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顺着段淼发的地址找了一路，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私人医院，走进大门后他不禁有些咂舌，一时不确定自己是进了医院还是进了酒店。
这种不确定在走进段仁仁的单人病房时扩大了一百倍。
“小沅来了，”段淼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台电脑，“仁仁念叨你半天了。”
他神色很自然，一派的云淡风轻，仿佛他和姜沅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姜沅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尴尬。段淼似乎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旁人的情绪与顾虑，然后在最恰当的时间用最恰当的方式来安抚对方，不得不承认，这种几乎能看透人心的能力，让他既羡慕又有些害怕。
“他嫌病号餐不好吃，闹了一晚上的脾气了，”段淼指了指躺在病床上装死的人，“晚饭都没吃几口。”
段仁仁气呼呼地掀开被子露出脑袋：“一点味道都没有，那是人吃的吗，给略略它都不乐意吃！”
段淼从善如流道：“略略可不会半夜烧水睡着搞得自己中毒。”
段仁仁吃了个鳖，蠕动着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冲段淼表达自己有多不满。
“你别翻来翻去的，小心滞留针。”
回答他的是段仁仁无情的后脑勺。
段淼无奈地摇摇头，对姜沅说道：“你们俩聊吧，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开线上会。”
他今天几乎都耗在段仁仁身上了，上午顶着宿醉的头疼找了秦舒的茬儿，然后给段仁仁办转院，车接车送的来回折腾，到晚上这倒霉孩子还闹着不肯吃饭，半点不让人省心，要不是看他是个病号，段淼高低得揍他一顿。折腾了一天的结果是手头上的工作堆积成山，除了国内各大酒店的汇报、与陆呈奚合作的配套商场，他还得分神去处理段家在海外的产业事务，本来就恨不得一个人掰开三个用，今天更是雪上加霜了。
段淼一走，病房里只剩下姜沅和一个病号，病号听着关门声，又蠕动着自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和姜沅大眼瞪大眼。
“我带了点吃的，不过有点凉了，要不要给你热一下？”姜沅举起手中的袋子问道。
段仁仁瘪着嘴，不说要也不说不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姜沅秒懂，利落地把餐盒都取出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号，再一一摆到段仁仁面前。
段仁仁早就饿了，看到一桌子好吃的，话都顾不上说抄起筷子就是好一顿吃，姜沅给他带的都是些清淡好消化的菜，不过怎么都比医院里那些没滋没味的营养病号餐有味道，段仁仁风卷残云似地给自己填了个七八分饱，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儿。
姜沅笑道：“吃饱了我就把剩下的收了，今天太匆忙了，只能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段仁仁一吃饱就来劲儿了，皱着脸抱怨道：“反正比医院的饭好吃，你都不知道他们那个病号餐啊，连盐都不放，肉也不给，还好意思说什么营养师定制，我是来住院又不是来出家的……”末了还不忘踩一捧一，“不过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那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做好给你带过来。”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呢，段仁仁吃着这顿想下顿，当场给姜沅表演了一个报菜名，他其实只是习惯性耍宝，没想到姜沅居然一一记下，还保证明天就给他做。
段仁仁嘴角一撇，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下来，把姜沅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姜沅手忙脚乱地给他抽纸巾擦眼泪，“我叫医生来……”
段仁仁直接一个熊抱扑到他身上，“哇”地嚎出来：“沅儿对不起，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姜沅被他抱了个结实，双手还维持着张开的姿势，半晌，轻轻落在段仁仁的背上。
在段淼说一不二的安排下，段仁仁得在医院住一个星期，小农场的一切经营暂时落在崔助的肩膀上。施工中的露台搭建，还有闲置别墅改水电等等已经开工的事项不能中途停止，姜沅每天变得更加忙碌了，早上先是去负责喂食工作，然后把小动物们放出来跑一跑，紧接着得去帮段仁仁监督施工进度，中午随便吃个快速午饭然后就得开始做“病号餐”，一式三份，两份带去段仁仁的病房，一份则会到陆呈奚手里。等陪段仁仁吃完晚饭，他又马不停蹄地开车回小农场，到家至少也得九点十点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连拍视频的时间都没有，美食博主姜汁汤圆只能跟粉丝们写假条。
陆呈奚对此颇有微词，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姜沅每天市里农场来回跑太辛苦了，不说别的，光是开车就够累人了，所以除了第一天，陆呈奚后来都是蹲点去医院附近等姜沅，虽然只能匆匆忙忙见一面说几句话，却让他对每一天都有了期待。
