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出警很快,来的还是熟人。
同样是惊讶,乔爱的反应比甄天大多了。
她对着一身便装的王宣义目瞪口呆。
“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是M市的片儿警吗?怎么会出S市的警?
王宣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寸头:“我被抽调过来协助办案。”
乔爱虽然不太懂,但能被调过来的人肯定是有能力的警员。想到他之前对那件文物案子的坚持,有种自己人终于出人头地的自豪感,很为他高兴。
配合地答了知道的情况,还约他一起吃食堂,然后就继续去和同学们清点文物,把空间留给两人。
甄天没想到楼珩谦联系的警察会是王宣义。
“你们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就上次案子破了后。”
王宣义笑着大白牙,说楼珩谦对那些照片和团伙背后的人很在意。
“……要不是楼教授帮忙,我也不能一直跟进这个案子。”
甄天微怔。
所以楼珩谦不是那天因为怀疑赵挺伟才联系警察。而是更早之前,在那次勘探中,他不经意露出对那些照片的介意的时候……
王宣义还在感慨着这段时间的经历。
就跟他们预料的一样,案子破了之后,很快就没了关注。
他按着甄天给的线索继续查,虽然有同僚帮忙,但到底势单力薄,进度很慢。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有市局的上司联系他们分局,把他要了过去。
也明白了甄天那时候为什么在他说要保密的时候,说了句“他们知道”。
确实是知道。
因为甄天是公安局的文物顾问。
好像是刚上大学的时候就注册了,在他们警用人员的志愿者名单里算是出勤率最高的一员了。
怪不得他当时查档案的时候那么干净。
他还懵着的时候,上面扑啦啦塞过来一大堆七年前的旧卷宗,矛头都指向深山里的一个小作坊。
也看到了那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斗彩八仙龙纹春瓶。
王宣义之所以会执着这个案子,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当年处理李家夫妇跳楼案的警察。当时他父亲已经追查到了那位验出春瓶是假货的买家,从他嘴里知道了给李思泉牵线□□瓶的中介。
可最后找不到人,李思泉又没证据留下,警方只能按经济纠纷和自杀处理。
那时王宣义在警校,听他爸唠叨了好几年,一直到意外去世都没放下来。可能是为了结父亲的遗憾,参加工作后他对文物造假方面的案子条件反射般上心。
“……那个团伙其实是当年那个中介带出来的。”王宣义拿出甄天给他的那本册子,指着标红的名字,“赵挺伟那件案子之前,他就因为另一件文物盗窃案进去了。”
那个团伙怕跟那个中介扯上关系被判得更重,就一直瞒着。
如果不是楼珩谦把赵挺伟在S市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推出来,警方也不会发现两个案子之间有关联,从而找到当年帮着卖假货的中介。
可惜的是,那个中介除了一面之词,没什么证据能证明是赵挺伟指使的。
“找上梁靳是因为发现了李思泉留下了线索?”甄天疑惑。
王宣义摇头:“是楼教授建议的……”
他们也觉得李思泉说不准确实给家人留了些东西,不然哪可能说出国就出国。
最后还真查出来些不对劲,那个梁靳对出国的事讳莫如深。
他们只好把人请到警局聊聊。
不过,除了李思泉提过卖家姓赵,没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王宣义对梁靳那时的反应挺纳闷儿:“……我们提到那个中介的时候,他跟被打了一拳似的。”
甄天想到了梁靳说那句“原谅”时楼珩谦的冷厉,扫向B号柜的视线隐隐带着飞扬。没为他解惑,而是拿出黑底红花的果碟,随手递了过去。
“出去转一圈儿。”
虽说知道是假的,可王宣义还是连忙捧住,紧张:“……我就这么带出去?”
“用塑料袋提着也行。”
甄天递过去一个垃圾袋。
按他的习惯,这东西的最终归宿就是垃圾桶,所以这么装没问题。
“……我还是拿着吧。”
王宣义觉得既然只是为了让掉包的人看见,那还是别这么拉仇恨了。
乖乖地戴上手套,按取证的流程,端着那个果碟走出保管室,大张旗鼓地找乔爱兑现午餐邀约去了。
自古饭桌上的消息传递都是最快的。
更别说还都是些好奇心、正义心正爆棚的年轻人的饭桌。
很快,网络上凡是带着英大的话题,九成都指向了“S市警局出警”的标签。
李文清拿着教具踏进教室,还以为走错了。
以往总是课前坐得整整齐齐等上课的考古系一班学生,这会儿预备铃都响了,还在三五一群地讨论着什么。
他眼里闪过不悦,几步走上讲台,拍了两下手,示意学生们坐回原位上课。
一班班长维持了下纪律,但明显没什么用,大家虽然都坐下了,但神情依旧满是愤慨。
李文清还没打开课件,底下的学生就开始你一嘴我一嘴,问他对有人竟然在学校调换文物的事儿怎么看。
乔爱坐在第三排中间,视线似有似无地一直落在李文清身上。
发现他的脸色变了变,就一阵心凉。
这反应可不是和他们学生一样的愤怒和不能置信,更不是其他老师的羞愧肃穆。
那种心虚和害怕,明显到连一直以来的柔和笑意都撑不起来了。
“什么文物调换?”
