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往外推开,出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短发不过耳,脸上戴着副金丝边框眼镜。
四目相对,黑眸平静无波,朝他微微颔首,反手关上门往电梯方向走。
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云辞边想边拉开门进屋,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沙发换了新罩子,茶几花瓶内插着几朵盛开的牡丹栀子。
朝南窗户大敞,缕缕轻风吹动着白纱帘,空气中暗香浮动。
尤其耳后,甚浓。
云辞低头眨巴两眼圈住他腰的手,终于想起,七月初曾在国土交易中心见过刚才那人。
代表焉家参加竞标会,是焉岐的人。
“小少爷想什么呢。”
“得亏贺钧年那位小舅舅及时出现,”腰间的手微动,松了些力道,云辞憋住笑,侧过头蹙眉,“你这样堂而皇之在我房间里,贺钧年方才要是进来,看见了怎么办。”
他不可能进得来。
“……我下次注意。”
手彻底收回去,焉岐抬起搁在他肩头的脑袋,打开鞋柜,拿拖鞋给他换。
将背包拎到卧室,又顺便去浴室给他放洗澡水,全程没敢再看云辞一眼。
云辞打开衣柜拿下午要穿的衣服,故作闲聊:“话说回来,焉家那位倒也不像贺钧年说得那么可怕嘛,挺斯文有礼的。”
卷着衣袖,半蹲在浴缸前搅动浴盐的人,手一滑差点栽进浴缸。
放好洗澡水出来,表情一言难尽,“小少爷怎么就确定那个人是焉家少主。”
“贺钧年说他小舅舅要走了对门的套房,走出来的还能有别人?”云辞拿出一件白衬衫,头顶大大的问号看过去。
焉岐避开目光,嘟囔:“也不是没可能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焉岐侧跨一步退到旁边,“洗澡水放好了,小少爷进去吧。”
云辞拿上换洗衣服进浴室,关上门过了数秒,咔哒一声锁上。
焉岐:……
他像是那种会突然闯进去的人么。
云辞洗澡洗得慢,吹完头发才准备出去,打开门,心差点吓跳出来。
“你蹲门口做什么。”
焉岐收了手机,起身回头,“小少爷平常洗澡大约二十三分钟,今天却花了二十七分钟。”
云辞嘴角微撇:“你可真是闲得慌。”
“这不叫闲,”焉岐一本正经摇头,“万一水温过高,小少爷不慎晕倒在浴室里,我也好及时进去救人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锁了门。”幸好锁了门。
“这是木门。”焉岐早已经备好从云家带来的饮用水,拧开盖子递过去,“一踢就开。”
那是对他焉岐来说。
云辞接过水,往客厅走,“待会儿要去吃饭了,你先回自己房间吧。”
焉岐充耳不闻,只问他:“小少爷喝饱水了么。”
云辞:?什么叫喝饱?
“饭菜我都提前让肖大厨准备好了,小少爷既然喝饱水,”焉岐回想起梦里那杯被下了药的水,抿紧唇角,“桌上的水就不要喝了。”
桌上的水有什么问题?
酒店餐厅内,云辞看了眼桌上的水壶,又瞥向其他三人。
都喝了,也没看出哪里有问题,焉岐是不是弄错了。
贺钧年见他不动,小声问:“是不是不合胃口?”
刚抵达酒店来蹭饭的陈宇和他妻子林欣,也同时看过来。
“不合口味正常。”林欣卷起一叉子培根意面送进嘴里,“酒店做的都比较大众……还挺好吃的,就是跟我前两天在网上看到的菜单不太一样。”
她又问贺钧年,“焉家这么随性的么?随意更换菜单。”
贺钧年摇头,关于这点,他也不是特别了解。
焉家大半产业都掌握在他那个小舅舅手里,他看不顺眼想换,也就一句话的事。
见他不愿多提,林欣也很识趣地没再多问,看眼身旁吃饭都格外赏心悦目的云辞,又再看看贺钧年,“对了,我跟阿宇来的路上看到月老庙那边挺热闹的,待会儿吃完去逛逛?”
“钧年他们去就行了,”陈宇瞧她长卷发老是滑下肩膀,摘下腕上的发圈递过去,“咱俩都结婚了,还往那儿凑什么热闹。”
林欣接过发圈,美目瞪他,“结婚怎么了,热闹都不让凑啦?”