连公司里的人都发现了，他们陆总自从出了场小车祸，每天都早退！
秦舒十分不爽，翘着二郎腿赖在陆呈奚的办公室里，才四点不到这人就准备关电脑拎包走了：“你收敛点行不行，这才几点啊。”
“差不多了，他五点半就到，现在开车过去刚好。”陆呈奚站起身拿过西服外套，有些艰难地抬手船上，他肋骨上的伤虽然不算严重，要完全恢复起码也得两三个月，对生活还是有点影响的。
秦舒“啧”了一声，他这几天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陆呈奚小人得志的样子：“所以你跟姜沅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和好了？他怎么还住在山上？”
陆呈奚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语气不详：“你和段仁仁又是怎么个情况，又闹翻了？”
呛完人的陆总身心舒畅，隐隐作痛的肋骨仿佛好了一半，挥一挥衣袖离开了办公室，出门前还不忘叮嘱：“走的时候帮我关好门。”
留秦舒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脸色比三天不洗的袜子还臭。
……比情场失意还要难受的，莫过于同时还得眼睁睁看着损友得意。
港城的冬天很短，三月初便全然回暖了，这几天还难得一连都是晴天，路边的木棉开得灿烂，看着就叫人心情爽朗。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姜沅，陆呈奚心情十分不错，再加上一路顺畅全是绿灯，靠边下车时一阵春风拂面，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回到了高中少年时，现在的心情和坐在教室期盼下课放学的心情一模一样。
姜沅一贯守时，临近五点半时陆呈奚远远就看到了熟悉的车，他下意识地站直，视线一直跟着那辆车，姜沅车还没停稳他就快步绕到车边替姜沅打开车门。
“等很久了吗？”姜沅说着，递过来一个保温手提袋
陆呈奚接过来，沉甸甸的袋子分量感十足，光是掂在手里就让他心都热起来了：“没有，刚到一会儿。”
两人站在大马路边上，旁边车来人往，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陆呈奚只能和姜沅短短说上几句，然后目送姜沅进医院，这几天每次都是这样，他总要等到完全看不到姜沅的身影后才舍得离开。
“你的伤好点了吗？”
陆呈奚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肋骨，刚想说已经好多了，话在脑子里转个圈，到嘴边就变了：“这两天好像比之前疼。”
姜沅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至少给医生打个电话问问……”
陆呈奚等的就是这个，立刻说道：“明天正好要去复诊，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姜沅一怔，有些为难地开口：“明天……仁仁就能出院了，”他对上陆呈奚的隐含期待的眼神，声音逐渐减弱，“我之后可能就不过来了。”
陆呈奚眼中的光一下就黯了，勉强扯了扯嘴角：“没关系，两头跑本来就太辛苦了。”
姜沅莫名有些过意不去，他很矛盾，这段时间他和陆呈奚的关系似乎再次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有些不适应，同时又享受其中。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那你明天记得要按时去复诊。”
“好，”陆呈奚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你上去吧，不然菜要凉了。”
他看着姜沅走进医院的大门，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开车离开，等回到家时保温袋里的饭菜只留一点余温了。打开盖子，四菜一汤一如前几天的份量，陆呈奚一看就知道这些是段仁仁点名要吃的，糖醋小排茄汁虾球，这些酸甜口的菜并不是陆呈奚的口味，但他仍然吃得一点也不剩。
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姜沅已经不再把他放在第一位了。
陆呈奚一个人坐在餐桌边，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觉得家里很冷清。
“……你怎么不吃啊？”段仁仁给姜沅夹了一颗虾球，举着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莫西莫西，有人在吗？”
姜沅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碗里的虾球，没什么胃口，段仁仁吃嘛嘛香，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陆呈奚跟你说什么了？”
看姜沅被惊着了，他又补充道：“他每天都开车到大门等你，我都看到啦。”
“没说什么，”姜沅讪讪的，有种被揭穿的感觉，“就是告诉他明天我不过来了。”
“你想跟他说的不止这个吧，”段仁仁夹了一块小排塞进嘴里，“你们俩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姜沅眼眸微垂：“……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陆呈奚没说？”段仁仁眉毛都竖起来了。
姜沅迟疑地摇摇头：“没说。”
“那你怎么想？”
“我……”姜沅放下筷子，“我不知道。”
他摸不透陆呈奚的想法，现在连自己的想法也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