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焉岐汗如雨下,中途不停喝水,整张脸连着脖子都被辣成红油汤底色。

  短T再次湿透,好不容易吃完,嘴也已经辣得毫无知觉,胃里一阵阵地,似有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小江,你嘴咋肿了?”

  吃完饭从偏院出来,赵磊忽然惊疑一句。

  焉岐:“我其实——”

  “怎么了?”

  恰巧云辞用完午饭,迎面走来。

  焉岐赶紧挡住嘴,眼神飘忽左右,讷讷:“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啊。”赵磊指过去,毫无恶意地大声道:“他这嘴,肿得跟个腊肠。”

  腊肠……

  云辞嘴角微扯,右手拇指收入掌心,别到身后用力攥紧,面上丝毫不显。

  甚至关心地问句:“该不会上火了吧。”

  “可能是。”焉岐立刻撇开头,红油汤底色再添一抹可疑红云。

  如果可以,他想原地消失。

  云辞将视线从他脸上收回,慢悠悠地找赵磊聊两句,再又转回他身上,“过了下午三点再去干活儿,免得,再上火。”

  焉岐连连点头。

  人走后放下紧捂嘴唇的手,胳膊肘杵了下赵磊,“赵哥,小少爷方才跟你说什么。”

  赵磊回头,视线不可避免落到他那两瓣腊肠上,扭头回厨房给他要来一杯凉茶,“还记得我昨天说的,少爷下周末要出席宴会吧。”

  焉岐接过凉茶两口喝光,继续听他讲。

  “是少爷父亲宋先生整五十寿宴,那天你跟着,”赵磊道,“回头我领你买身正装。”

  焉岐是新人,保镖公司还没来得及给他定衣服就被云家聘来,云家又不可能专为他一人特别定制,自然只能去买现成的。

  路上,赵磊少不了提点他两句。

  开口简明扼要:“少爷跟宋先生关系不好。”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辛,作为保镖,赵磊有必要让他知道这些最基本的信息。

  又道:“宋先生当年是入赘到云家,夫人生下少爷病逝不到一个月,就分走云家近四分之一财产另娶新人,三个月后又生了个儿子。”

  但这并不是父子关系僵硬的主要原因,具体的,也没必要让他知道那么详细,赵磊点到即止。

  焉岐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这种谈资,只道:“既然关系不好,为什么还要去?”

  “这……”赵磊也纳闷,但作为保镖,他不去也不想去猜少爷心思,只告诉他:“反正到时候机灵点,保护好少爷,好歹拿着工资不是。”

  焉岐食指弯曲轻点着方向盘,顺他话点头。

  买完正装返回云家,云辞已不在画室,问过小梅才知,人整个下午都在书房跟公司高管开会。

  这段时间,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

  焉岐也不会自讨没趣,等到下午三点后,太阳没那么大了,继续跟赵磊清理草坪。

  一直忙到天色将晚,听到几声狗叫。

  糖糖在清水池对面草坪上撒欢儿,叼着玩具,扭头跑到人面前疯狂甩尾巴。

  云辞弯腰取出它嘴里的小玩具,再扔出去,西施犬四脚并用地追着往外跑。

  “差不多七点半了,小江,咱们去吃饭吧。”

  赵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想起中午那顿,焉岐顿时感觉胃里再次烧得慌,忙摇头:“我不太饿,赵哥去吃吧。”

  赵磊好心提醒:“可没有宵夜哦。”

  现在不吃就得明儿早上了,下午活不多,也出了不少力,他真能捱住?

  “赵哥快去吧。”

  赵磊看他两眼,不再勉强。

  收尾最后一点杂草扔进垃圾桶,焉岐拍拍手套上的泥灰,绕过清水池,喘匀气息后走近。

  糖糖叼着玩具蹬回云辞身边,听到声音,脚下一转直奔他。

  瞧他身上脏兮兮汗涔涔的,云辞手抵在鼻间,不动声色后退,“它倒是挺喜欢你的。”

  “是嘛,”焉岐将糖糖抱进怀里,咧角看过去,“我也挺喜欢它的。”

  云辞眉头微挑,放下手,“既然你们这么投缘,糖糖今天的洗澡任务就交给你了。”

  焉岐笑到一半愣住,见他转身就走,赶紧道:“我还没吃饭呢。”

  “你不是不饿么。”水池两岸相距不远,他跟赵磊说的话,云辞听得清清楚楚,扯着嘴角回头,“又想去吃了?”

  焉岐看眼怀里的狗,在洗狗跟吃那桌辣菜间徘徊数秒。

  突然,放下糖糖扭头离开。

  来时走得有多快,走的就有多迅猛,几乎是疾走到跑起来的速度。

  贴在身上的T恤,往下不断滴水。

  “你啊你,”云辞看见了,蹲下身,轻戳糖糖额头,“看来也不是很喜欢他嘛,居然一声不吭尿他身上。”

  糖糖抖了个激灵,“汪!”

