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琪雅确实看到了很多。
毕竟一个存在感低到没人在乎的孩子,当然也不会有人想到要费心思避开。
所以林佑梅不知道,在她宁可和楼长青撕破脸也不让人去找楼珩谦来见爷爷最后一面的时候,是这个女儿传了消息出去。
“……可我哥赶到的时候,楼爷爷已经不行了。”
说起楼老爷子去世,楼琪雅有些低落。
那个有些严肃的老人其实挺好的,虽然没跟她说过话,但她听见过他敲打楼长青。
说既然答应了让她姓楼,就不要拿大人的事为难一个小孩子。
这一点点温暖她一直记着。
所以,只要想到要不是沈媚不知所谓地胡搅蛮缠,拽着她哥不松手,楼爷爷也不会遗憾而终,楼琪雅就对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更别说她哥了!
她也是想不通,明明她妈也在场,怎么就会异想天开地以为沈媚能当她儿媳妇?
正对阳台的沙发上,甄天静静看着落地窗外的背影。
可能是感觉到了视线,后背成了正脸。
眉目疏朗的男人在和他对视的刹那嘴角扬起,夹着烟的两指并着,轻弹了下玻璃。
闷沉的撞击仿佛落在心上,甄天眼睫弯弯,思绪伴着那星火却不可避免地落到记忆里沈媚神经质的重复。
那种带着恐惧与自证的反应,真的只是因为楼珩谦?
想到楼爷爷出事的时间点,他止不住发冷,问题轻得像飘:“她一直在?”
还在愤然回忆的楼琪雅一怔,一时答不上来。
仿佛从来没想过沈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印象中那段时间的林佑梅仿佛铁了心要跟她哥耗着。
在外面逢人就暗示和沈家已经定好,还经常约着沈媚一起喝茶逛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媚才是楼家的女儿。
久而久之,连刚回楼家没多久的楼琪雅都习惯了沈媚随时出现在楼家,还把她哥好几天没回去看她的原因归于不想碰到靠着林佑梅而不知分寸的沈媚。
也就根本没注意她是一直在,还是后来赶过去的。
可现在回想,那天的混乱是从楼爷爷晕倒开始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几辆车已经跟着救护车开走,她就趁乱上了一辆车。到医院就见楼长青也在,正在听医生交代楼爷爷病情的凶险,而林佑梅脸色难看地站在一边。
身后是神色不自然的沈媚……
隐约意识到什么的姑娘眼睛一点点睁大,磕磕巴巴地回:“好像是,是一直在!”
还在楼珩谦出现的第一时间上去纠缠。
是纠缠,还是阻挡?
挡的又是什么?
注意到阳台上的人摁灭了指间还未燃尽的烟火,甄天起身,把打着小呼噜的缅因塞进楼琪雅怀里。
看她如梦初醒似的愣怔,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帮我个忙。”
……
楼琪雅觉得,帮忙当然没问题,可暂时不能让她哥知道的难度就略微有那么点儿挑战了。
为了完美完成嫂子的交代,这姑娘在楼珩谦走出阳台看向她的一刹那,弹跳而起。
“困死了!”抖着怀里被惊醒,懵然叫着的猫咪,无缝衔接,“你也想睡是不是?走,走,走,姑姑带你去睡觉!”
正准备清场的楼珩谦看着妹妹一溜烟儿进了卧室,眉梢一扬。
“刚才在交流演技?”
这拙劣程度,跟这位想藏心思时的一本正经简直不相上下。
“……”
同样被那浑然天成的心虚震到,甄天不想承认自己竟然演技堪忧到被人一眼就能看透,就挑了个角度反驳。
“外公说,人家年轻人的事少管。”
楼珩谦笑了,觉得这句话说得好。
靠着不远处的餐桌,煞有其事地轻叹一声:“嫌我老?”
??
甄天脸上那因为站在道德高度而摆起的正直瞬间裂开。
不太理解这两句话怎么就能划上等号关系。
不理解没关系,楼珩谦表示十分乐意身体力行地证明一下自己的年轻程度。
黑沉沉的目光裹过去,从甄天微润的发丝看到他脚上同款的拖鞋,噙着笑的嘴角带着询问。
“给个机会?”