乔爱觉得作为办案警官的熟人,此刻需要她上场。
起身结合甄天嘱咐的要点,适当地加了些夸张手法,把事情几句话总结。
黑色套瓷里的红花果碟被掉包了。
东西做得太假,被负责人一眼看了出来。
警察准备调查之前和B号柜有接触的人员。
然后,这节考古学概论上到一半,就被交给了学习委员,带着大家分享上节课的作业……
而李文清在半个小时后出现在了文旅局副局长沈成民的办公室。
“沈局——”
跟着秘书一进门,他就要喊什么,却在看见会客沙发上的人时猛地收声,差点儿咬到舌头。
楼珩谦嘴角斜起,叫了声“李教授”。
听着那声“教授”,李文清脸上有些不自然。
心里止不住愤怒:得意什么!不就比他早评上教授!
想说找沈局长有事,可他一个大学老师找文旅局副局长会有什么事?
只能支支吾吾地憋出句:“楼教授也在啊。”
对这种明知故问式的寒暄,楼珩谦点了下头。
下午到了文物局才接到通知,说这次交接临时转到文旅局办。可刚到文旅局却被带到了副局办公室。
楼珩谦大概知道沈成民想干什么,就从善如流地等着。
果然,原本关于M97的话题被直接带到了劝他别太排斥唯真的介入和沈磬“不得不”留在Y省的事上。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几句,李文清就闯了进来。
看向对面的儒雅中年男人,楼珩谦似笑非笑:“看来沈局长是想全方位了解一下修复清理的情况。”
意外李文清的突然出现,正在找借口的沈成民连忙接话:“古董鉴比还有两天就要举办,万无一失才好!”
指着旁边的沙发招呼李文清坐下。
对不断投过来的眼神不耐烦得很,借着劝喝茶的功夫狠狠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镇定些。
李文清能不能镇定先不说,楼珩谦倒是什么也没看见得自然疏朗。
继续说明清理情况,等说到陶瓷部分,仿佛想到什么似的一顿。
“差点儿喧宾夺主,李教授这周负责登记查点陶瓷文物,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李文清手里茶差点儿翻了。
多什么多!
如果说楼珩谦对陶瓷是不理解才不关注,那李文清就是纯粹不喜欢。
出入保管室只是为了完成学校安排的任务,如果不是要换掉那件果碟,他每天最多晃一圈,清点都是学生早就做好的。
可楼珩谦都这么说了,沈成民也警告似的看着他,李文清只好开始冠冕堂皇。
说刘教授是前辈,他经手的东西绝对没问题;要不就是这批选来帮忙的学生们素质不错;还说起负责人的工作——
说到这里,李文清话锋一转,把想吹捧楼珩谦的话换了。
“……要说陶瓷方面还是得看T大师!文物清理修复得又快又好不说,还如数家珍!”给沈成民递信息,“听说有件文物好像出了问题,他一眼就看了出来,交给警察了!”
楼珩谦一手支着头,靠在沙发上,挑着嘴角插了句:“过奖。”
李文清一愣,条件反射寒暄:“你太谦虚了!”
话落反应过来,他又不是夸楼珩谦。
“……”
听到有警察介入,沈成民哪还能注意到两人的反应。
皱起的眉头却又紧了几分,心里不住暗骂办事的这一串人,昨晚才说东西混进去了,这才几个小时!
他倒不是怕查到自己身上,只是想到马上开始的比赛,就觉得糟心!
那个赵挺伟只知道满嘴大话,他早腻味的不行,可现在在一条船上,他的路已经铺出去了,收都没法收,只有在大赛上拿到首名才能解局。
要不然他也不会自己下水帮唯真!
本来好好的,只要过了今天就能把东西还回去,皆大欢喜,却硬是出了差错!
怪不得赵挺伟总是暗示他T会给他们的计划使绊子,果然不是个识时务的!
迁怒中语气很是严厉:“那个负责人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毕竟是文物,怎么不先上报!”
话里话外要追究甄天责任的意思。
看沈成民没有一点儿对事情败露的急切,李文清心稳了。
他只是想攒些人脉才铤而走险走这步棋的,要是一个不好身败名裂了,他可担不起,只能紧紧抓着沈成民。
下意识跟着说:“再是大师也还是做生意的,能知道——”
话没说完就扫到了楼珩谦面无表情的脸,一个激灵,不自觉闭嘴。
沈成民却习惯了别人听他说,官腔不断地让楼珩谦这个总负责人教下规矩。
“教不了。”楼珩谦嘴角笑意冰凉,却一副吊儿郎当地翘起了二郎腿,“他是我的规矩。”