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确实有了其他打算。
一出交流中心就跳上早就等着的出租车,疾驰而去。
让正偷偷摸摸躲在角落的赵挺伟看个正着。
还一眼认出杨世怀里裹着的那个盒子,毕竟之前一直锁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顾不上遮头盖脸,赵挺伟边开车追了上去。
那件象腿瓶是他手里最值钱的东西,当年被警察差点儿一窝端了的时候都没有舍得放手,一路带到了S市。如果不是为了取信沈成民,证明唯真有真本事,他根本不会把东西拿出来。
杨世跟他这么多年,当然清楚他对这个瓶子的重视。当时交上去的时候还拍着胸脯保证肯定会好好保护,不会给那些同行钻了空子。
可第二场按说还没开始,他就带着东西跑出来了。赵挺伟心里一咯噔,知道坏菜了。
这个老小子肯定背叛他了!
怪不得那么护着那个小许,看来是一早准备好今天了啊!
被心里最没用的狗咬了一口,那个滋味让刚在沈媚的颐指气使中憋气妥协的赵挺伟眼睛通红,踩足了油门,一路紧跟,打了几个电话给帮他办事的道上打手。发着狠要看看杨世摆什么阵,势必这一次把人给收拾利索了!
坐在出租车上的杨世不知道一出门就被逮着了,正在催司机快点儿。
催的司机大哥无奈,表示这片儿好几个街因为古董大赛的缘故只许单行,实在不好着急。
杨世怎么可能不急,他看了眼时间,清楚这一走肯定把比赛搅了,现在说不定好几方人在找他。
不知怎么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肯定不会找他的小许。
说不定在那傻小子眼里,他是偷偷执行“任务”去了。
在那小子拿着师父的“托孤信”上门的时候,他就知道事儿不对。带人见赵挺伟之前,随意问了两句话,小许也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
杨世确实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可他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说,恐惧。
对有可能再次回到那段牢狱生活的恐惧。
尤其最近这段日子以来,赵挺伟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两人之间早就没了信任。
一样样叠加,已经狠狠压过一直以来对赵挺伟的惧怕和顾忌。
再想到刚才赛场上甄天对那个姓林的手段,杨世打了个寒战。
上次赵挺伟被打了一顿却只能忍气吞声,他就意识到,之前还能被摆布的人如今不仅有手艺,身后还站着个强有力的靠山,说不定抬抬手就能让结局翻转。
当时还是个孩子就能让赵挺伟断尾求生,现在呢?
杨世不想当断尾,更不会再当替罪羊!
他要先下手!
紧了紧怀里的象腿瓶,杨世看到了不远处快要到达的高耸别墅区,连忙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我到了。” 声音有些紧绷,“钱和机票准备好了吗?”
骄纵的女声带着重音:“你把东西先给我!确定能卖那么多我再把钱和票给你!”
而紧跟着停了车的赵挺伟怎么也没想到,杨世来见的竟然是沈媚。
俩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背着他有了联系。
先是林氏抢了唯真的风头,又来个沈媚跟杨世沆瀣一气想昧下他的象腿瓶……
想到沈成民的过河拆桥,赵挺伟都要气炸了,余光中注意到后面有车子靠近,确定打手们到位,他猛地踹开车门。
“杨世!”他大声吼着跑过去,“你个瘪三!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你给——”
杨世正在跟沈媚拉扯先付钱再给东西,听到声音立马看过去,先是一惊,然后更加惊恐地看着赵挺伟身后。
沈媚的脸也青青白白,转身就要回小区。
却被一阵喇叭声刺痛耳朵。
“警察!不许动!”
甄天其实也没想到,一切会走得这么顺利。
但凡沈成民不是比他想象中的更爱权力,沈媚没有比她父亲更胜一筹的自私,他之前的所有铺垫不说都成不了,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起效。
而就是这种家传般的自私自利害得楼珩谦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
甄天看着王宣义传来的图片,垂了眼睫,信手回了几个字。
楼珩谦正在听沈磬说沈成民海外账户被查的进展,视线却一直放在窗边的人身上。
见那张清冷的脸上淡漠一点点加深,他眉梢微挑,靠了过去。指尖抵上被抿得有些咬牙切齿似的唇角,轻轻拨了一下。
藏在百叶窗投下的暗影中眉眼一抬,刹那仿佛阳光洒金,带着只对着他才会出现的光彩。
“怎么了?”
甄天摁灭屏幕,用嘴型发问,注意全放到了他身上。
楼珩谦很满意,黏人精似的又凑近了一点。带着点儿不管不顾的任性,挤进书架和甄天之间。
举着手机的胳膊撞到了凸出些的架子,边角的物体晃了下,他随意分过去一抹注意。
甄天的手臂已经伸了过来,一把按住摇摇欲坠的橙黄玩偶。
一条条的金白光线打在小狮子上,显露出显而易见的陈旧与劣质。
也照亮了甄天脸上的紧张和庆幸。
楼珩谦抬眉,摁住甄天稳住玩偶后要抽离的手臂。往旁边一拉,硬生生给自己来了个圈。
?