  “还是说——心疼他?”最后一句极轻,晚风卷着,没了声。

  被狗滋一身,焉岐狼狈赶回房间,用肥皂足足搓了两遍才从浴室出来。

  没等头发吹干,看见他回来,赵磊推着人就去饭厅。

  “赵哥,我是真的不……”焉岐话说一半,顿住。

  走进饭厅发现,菜式换了,一半辣菜,一半不辣。

  “中午我就看出来了,小江,你是不是不能吃辣啊。”赵磊吃了云家三年的菜,就没哪次出过问题,唯独今天,江岐吃完嘴就肿了。

  这其实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只是有点疑惑:“你不也是南城的么。”

  焉岐被他摁着顺势坐下,苦笑一声解释:“不瞒您说,我母亲是南城的,我在江城好些年,早吃不了辣了。”

  “难怪。”赵磊盛碗玉米排骨汤给他,“中午是我们考虑地不周,来,先喝口汤养养胃。”

  “谢谢赵哥。”

  焉岐接过汤喝了一口,浓香玉米味,总算减轻中午那些菜给胃带来的不适。

  想起中午是小少爷特地吩咐厨房做的,那这些……“也是小少爷吩咐的?”

  赵磊也是刚来,他摇头,扭脸问旁边跟他们一起吃饭的佣人,小吴。

  小吴也是南城人,夹筷子辣炒肉片放进碗里,点头看他,“少爷下午来过一趟,说中午看见你上火上的嘴都成了腊肠,叫我们晚上弄点清淡的,给你去去火。”

  “咳!”

  再次听到“腊肠”,焉岐成功呛了口汤。

  -

  陪糖糖玩儿够半小时,交给佣人洗澡后,云辞散着步回书房,闲来无事翻出一本推理小说。

  看得正兴起,房门蓦地被人笃笃敲两声。

  云辞头都没抬,道了声“进”。

  “小少爷。”

  翻页的手微滞,云辞这才抬起头,目光一路追着,直到人将水果盘放到办公桌上。

  扭头看眼窗外天色,发出灵魂拷问:“你穿成这样,是也打算去相亲?”

  大晚上的,一身纯黑西装,白衬衫更是严丝合缝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不等人开口,云辞收回打量又道:“记得十一点前回来,第一次相亲——是相亲么?”

  焉岐的脸寸寸黑下去,咬着牙回:“不、是。”

  “哦~~~对象啊,”云辞状似了然,“明天上午八点前回来也成,在云家,只要做好该做的,其他随意。”

  他在说什么?

  焉岐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不是去相亲,也没有对象。”

  云辞沉默片刻,继续去看那本推理小说,“我对员工私人感情不感兴趣,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焉岐张了半天口,垂下肩膀。

  出去前,想想来的目的,忍不住回头道:“我不是来报备要出去……其实我不能吃辣,今天晚上多谢小少爷。”

  “谢我什么,我又不会做菜。”云辞轻点两下桌子,提醒:“你该去谢厨师,还有,下次记住了,有什么不适自己说出来,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

  焉岐无话可说,低下头点点。

  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云辞也不好继续说他什么,挥了下手,“好了,带上门出去吧。”

  话音刚落,小吴匆匆跑来,口中还轻喘着气就道:“少爷,门卫打来电话,说贺少爷来了。”

  自退烧出院后,云辞就有意无意晾着贺钧年,更将他的微信设置成免打扰模式,求婚事件后续也完全由公关部跟进,自己不出面。

  不管这个主意是他自己想的,还是贺家授意,想通过他套牢启云,轻者也得给他扒层皮。

  连日来,贺氏各种办法,买稿洗文,拉其他企业下水,匿名指控某公司利用条例漏洞偷漏税把住大众目光,才免于股价持续下跌。

  这一通下来,也已是精疲力尽。

  想着冷静几天,他气也该消了,就赶紧赶贺钧年来找他认错。

  哪有那么容易。

  目光落到门口一身黑西装的人身上,云辞眸光微闪,笑容淡淡:“江岐,去告诉客人,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突然被cue。

  焉岐回眸迎上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紧压着唇应下,离开书房,眉头拧成死结状。

  他现在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在这里。

  贺钧年……

  “噗!小江,你,你穿成这样,去给少爷送水果?”赵磊正仰头喝水,瞧他从楼上下来,忍不住喷出一口。

  这知道的,他是去送水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相亲呢,穿这么正式。

  “在家里就不要……”

  “赵哥,”焉岐忽然弯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楼梯扶手上,额头渐渐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我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