他抬眼的时候,甄天视线同样仔细在他身上走了一遍。
拨弄了下还泛着潮意的头发,挡住热度明显的耳尖,他冷静起身,放轻的脚步走过去。
对这难得的主动,楼珩谦挑眉,看着甄天抬手一点点靠近。
随着颈侧的体温越来越明显,他顺势就要靠过去。
却听到身后“啪嗒”一声。
整个客厅陷入黑暗。
随后一道光束亮在眼前。
散开的光线笼着甄天模糊也线条明显的脸,微抿的唇边带着丝笑意。
“怎么样?”
瞬间懂了他在问什么,楼珩谦:“……演技不错。”
甄天满意点头,举着手机转身。
“跟上。”
那束光就这么一路洒到了卧室,亮成一屋辉光。
低沉的笑缓缓在昏暗的客厅呆了片刻,就踏着那抹清辉跟了过去,和屋里的人一起,被锁了起来……
锁到第二天中午都没有丝毫要打开的迹象。
所以张修易只能对着被无情摁断的电话,装模作样地点头。
“行,知道了。”
至于知道了什么,坐在他面前的李文清当然一个字都没听见。
有些狐疑地看他:“联系上了?在哪个教室?”
哪个教室都不可能在。
张修易满脸和气的笑:“甄老师跟着楼教授出实操了。这样,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要是见着了,就转告一下!”
李文清脸有点儿黑:“……这周考古实操是我带。”
“看我,没说明白!”张修易笑容依旧,连个磕巴都没打,“带的是陶瓷专业。”
说到这里忽然一脸纳闷儿:“我怎么记得参加实操的学生已经出发了?”
而你一个需要以身作则,保护学生安全的老师还在这儿打探别的老师的行踪。
“……”
英大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位张主任和楼珩谦是朋友,李文清也是冲着这层关系来的,没想到甄天的下落问不到,还得担个失职的名头。
张修易虽然是管行政的,可学校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他的影子。
想到这里,正在准备职称申请的李文清连忙解释。
说本来是要跟学生一起去实操基地的,可临出门接到了沈主任的指示,说要彻查昨天文物被掉包的事。
“听说陶瓷学会的韦教授出面,确定了那个被警察带走的赝品是真的,是我们这边搞错了。”
想到昨天韦教授真的按沈成民的话过去转一圈,还说好下午就去走手续那东西,李文清的底气足起来。
“既然是我们工作人员的过错,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吧?不然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结果却是有人走眼了,这不是让人笑话,给英大抹黑嘛!”
也忘了之前一直弱化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角色,反而表起功来。
“我就托关系找到了陶瓷学会那边,让韦教授给个机会,带着我们这边报警的人一起去警局做个澄清!说不定能解释一下这其中的误会,让沈主任只追究个人的责任,不坏了学校的名声!也能尽量保住这次文物清理工作,不让上面领导觉得我们不堪其用!”
说是解释,其实就是想把甄天摁在那里认错,承认技不如人,之前的名声就是噱头。
李文清只要想到差点儿让他暴露了的人反过来要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而楼珩谦这个跟他绯闻满天飞的,也会被牵连,说不准还能让再被推到风口浪尖,就想笑。
可为了树立一心为英大的形象,还是忍住了,一脸热心:“据说干陶瓷的人没有不想见识一下陶瓷学会里的大师们的,机会难得,说不准甄老师还能提升一下专业技术!”
“要不说还是李老师想得周到!”
张修易好像没懂他是想让甄天去丢脸,对着他的“热心”连连点头。
“确实得解释一下!怎么能让人随便就拿莫须有的罪名来污蔑甄老师呢!”打着官腔的张主任很是感慨的架势,“甄老师来我们英大确实是帮了大忙!先不说清理工作做得到位,单说陶瓷和考古那批学生,他来之前,那群崽子可是连个概论作业都做得差强人意的!你说是不是?”
教了好几年考古概论的李文清一噎:“……”
觉得张修易话中有话,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最初几年热血的时候,他也想方设法地帮学生学东西。可随着考古系慢慢成了楼珩谦负责,他的心态就变了。
两人年龄相近,还在一个专业呆着,仿佛成了天然的比较组,而他就是被处处比下去的那一个。渐渐的,他的心思就不在学生们身上了。
在他心里,教学成了份挣钱的工作,既不能提高他的学术水平,也不能让他升上教授,而只要表现得好性子些,能笼络住那群学生,在教学评价的时候照样能得个“优”。
他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升职称上,可之前的学术能力成了一份份仿写,就是达不到标准。
久而久之,他也疲了,只能走偏招儿。
而沈成民就是他的台阶。
他一定要扒上!