“能凑能凑。”陈宇赶紧将切好块的牛排再递过去,“老婆说啥是啥。”
“这还差不多。”看在牛排的份上,林欣勉强饶了他,插起一小块牛排又想到,“听说月老庙后山附近就是这里有名的幽灵胜地。”
陈宇嘴角微抽,瘪嘴喊:“老婆~”
“我想去。”
“……好。”
他的样子有点奇怪,云辞没忍住,侧过头问林欣。
林欣看眼老公,放下刀叉挡着半边脸笑,声音倒是一点不低,“别看他快一米九的大个子,他怕鬼,平时看鬼片都要捂着眼睛。”
陈宇:“我不要面子的么。”
林欣:“行,下次瘾上来了,别拉着我看。”
又菜又爱玩。
陈宇:……
不行,这个脸不能他一个人丢。
贺钧年他知道,胆子大着呢,他转头瞄上云辞。
云辞在他们夫妻斗嘴中慢条斯理吃完饭,擦了擦嘴看过去,不等人开口淡声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怕。”
陈宇: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这没什么好丢脸的,每个人都有各自害怕的东西。”想到同样怕鬼的焉岐,云辞好心劝慰他。
一句话让陈宇醍醐灌顶,瞬间恢复精神冲自家老婆狞笑,下一秒,嘴里就被塞了一整块牛排。
林欣举起手里的叉子晃了晃,“敢说出去,咱们夫妻也算走到头了。”
陈宇赶紧摇头,“怎么会呢,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抖落您老人家的秘密啊。”
“这还差不多。”
四人吃完饭,消着食往月老庙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宇林欣走在前头吵吵闹闹,163的林欣勾住188的陈宇也毫不费力。
一路只听陈宇弯着腰直喊“老婆我错了”“老婆别生气嘛”“哎呦,耳朵要拧掉咯”。
云辞撑伞走在后头,远远看着他们斗嘴耍贫,生出许多羡慕。
“林欣这女人也太泼辣了,也就陈宇受得了她那脾气。”
有的人不张嘴也讨人喜欢,有的人即便张嘴依旧讨人厌。
贺钧年就属于后者。
没发现云辞黑沉的脸,又继续道:“所以我才不喜欢女人。”
“你可以不喜欢,没必要以偏概全,”云辞瞬间心情全无,“林小姐只是性格外向些,再说,她的那些举动只会向着她爱人,又非你我。”
贺钧年察觉到他的不满,连忙改口:“是我说错了,阿辞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
天天觉得他生气,他很像一个随时随地生气的人?
方才只是顺着林欣的邀请去月老庙看看,现在倒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可都已经走了一多半的路,这时候回去实在不值,跳过这个话题,云辞继续往前。
临到月老庙,毫无意外地撞上宋闲玉和关修远。
六人碰面,陈宇夫妻俩再度跟他们分开,走远了才回头看向四人修罗场。
没见两人牵手,宋闲玉悄悄松了口气,“好巧啊,又在这里遇上。”
“是巧,这里挺热闹的。”贺钧年冷着脸不想搭话,没想到云辞竟会接过去,“既然来了,一起?”
宋闲玉始料未及。
关修远代他点头应好,再看云辞,从前只从别人口中听说云家少爷独来独往不易亲近,接触下来倒也不像那么回事嘛。
果然,传闻不可信。
正值午后,大家都去吃饭,计划下午的活动,庙内总算没上午那么挤。
“阿辞,那边测八字算姻缘,要不要去看看。”贺钧年指向东侧殿支着的摊子,格外感兴趣。
云辞收了伞摇头,“我不信这些,你去吧,我在这附近转转。”
贺钧年也不勉强,反正他算还是云辞算,都一样。
他一走,宋闲玉和关修远也跟着走了。
云辞乐得安静,走过百年桂树,绕着西侧殿往后,不比正殿和东殿热闹,殿内多是渔岛的相关介绍。
“这位客人走错地方了吧,测字出门左拐往东。”年近六十的老道士打着哈欠从盘龙金柱后出来,挠挠脖子看过去。
“我不测字,不过看来打扰到您了,抱歉。”云辞颔首致歉,扭头离开。
“等一下!”老道士回神叫住人,两步走到人面前,上下打量,“你……好奇怪。”
云辞心里咯噔一阵,不由得握紧伞柄,“敢问道长,哪里奇怪?”
老道士两指抵着下巴,围着他转了两圈,再回到云辞面前,暗自嘀咕:“竟也有三道姻缘线,不对不对,又不是犯桃花。”
老道士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眼花看错了,揉揉眼再看。
年轻人身上还是三道姻缘线。
“三道姻缘线,连着一个人!”
真是离了个大谱。
月老是有多嫌弃红线的质量,一道不够来三道。
不是关于重生,云辞暗暗松口气,听道长自言自语,左右看看自己四周,分明什么都没有。
“道长说连着一个人,可能算出是谁。”
老道士放下手鼓了鼓嘴。
他要是能算出来,早成半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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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辞离开侧殿回到前院,正好撞上贺钧年拎着块木牌到桂树下,结果应该挺让他满意的。
走过去,宋闲玉和关修远也各自拎着木牌丝带,脸上藏不住地高兴。
结果,应该也挺让他们满意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他就说嘛,算命姻缘这类东西不可信。
“道长算出,我的正缘就在身边。”贺钧年将丝带挂到枝丫高处,笑着牵住他的手。
云辞仰头望向空中成堆的木牌,盛夏热风一吹,木牌相互撞击,也不知谁挂了只铃铛上去,金铃叮铃铃地响。
红色丝带随风飞舞,云辞收回视线,意外看到缕缕丝带后那张脸,忽然想起离开侧殿前道长的话:
“这位客人方才没来过吧?”
“刚才我睡醒,朝门外晃一眼,也看到一个三道姻缘线连在一起的人。”
“眼花了没看清,若有缘的话,自会见到。”
焉岐……
他怎么在这儿!不怕被发现?
“阿辞看什么呢。”贺钧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