甄天仰头,疑惑,但没有动,依旧保持着楼珩谦摆出来的别扭姿势。
沈磬清亮的嗓音清晰许多,甄天听到他说沈老爷子知道沈成民这几年靠着文物私卖在国外开了好几个账户后,什么也没说,只交代让沈伯父抓紧找证据,然后清理门户。
“……刚才二叔打电话给我爸,让家里想办法先把他和沈媚弄出来。”沈磬此刻的语气带着温和与无奈,“我妈直接给挂了。”
沈磬的母亲年轻时是有名的大家闺秀,和沈伯父琴瑟和鸣一辈子,十年如一日的温婉和蔼。
可就一点儿没传言中通情达理,就是护短。
没孩子前,护丈夫,有儿子后,两个一起护。
走的还是那种睚眦必报,毫不讲理的风格。
更不要说这次还是他们大房占着理,沈成民之前还暗搓搓设计她儿子。她对着电话,直怼小叔子,说再怎么大度也大不到他们身上。
“伯母的果断你怎么就没遗传一星半点儿?”楼珩谦好整以暇地靠着窗,冲着甄天笑得一派倜傥,嘴里却不饶人,“但凡有几分,那时候也不用憋着气看人家谈恋爱过家家了!”
“……”
沈磬笑骂几句,话题轻松起来。想到那几年被张修易折腾的,还真带了几分感慨。
“我哪有你命好!”
把人忘了,人家还能自己找过来。
说到这个,他随口问:“甄天呢?”
楼珩谦先是嗯了一声,简单的音节压不住调子里的得意,然后挑着嘴角。
“正在壁咚我。”
被动霸总的甄天:“……”
触不及防被秀的沈磬:“……你可真行!”
“命好的人急着谈情说爱,挂了。”
楼珩谦在两片无语中把手机撇到一旁,顺势搭上了身前人的腰朝里一搂。
仿佛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抓的?”
甄天愣了一下,看了眼眼睛里都是线头的小狮子,笑了,点头。
“你回S市那天,我不高兴。”
当时一心以为楼珩谦是察觉到他的心思,想要跟他一刀两断。脑子仿佛都成了两半,一半怂恿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摁倒不让走,一半哭得昏天暗地,劝他还是放人家自由的好。
这种状态下,他能说个囫囵话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表情控制了。
而那时候的楼哥很哥哥,发现言语哄不了,就去超市配套的娃娃机里把这个狮子抓了上来……
甄天讲得很细,连楼珩谦当时左手摁键的动作都没漏掉。
“……后来我想去抓一个一样的给它做伴。”
可那家超市因为顾客投诉物价不合常理被整改了,那台只有这种小狮子的娃娃机也不知道被拉到了哪里。
这种几乎可以算得上命定般的桥段,让那时候的甄天郁闷得差点儿心灰意冷地把这只也扔了。
可是一想到那笔抓娃娃的巨款,他到底没忍心。
“……”
恋爱的心酸直接转到节俭的美德,楼珩谦嘴角抽了一下。
甄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抓它的钱都能买一麻袋这种玩偶了!”
“那是挺贵的!”
楼珩谦的目光一寸寸地滑过甄天的脸,那弯着的眼角眉梢间没有丝毫的阴霾。
忽然想起,哪怕是两人第一次见面,那么昏暗的光线下,他分毫不知的试探和莫名其妙也只是得了甄天平静的询问和走开。
对他没有丝毫的怨恨。
就连说到不开心的回忆,好像里面只要有他,就可以笑得真心实意。
嘴角的弧度渐敛,楼珩谦想,他的命确实好。
可他爱的这个人,却因为他,没那么好。
甄天感觉到腰间的双臂不自觉地一再收紧。他若有所感地抬眼,这张俊朗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淡。
再开口时嗓音压着。
“徐林违规给我做了记忆干扰。”
如果上次谈起这段治疗时,楼珩谦还算轻松,此刻的他几乎已经无力。
“我查了所有他经手的病人……虽然我那场干预没有做到最后,可是那些被处理过的记忆,没有恢复的可能。”
而他能保留的,只有因为没被封牢,加上那次恰好受伤刺激而得以保全的几个片段。
少得可怜。
“失望吗?”
三个字,楼珩谦吐得很慢。
甄天眼前再次出现那张照片里的那个人。
尖锐,冷漠。
慢慢松开因为那双眼底的愧疚与无奈而紧咬的齿关,摇头。
即使曾经因为臆想自己被遗忘而痛苦绝望过,可在知道这个人靠着可以被称为错觉的闪回等到现在的时候起,所有感情倒灌,甄天只觉得满足。
“我很失望。”
楼珩谦扯不动嘴角,索性不扯。透过甄天的黑眸看到自己脸上的暴戾,却没有收敛丝毫。脑袋缓缓下滑,死死压住那段柔韧的肩颈。
语气懒散,没什么起伏却好像在告状:“怎么办?”
甄天心疼地摸了摸蹭在脖间的扎人脑袋:“我给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