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楼珩谦的不认真对的是人,不是话。
沈成民的脸一下黑了。
他今天借机把楼珩谦叫过来,一是因为赵挺伟说他被打是因为楼珩谦知道了唯真和沈家走得近。
虽然不信,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想通过沈磬这个好兄弟,试探一下他大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他的一些事,又知道多少。
另一个原因,是为了女儿。
沈成民对沈媚从小追着男孩子跑这件事其实不太满意。尤其楼珩谦还对他的宝贝女儿不假辞色,甚至冷淡得过分。
可那是没比较的时候。
现在沈媚和那个楼珩熙搅和在一起,他更看不上。
他的女婿再怎么样,也不能是个私生子转正!
沈成民觉得女儿之所以跟楼珩谦作对,就是听了几句网上的消息,脸面上过不去。
可在他看来,管那些绯闻真的假的,最后得到手里的才是实在。
现在“实在”不想落到他们手里。
沈成民态度微妙地冷笑:“怎么?还真准备跟个男的谈婚论嫁?”
楼珩谦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那种自持的不赞同,唇边一挑。
把做交接的文物清单扔到桌上,整了整袖口,漫不经心间没什么诚意地提醒。
“有空还是多看看身边,把那些个东西收收好。”
被那深沉的眸光扫过,沈成民心下一惊。哪还关心什么女儿女婿,就要追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可是没机会。
楼珩谦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晃动的门仿佛拍在沈成民的脸上。
李文清的震惊彻底决堤。
没想到楼珩谦对着沈局长都敢这么目中无人!
看了眼脸色铁青的沈成民,忍不住开始后悔纠结。
警察查到他只是时间问题,那是不是最好去自首?
可这个念头刚有个雏形,就被摁在了虎背上下不来。
“不管东西给了谁。”
沈成民怒气冲冲地吩咐他去趟陶瓷学会,语气满是完全没把警方看在眼里的高傲。
“让韦教授去趟警局,把东西说成真的要回来!”
见东西能被要回来,李文清内心的摇摆停了,连连点头。
心想,稳了!再厉害,总斗不过一个学会吧!?
想到甄天吃瘪,楼珩谦肯定也好不了,就忍不住脚步加快地去了文物交流中心。
想快点儿看到好戏上场!
而甄天不在乎谁在等着看戏,只看着压在天边的阴沉厚云皱眉。
下午变了天,办公室的窗户被吹得噼啪作响。
跟着一起办交接的老师说楼珩谦让他开车先回来,一个人去了文旅局,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眼见着就要来场暴雨,街上别说车,人都少了大半。
甄天拿上车钥匙出门去接人。
一出校门却看到梁靳带着李薇站在门口,好像等了很久,两人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想到那个仰着头要孙悟空的小男孩,甄天停了下来。
越来越凌厉的北风吹得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想正式跟你道个歉。”
梁靳看着几步外的人,对方虽然礼貌性地下了车,却没准备跟他们多说。
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李薇看起来过得很好,她神色歉疚地低了低头:“也要说声谢谢。”
不只是那些钱。
警察说,当年李家的事其实早就结案,是甄天又报了案,他们才会一直追查着。
在他们都只顾着自己生活的时候,有人没放弃过让她的父母有一个公道。
甄天只是神色淡然地开口:“还有事?”
梁靳笑容苦涩地递过去一张纸,是张看起来有些旧的粉色单据。
“奶奶喜欢收拾,警察来过之后,她才想起来当年李叔出事前扔过一张带着签名的票据,她给收起来了。上面除了那个中介的名字,还有一个人的字迹,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是。
应该可以在赵挺伟被钉在被告席上的时候作为证据。
但甄天没接,让他们交给王宣义。转身拉开了车门,却在扫到街对面的时候一顿。
压根没注意到梁靳眼中燃起的希望和嘴唇翕动着就要上前的动作,狂风中衣摆纷飞地从他们身边跑过。
抓住那只拉扯楼琪雅的手,把他甩到一边。
之前总是无忧无虑的姑娘眼下青黑,明显带着忧虑和惶恐,却在看到甄天时立马笑嘻嘻地张口就喊:“嫂子!”
“……叫哥。”
甄天无奈,要不是刚才亲眼看到她差点儿被拉走,就冲这欢快劲儿,他还以为她只是出来逛个街。
真是好的不学,把她哥那个睁着眼睛忽悠人的习惯学了个十成十。
楼琪雅嘿嘿笑。
本来就喜欢甄天,再冲她哥,当然听话,乖乖地换回之前的称呼。
甄天没有忽略对面骂骂咧咧的男人。
看起来四五十岁,说得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听不懂,但姿态动作很明显,不住地对着楼琪雅的方向指指点点,明显不是什么好话。
看他吐了口痰要上前,甄天把楼琪雅挡住,冷冷的看过去。
中年男人可能是想起刚才被甩的那一下,有些瑟缩地停了脚步,带着口音说得含糊:“她系我女伢!”
听懂了,甄天却没有一丝停顿地反问:“我妹妹姓楼,你谁。”
楼琪雅拉了拉他的衣摆,小声嘀咕:“不能自报家门!万一他说也姓楼呢?”