李文清眼中短暂的迷茫彻底消散,说得更加直接:“既然沈主任和韦教授下午都在警局等着,不管东西真假,甄天最好还是去一趟的好!”
“好!等我见到甄老师,肯定转达你的好意!”
张修易抬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腕,笑容满面。
李文清看出来了,他是要护着甄天。
还想再说,却忽然想起楼珩谦在沈主任面前的硬刚。怕再说让张修易听出来些什么,直接惹上楼珩谦,就咽下了嘴里的话。
仔细一想,他何必白费口舌,明摆着也没人领情,反正不管甄天去不去警局,这个亏他是吃定了。
沈主任要拿他立威,顺便给楼珩谦点儿教训。
韦教授那边,也要靠证明他甄天出错才能立住脚,当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想到这里,李文清有些畅快地笑了,离开办公室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张修易失望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而在李文清想着减少哪几项能快点儿结束实操,好早点儿去警局一趟的时候,沈成民正在听赵挺伟对古董鉴比的安排。
听到赵挺伟让杨世上场比第一场,打断:“不是说他连个东西都仿不好,还让他上去干什么!”
电话那边的声音拉拉杂杂说了很多,沈成民脸色稍霁,但语气依旧带着上位的高傲,警告赵挺伟比赛结束前别再给他惹麻烦。
话筒里传来隐隐的谄媚,坐在旁边的沈媚满脸鄙视。
也不管对面能不能听到,就带着嫌弃地说:“爸,你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要是敢掉链子,让他们通通吃不了兜着!”
沈成民给了女儿一个眼色,让她不要说话,又交代了几句后才挂了电话。
有些头疼地数落:“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把心思都放到话里!先不说会不会结仇,要是不小心留下什么话柄,就有你受的了!”
沈媚不耐烦地收起手机,站起来就要走。
“你去哪!”沈成民叫住她,“我跟你说,你趁早把那个私生子甩得远远的!”
“把他甩了,谁陪我玩儿!?”沈媚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但也没同意,“再说,他能替我教训一下楼珩谦!就这一点儿,我也得留着他!”
沈成民头更疼了,看着女儿一副受辱的样子,也有点儿心疼。
“行了,别留了,下午跟我去趟警局,让你直接出口气!”
“怎么出气?!”沈媚立马坐回去。
沈成民冷呵:“那个叫甄天的挡了路,我下午亲自出面收拾他!”
沈媚撇嘴:“我不去!又不是收拾楼珩谦!”
沈成民想说从那天楼珩谦的反应来看,摁下甄天就等于给了他教训,又清楚只要这么一说,女儿听着肯定不舒心。
只好哄着:“不去也行,那你下午在家呆着,不能去跟那个楼珩熙鬼混!”
想了想,怕女儿不知道轻重,这时候惹事,就说:“你大伯最近在盯着我们,你最近收敛点儿。账上那些钱也尽量别动,以免让你大哥抓着把柄!”
沈媚皱眉:“大哥不是在Y省山里蹲着的嘛!怎么还能把眼睛放我们家?”
说到下一代,沈成民难免有些遗憾他没儿子。而遗憾过了限,就成了怨怼。
“你那个堂哥可是你大伯一手教出来的!”他冷笑,“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如果不是上次女儿漏了些马脚出来,让沈磬有了察觉,他早就想办法把人摁在那个旮旯里不能动弹了。
哪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还有楼珩谦。
昨天直到李文清走了,独自呆在办公室的沈成民才恍然,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试探和计划,楼珩谦可能一早就知道。
会丝毫不给他颜面地直接走人,是在向他表态,也是在警告他别有不该有的心思,也别打不该打的主意。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沈成民知道他必须动起来。
不然就只能等着沈磬回来,享受老爷子给的资源,彻底接管沈家。
到时候,他这个在背后做着小动作的二叔还能有什么好?!
想到这里,他的态度更加坚决:“这两天你就给我好好呆在家,等古董鉴定大赛结束了再说!要是不听话,以后就别叫我爸!”
看着他严肃到冷酷的脸,沈媚有些被吓到似的,犹豫着点了头。
“知道了。”
转身就跟生气了似的上了楼。
可等走到沈成民看不到的角落,就停了下来。
脸上哪还有害怕,翘着手指悠哉游哉地回着信息。
既然她爸下午不在家,那她听不听话又没人知道。
沈媚满不在乎地得意一笑。
等她见了楼珩熙,从楼琪雅那个死妮子嘴里套出些楼珩谦的把柄,再赶在他回来之前到家,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