱到轮椅上,拉开毯子盖住云辞的腿,推着轮椅大步走远。
直到病床被清理一空,很快又住进新的患者,陈宇才从震惊中回神,撞了撞林欣,“老婆,你捏我一下。”
林欣捏住他脸蛋子一扭,疼地陈宇龇牙咧嘴,捂着腮帮吓出鸡叫,“那是焉家少家主!?”
“去年我在法国一个私人晚宴上见过焉家少家主,”林欣指着左眉眉尾,“这里也有道疤。”
方才那人,身高样貌,甚至包括特征都一模一样,不可能有错。
陈宇:“他刚刚喊云辞小少爷?”
苍了天,这是什么神开展。
“云辞应该不知道他的身份,”林欣道,“你之前不在没听见,云辞叫他,‘江岐’。”
-
在陈宇夫妻面前正式露脸后,医院回酒店这一路,焉岐都没怎么开口,明明车内开着空调,额角也还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张嘴。”
焉岐听话照做,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玫瑰青提,偏过头去看云辞,直接将提子咽下去。
云辞登时瞪大眼,低头确认餐盒里的水果,再问他,“你不嚼的么?”
焉岐这才反应过来,重重咳了几声,“我,我忘了。”
这忘性可真够大的。
云辞捏着青提笑问:“有心事啊。”
咳声瞬间消失,焉岐深吸口气,诚实点头,“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还是等回酒店再说吧。”
回到酒店,大厅都是因暴雨滞留的客人,焉岐推着轮椅小心避开人群,进电梯摁下顶楼。
刷开903房间,云辞一眼看到静静躺在茶几上的藤条,上面还都是倒刺。
“这藤条放这儿几个意思,负荆请罪?”
焉岐放下药品袋半跪在轮椅旁,即使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真到说出真相的时候也还是紧张。
“其,其实,”开口嗓子都干了,“我还有个姓。”
焉岐悄悄抬眼,眼尾下耷,像极那些做错事害怕被主人训斥的狗狗,“我姓,焉,现在身份证上叫,焉岐。”
他取出身份证双手递上,“是……贺钧年舅舅。我知道骗你是我不对,我也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小少爷?”
云辞抽走身份证,指向茶几上有他手腕粗细的藤条,“拿过来。”
“你还有伤,我可以自己抽。”焉岐取来却没交给他。
云辞颇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该夸他还是该骂他,想地这么仔细,“为什么骗我?你一开始进云家又是什么目的。”
焉岐垂着头闷声回:“因为伞。”
伞?
云辞恍惚记起,在那之前他们初次见面是在公交站,他确实送了把伞给焉岐。
“就因为这个?”
不过一把伞,值得他隐藏姓氏,费劲心思进云家当保镖?
焉岐摇头,“是十三年前的那把伞。”
“十三年前……”云辞推算了下,也就是他8岁的时候。
之后,室内陷入到长久的静默中。
云辞心虚地偏开了点视线。
“小少爷不记得也没关系。”那么久远的事,焉岐也不指望他会一下子想起来,“也许在小少爷看来当时只是顺手之举,对我,不一样。”
自懂事时起他就被人叫做“私生子”,印象里初中以前每年平均要搬三次家。
可即便如此,每到一处,原本友善的邻居没多久就会开始言语中伤母亲,说她水性杨花,骂她不知廉耻,专门勾引有钱人,辛劳工作赚来的钱也被说成是睡来的。
后来就连帮助他们的秦叔方姨,也被人恶意侮辱。
三个人不过三张嘴,抵不过那千百张。
母亲和方姨接连被工作的地方辞退,秦叔也遭到小提琴协会抵制,不允许他参加任何商业性质的演奏会。
渐渐地,生计也成了问题。
他那时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焉家在背后指使,无比憎恶这个世界,也迫切想要改变现状。
直到他无意中在小巷里看见了几个混混,将人揍地瑟瑟发抖,说一句打一下,除了求饶什么都不敢再说。
他在那一刻悟了,并做出实践。
效果很理想,那些混混自此看见他就跑,“私生子”三个字也再没吐出来过。
可是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还平白往身上加了一道暴力狂的标签。
九街八巷,但凡看见他就躲,连路边的小孩儿也曾被他吓得大哭。
只有小少爷,笑着说他不是坏人。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焉岐用力握紧藤条,“可是啊,可是我不后悔。”
遇见小少爷的就是江岐。
云辞朝他伸出手,焉岐乖乖松开藤条交上。
瞧他掌心里伤还没好又添新伤,云辞冷下脸,又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目的么。”
焉岐抿唇摇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云辞对他这两个多月来的观察,也确实没发现,勉强倒是可以信一回,“你刚刚说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焉岐攥紧手心,艰难点头。
就算小少爷要把他赶出去,他也认了。
“那我就罚你,”云辞扔掉刺人的藤条,凑到人耳边,轻声呢喃,“……三天不许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