甄天头都没回,教她:“回家翻词典,lou不少。”
反正不管姓什么,都别想跟她一个姓。
“……”
而对方显然想不到对战词汇量的招儿,说自己姓王。
又说了一遍楼琪雅是他女儿。
也许是意识到不一个姓没有说服力,从棉衣兜里拿出来张照片,指着旧照片上面的一个双马尾小女孩,改了口:“我养锅她!”
身后一直在插科打诨的女孩子没了声音,仿佛那张照片带着病毒,让她瞬间连呼吸都是轻的。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瘦骨嶙峋的脸颊上有着那种小孩子表演节目时故意画的腮红。
配上毫无表情的稚嫩,让她看起来有些怪异。
看着那小小眉眼间有丝眼熟的疏离,甄天忽然侧身,把下意识后退的楼琪雅拉到身边。
没否认,没承认,是回答,好像又只是在介绍:“她哥哥养的。”
背上有股压力,楼琪雅一愣,才发现从刚才起就无意识弯了背,低了头。
抬头对上甄天眼里的温和,忽然懂了他的话。
她已经不是那个被别人捏在手心的小女孩。
脊背就一点点直了起来。
中年男人却没懂,只是觉得之前一见他就跟老鼠似的要跑的女孩子有些不一样。
浓眉大眼,身姿挺拔,跟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闺女一样,看着就带着精心养出来的底气。
和印象中的人又没丁点儿相似。
迷茫地确认了一下照片,看向真人,不像刚才那么笃定。
楼琪雅眉尾一吊,刁蛮得不得了的样子:“看什么看!再跟着我,就报警抓你坐大牢!”
这句话这几天没少说,可只有这次管用了。
中年男人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方言又开始一句句往外倒。
甄天听不太懂,但从楼琪雅得意的表情看,应该是在求饶。
还朝甄天求,方言换成了不太清楚的几句话。
却说明白了一个信息:有人告诉他,楼琪雅是当年他买回去养过两年就逃跑了的孩子。
甄天一顿,扫了眼正在冷脸撑着气势的楼琪雅。
可能因为解恨,她还沉浸在兴奋中,没听清那几句似似乎乎的嘟哝。
等人被她厉色几句吓走,楼琪雅激动得团团转,看样子要不是手里没趁手乐器,就要现场来个摇滚solo。
连曲子都想好了:“高潮那几句是不是完美演绎了此情此景!?”
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说完就等着认可,接话,却发现甄天确实回应了,但只是满眼欣慰。
跟她哥一样,每次谈到音乐话题,虽然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有时候还嫌弃,但还是会尽量给她鼓励的反应。
楼琪雅试探地说了几句The One的成名曲歌词。
甄天早就忘了那个只听过一次就被吵得头晕,立马关掉的乐队叫什么。
听到那几句励志言论,就微笑,点头,然后……?
这种迷茫可不是一个收集了整柜专辑的粉丝会有的反应。
The One虽然不符合现在很多年轻人的胃口,但也是红极一时的王牌乐队,影响力极大。
买到他们的全套专辑可不是一句热爱就能做到的。
想当年,她是连哭带闹才求得她哥想办法买到一张珍藏版。为这事儿她哥还被人编排什么“内心像摇滚一样狂野”,气得他没收了她好几个月——
!
楼琪雅恍然大悟:当然不是一句热爱就能做到,得是“你买一张,我送全套”的宠爱!
在这一刻,楼琪雅对兄长的羡慕达到了巅峰,想到她能遇到这种级别男朋友的可能性,瞬间心塞。
塞得她在看到亲哥怡然等在路边的时候,忍不住睨着他挑刺儿。
“这么大人了,还要人接!”
可这刺儿还没扎着人,就被挡了下来。
“我想接的。”
刚拐过路口,甄天就看到楼珩谦高大的身影在路边站着,寒风中大衣翻起飘落。
仿佛知道会有人来接,对偶尔过去一辆的出租车视而不见。
他的眉眼就弯了起来。
楼珩谦挑起嘴角,手心微痒,想要摸摸驾驶座上两眼晶亮的人。
瞥到后座上的妹妹,轻啧一声。
以为我看不到你眼里的嫌弃?
楼琪雅心想,但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这个电灯泡她今天当定了!
有细小的沙石打在车窗上,楼珩谦刚上车,外面的凉意一点点沾染到甄天的脸侧。
他皱眉,伸手去拨空调风叶。
楼珩谦的手顺势伸到暖风口,包裹住正在调□□叶吹向他的手,指腹擦过劲瘦的手背。
笑意明显:“刚才可真冷。”
禁锢他的手掌大而暖,甚至比空调吹出来的温度还要高。
甄天把手团着往里塞了塞,不动声色地看着前方:“是挺凉。”
感觉热的要出汗的楼琪雅:“……”
想到她哥以前的样子,忍不住吐槽,“明明之前让你接我,还口口声声说要独立!”
她说冷,也只会嘲讽她为了漂亮不要命!
对她的控诉,楼珩谦嗤笑一声。
“我有男朋友,要什么独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